《一*****明》小盲

21、三章、凋此红芳年3

　　帝旭举着个小匣子走着，脚步并不慌张，确是急切不已。若是有人看见这个不在殿堂出现，亦现下不坐步辇的帝旭，恐怕是不会相信的。他全身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感被冲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些些柔和的辉光。脸上也不负总是冷厉肃杀的表情，时而含着一点笑，又很快抿紧了嘴唇，突然又皱起眉，像是在担心什么。
　　可惜，四下是没有人的，这样的帝旭是不会在人前出现的，人后亦不会，这样的帝旭，是属于曾经的，曾经紫簪皇后身边的褚仲旭。还有，曾经的旭王、曾经方鉴明的旭哥。是啊，是多久以前呢？那是他温柔举起袖子擦拭方鉴明脸庞的日子，那是背起方鉴明放到床上的日子，那是方鉴明在军帐里哭成泪人的日子，那是、一去不复返的日子。
　　方鉴明肩上的伤一直没好透，结痂了又撕裂开，反复难愈。已经好了的结痂被泡软脱落，帝旭叫他泡珠汤，他断然是不敢不泡的。就像帝旭让他等，他便不会真如帝旭所说，先回霁风馆。反正，这里也舒坦。
　　直到自己都觉得身体软透了，方鉴明舒展了身体，将头枕靠在修砌得极其圆顺的池边，有些懒，赖着不想起来，不觉有些乏了。
　　帝旭推门进来的时候，方鉴明才慢慢回头，看似极为缓慢优美，实则敏捷的起身，一手卷起衣服才半披上，帝旭就说话了，“怕什么，你全身上下，哪里是我没看过的。”说完泯然一笑：“再者说了，刚刚已经看了。”他含着那点似是而非的笑，方鉴明逐渐变得苍白而光润的肩。
　　帝旭看见他的后背动了动，像是深深呼了一口气。三只手指提起原本披了一半的衣服慢慢转过了身体，“这样也看过？”方鉴明说着，刀痕轻轻挑了起来。帝旭看见了他胸口那个老疤，接着便是他□□那丑陋乖张的痕迹，帝旭想逃跑，喉咙灼烧着一句：“不是我弄的！不是！”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方鉴明就这么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弯腰去捡衣服，嘴里说着：“你还在意什么，我都、我、都不在意了。”
　　是，你不在意你才任意毁伤了自己，可是我又如何放得下，鉴明，鉴明，鉴明！“鉴明。”帝旭竟然失声喊了出来，方鉴明愣了一下，那边身形一动已近身前，燥怒的帝旭一脚踢开了他的衣服，一下将方鉴明又推入了水里，折腾得“噗通”一声巨响。
　　隔了不多时，方鉴明伸了个脑袋出来，像是又摔到了什么地方，眉头轻轻撇起来。方才他还以为帝旭会拿衣服给他披上，他是疯了吧，论温情，在褚仲旭变成帝旭那天，就已经少之又少了。
　　正在思绪涌动的时候，旁边又是一阵水花，方鉴明被淋了一头。帝旭看他被意外呛咳起来的样子笑得整个人颤抖着滚到水里去。帝旭靠在池边，脸上是一种放松而满足的惬意，“鉴明，小时候我们偷游水的事，可还记得。”
　　方鉴明也将头靠到对面的池壁上，伸展了两臂说：“记得，被太子殿下发现，回去好一顿奚落。”
　　“那时，你也真是受了不少气。伯曜虽是我皇兄，除了会欺凌你，也极是窝囊，尚觉自己气节高尚，不过胆小懦弱而已。”“不及陛下半分。”方鉴明答道。
　　帝旭摇摇头：“世人皆道我是乱世难得明主，可知那几年，我费劲心力的活着，生怕行差踏错。如今回头看着，也觉不可思议，究竟何事支撑了那些时日。”方鉴明浅呼出一口气，生硬地说：“大抵是因为紫簪姐姐把。”帝旭讶异于他主动提起紫簪，亦是玩味着他那句不曾改口的“紫簪姐姐”心里不是很赞同他这个说法，帝旭自己明白，紫簪也不是那个最坚实的存在，他也曾想过紫簪若是离去会如何。只是不能释怀的是紫簪竟在决战前夕和腹中胎儿一起，先行而去。
　　帝旭眼皮微抬瞄了一眼方鉴明这些年日益苍白的脸，嘴角的刀痕却不曾随岁月而淡去了。鉴明，你看，以往是因为不想误了你说不出，何况我还有紫簪。现下我是对不住你太多，你那骄傲的心气儿，大概是觉得我在慰劳你吧。帝旭仰头：“是吧？大概是吧。”
　　伸手拿了放在池边的盒子，说：“我拿了这个来，你试试。”方鉴明“嗯”了一声，帝旭又说，“回头差人给你打个扳指。”方鉴明想想，没有拒绝，又“嗯”了一声。
　　帝旭心里暗自高兴起来，方鉴明没有拒绝他的礼物，这何尝不算一个奇迹。捉摸着给他做个什么模样的，方鉴明一旁闭目，又没了动静。两人无言，沐浴完毕方鉴明侍他用膳，至晚间才回去霁风馆，照旧看见海市坐在他房门口等着。濯缨这几日不在，无人来管她，方鉴明轻步走到海市面前，她因为白天的课程而困倦，头一搭一搭地打着瞌睡。方鉴明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小家伙醒了。睁眼看方鉴明叫：“义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鉴明又不答，反问道：“你怎么又不去睡觉了？”海市还是答，“我要等你。”方鉴明颇有些无奈，抱她回了房间放在床上：“现在我已经回来了，你睡觉吧。”海市迷迷糊糊地揪着他衣角，继续问，方鉴明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哄她睡着后才轻轻抽出自己的衣服，袖里掉出一个雕工精美的盒子。方鉴明一惊，怕吵醒海市，回头看看她睡得正熟，濯缨和自己怕是没这么好命，低下腰去捡了起来，想起帝旭的白日里那张难得尴尬的脸，不由自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