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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

  •   七十六
      师部,虞啸卿房间。
      “报告!”张立宪站在门外,有些犹豫。
      “进!”虞啸卿在书桌前站直了身,心中带有一丝隐隐的期待,希望那个分开不过几个小时就让自己觉得心烦意乱的女孩子就这样款款的走进来。思念像潮水,流过时光,漫过距离。虞啸卿第一次懂得,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思念,没有目的,更没有索求,有的只是思念——想见到她,看她一眼,只要一眼便知足。
      张立宪走了进来,身后空空如也。
      心,在那一瞬开始跌落。难道身体里也有不可见底的深渊吗?为何心可以在一瞬间消失的不见踪影?失落毫无顾忌的涌进眼眸,虞啸卿定定的看着张立宪的身侧,一动不动。
      “师座……孟小姐她……”张立宪忐忑的组织着语言。
      “不用说了,你下去吧……”虞啸卿没有让张立宪说完便幽幽的开口,却仍没有挪开目光。这样的虞啸卿实在让张立宪感到无比陌生,他没有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默默的退出了房间,轻轻关好了房门。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亮着,虞啸卿的侧脸被映上一层薄薄的光晕,而另一侧,却笼在一片黯然的阴影里。等到时光终于又流转回他的眼中,他低下头,发现手中的双色铅笔不知何时已经从指间掉落,在一处地图的折痕里静静地躺着。
      虞啸卿愣了一会儿,然后习惯性的偏头看向对面的居室——没有灯光的屋子已经映不出那一抹已经印在心头的剪影。一扇窗半开着,雪白的窗帘飘出一角,在时起时伏的微风中摇曳。
      不知不觉中,虞啸卿竟然走到了那扇门前。他静静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推开了房门,一阵幽香扑面而来——她的味道。这是一种几乎不易被察觉出的香气,淡雅,清涟。也许只有清寂山林中一泓山泉旁的一束幽兰,才能散发出如此清幽的味道——从未沾染过世俗的尘污,清冽的让人陶醉。虞啸卿站在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股淡淡的清香瞬间便袭遍周身,也就在那一瞬,他觉得所有的疲惫劳乏困顿仿佛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走进了那间屋子,脚步轻柔,像是怕打扰到什么似的。打开灯,屋子里忽然变得清晰的一切瞬间纳入了虞啸卿的双眼,他几乎有种想逃的感觉,可是他没有,他记起来了——她不在这儿。
      房间保持着原样——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沙发的一角是她的背包,一叠码在一起的信纸放在茶几的左侧,上面压着一支钢笔;衣架上挂着几套崭新的衣服,两套女军装还有几件旗袍,那是他让人送过来的,可是她从来都没有穿过,甚至都没有动过,想到这儿,虞啸卿心头不觉闪过一阵失落。
      他踱步到了茶几旁,弯腰拿起了那一叠信纸——真是个毫无心机又完全不懂得对别人设防的孩子,虞啸卿心想,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宠溺的微笑。他翻看着那一叠信纸,其实虞啸卿还真不是一个乐于窥探别人隐私的人,可关于孟潇的一切都是那样让他好奇和着迷,甚至连她自己写的一个字他都不想放过,于是他纵容了自己,就像现在这样。
      信纸上的内容倒也不算是什么隐私,一看就知道都是她信手写成的,像他第一次见到的那首诗一样。
      纸笺上笔触随意,大部分都是清隽的小楷,可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虞啸卿看不懂的文字——那是孟潇精通的英文和略懂的法文和日文。
      最上面一张是一幅画,钢笔勾勒出的线条不似毛笔晕染的婉转,却恰恰用尖细的笔锋通透出一股刚劲的气息,其上莽莽的丛林与绵绵的群山之间,怒江在其中蜿蜒。页面的空白处有几行小字,上面写道,“曹孟德言: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此语出自《三国演义》“青梅煮酒论英雄”一回,当时曹操以天边龙挂引出英雄之论,纵观天下,对刘备说,“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可显然,孟潇写这个并非是在感怀历史,虞啸卿用手指头想想也该知道她为什么会写这句话——就为那一个“龙”字。
      虞啸卿按捺下自己心中涌起的伤感,翻到了第二张,这一张上倒全是英文,Elegy Written In A Country Church-Yard by Thomas Gray(托马斯•格雷的《墓园挽歌》)。虞啸卿停了几秒钟,直接翻到了下一张。
      下一张上的内容他倒是能看得明白,几首古诗,有《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有李清照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等等。
      有趣的是,在“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这一句词的后面,画有一个开心又滑稽的笑脸。虞啸卿看着那个幼稚可爱的信笔涂鸦,不由得低低笑了一声,心中充满着好奇,不知道这丫头当时在想什么……
      第四张信纸上又是一幅画,这一副画的是一片天空,日光被云层遮盖,只有几缕光束透过厚重的云层射了出来,雾气弥漫,光影重叠,悲凉而又苍茫。画面的一角同样写着几行字,这次引用的却是《红楼梦》上的曲子——“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虞啸卿一张又一张的翻过那些记录着孟潇心境的纸张,浓浓的感怀,淡淡的忧伤充斥着其中的一笔一划,即使他并不知道孟潇缘何要写这些,他也能感受得到,这所有的一切都与那过去的两个多月有关,都与那些人有关,都与那个人有关……
      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虞啸卿最初看到的那首诗。他又一次将那首诗读了一遍,然后收回了目光,将那叠信纸放回了原处。
      院子里的唐基微蹙着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叹着气摇了摇头……

      PS:
      1.托马斯•格雷是感伤主义诗歌的代表诗人。《墓园挽歌》是他最著名的诗歌,也是“感伤主义”的代表作,常被批评家誉为十八世纪乃至英国历来最好的诗歌。这首诗写诗人流连在乡村的墓园里,望着一座座平民百姓的墓石,他思考了很多。这些人默默无闻,劳作终身,死后埋葬在简陋的墓地里,他们生前也有过报复,经历过悲欢离合。回忆中,诗人对他们寄予深切的同情,对骄奢淫逸的权贵做了温和的批评,并指出:不论身前多么荣华富贵,死亡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
      此处,孟潇引用了《墓园挽歌》,是对死在缅甸的普通战士表达了深深地怀念。那些无名的战士同诗人笔下的那些平民一样默默无闻。他们为国而战,甚至葬身异国,死后连墓地都没有,这一切,让孟潇心痛不已,她用《墓园挽歌》表达了自己当时的心境,忧伤而又凄美。
      2.“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出自于《红楼梦》第二十二回引用的一出戏曲。是鲁智深辞别师父时所唱。鲁智深破坏佛门清规,不为周围的人们所容。曲中表现的是他在现实中“碰壁”之后,想用逃避现实的方法来寻求精神上的“解脱”。
      此处,孟潇想到的是龙文章说“活人在泥里,死人在天上”那一次。是透过悲凉的现实在禅语上的顿悟。不同的是,她不会选择想逃避现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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