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柔千小舞

7、第 7 章

　　护卫队的队长洛西并没有介绍三个神职人员，他只介绍了站得离他最近的那个年轻人。
　　那是一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他有着精致的五官和茶色的眼睛，头发是和眼睛同样的颜色，显得十分亲切。他穿着教会制定的白色衣服，但是雷瑟注意到，他的衣服与其余两位神职人员并不相同。
　　他的衣服料子是高档的丝绸，来自东方某个遥远的国家，在安迪亚是种昂贵的布料。他的袖口绣着精致的刺绣，手里着拿着一本厚重的书籍，是一点也不会让人怀疑的身份，光是走过街头，就能赢得许多仰慕与尊敬的视线。
　　但是当他看向雷瑟的时候，那双茶色的眼睛却显得十分锐利，似乎在探查什么一样，更奇怪的是，对方根本没有打算隐藏这样的意图。
　　“这位是教会的枢机主教安罗斯，”洛西说，“因为事情发生的当场，有一名教会的见习生也死去，所以安罗斯今天和我一起过来。”

　　洛西的话算是解答了雷瑟之前的问题，但是新的困惑又显现出来，如果是因为一个见习生的死的而牵扯上教会的话，为什么是一个枢机主教过来呢？
　　显然，洛西和安罗斯才是主要人员，其余那名神职人员似乎只是安罗斯的随行人员，所以当洛西和安罗斯坐在沙发上的时候，那两个人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好像是一种会动的塑像一样。
　　枢机主教在安迪亚现在的社会构成中是教会里非常重要的角色，甚至是已经处于最高的地位教皇之下的最高神职了。根据这个国家的教会的历史记载，枢机主教在历史的变迁中，变得渐渐重要起来。整个教会总共只有六名枢机主教，由这六个人组成枢机主教团，在最先开始的时候，他们的地位比不上拥有大型教堂的主教，但是之后却变得渐渐重要起来。最先的作用，他们的存在是作为教皇的咨询团、意见团和助理团，但是随着教会的力量逐渐强大枢机主教团开始占据重要的地位，在一百多年前，他们成为了教会正式的官员，并且有权利选举新的教皇。也就是说，他们才是掌握着教会实际权力的人。
　　所以这样的其中一名枢机主教竟然会管一个见习生的意外，真是让雷瑟觉得十分可疑，可是他又实在想不出对方这样做的目的。
　　在仆人们离开以后，他们才开始正式的对话。

　　“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洛西出声说，他的声音略带着沙哑，但是却非常坚定和清晰，就声音听起来是个正直的男人，“我听特纳医生说，你的记忆似乎失去了？”
　　“是的。”雷瑟不得不重复这个谎言，因为真相说出来不见得是最好的选择。
　　“对之前受伤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了吗？”洛西问。
　　雷瑟犹豫了一下：“有一点印象……只记得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没有声音，有红色的花，还有湖水的气味……”
　　“之后呢？”洛西眯起眼睛再次询问。
　　雷瑟摇了摇了：“后来的印象很模糊了，大概又晕了过去。”
　　洛西对此点了点头：”的确是……特纳说你流了足够致命的血量，能够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了。”
　　雷瑟耸耸肩膀表示同意，旁边的蕾塔有些不安地喝了一口茶，但是同枢机主教安罗斯一样保持着沉默。
　　“抱歉，这是例行询问，毕竟……”洛西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在皇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任何人都会觉得不安吧。”
　　“的确是，”雷瑟并没有表现出反感，“我会尽力帮上忙的。”
　　顾言希之前的工作简言之来说是出卖色相的牛郎，事实上，按照他的年纪和学历，没有比这个来钱更快了。比起正在读书的弟弟妹妹，以及生病的母亲来说，他的牺牲也并不是全为了自己。面对现在的洛西就像面对那时候例行检查的警察一样，有种奇异的怀念感。
　　大概是对方的态度有些出乎洛西的预料，事实上，他之所以拖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来询问雷瑟这件事情，主要还是因为对方家族的强硬态度。之前艾洛特公爵一口咬定这就是流民干的，要不是洛西接手这件事情，大概也会被威胁承认公爵所说的那些事实上不存在的“流民”。要不是教会的安罗斯提出要一同前往，他可能还会拖上一阵子。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那么轻松，而且还不用通过艾洛特公爵，直接就见到了那天唯一的幸存者。

　　“需要我说一下那天的事情来帮助你恢复回忆吗？”洛西问，一边仔细观察雷瑟的表情，对方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隐瞒什么，相反有种迷茫的感觉。之前特纳说对方完全失去了记忆，洛西还抱着怀疑的态度，这也太巧了，那么多人死去，唯一幸存下来的贵族却失去了记忆，听起来有些像小说里的情节。
　　“如果能说详细一点的话，那就感激不尽了，”雷瑟的回答没让洛西有半点为难，倒是蕾塔有些犹豫地拉了拉雷瑟的袖子。
　　雷瑟给了蕾塔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视线不自觉地转移到了枢机主教安罗斯的身上。
　　对方俊美的面容没有半点瑕疵，就好像神祗有心雕琢出来一样，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往往能让人发出“这么完美的人”的感叹，但是当雷瑟看到对方肩膀上那古怪的一团黑影以后，却觉得这个主教大人竟然有种不真实般的感觉。
　　“我的肩膀上有什么吗？”原本就像精致的人偶一样的安罗斯忽然开口说话，他轻轻抬起手指着那个有阴影的肩膀轻声询问。
　　雷瑟愣了愣，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笑容：“并不是，我只是在想洛西大人的话，看看能不能想起一点什么。”简而言之，就是说自己正在想事情，所以视线就随意落在了那里。事实上，雷瑟也尽量表现出自己不在意那个阴影，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有种怪怪的感觉。确信自己的眼睛不会是什么“阴阳眼”，为什么能看到对方的肩膀会有像阴影一样的东西呢？更何况是神职人员？幸好，雷瑟以前从事的行业，就要求无论面对怎么样粗鄙丑陋的客人，也要求目不斜视，谈笑风生，所以对方这样问起以后，雷瑟掩饰起来也不算太困难。
　　洛西忽然说：“不知道雷瑟少爷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出门？我们可以去看看那个地方。”
　　“在晚饭之前回来应该没有关系，”雷瑟说着站起来，“我去拿一件外套。”

　　没想到对方这么行动派，对面沙发上的两个人也愣了愣，蕾塔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雷瑟的袖子：“……哥哥！”
　　“你不用去了，”雷瑟轻轻拉开蕾塔的手，“我记得你晚上还要去雅克顿家的舞会，好像一会就要去了？”
　　“可是……”蕾塔试图说服雷瑟，但是有些话又不能在洛西和安罗斯面前说，只好这样拉住雷瑟的手。
　　“能在晚饭前赶回来吗？”雷瑟转头问洛西。
　　“没问题。”
　　听了洛西的回答，雷瑟柔声劝开妹妹，转身离开会客室去换衣服。
　　蕾塔看着雷瑟离开时敞开的双开门，轻轻地咬了咬唇，晴朗的蓝色眼睛飘过一丝阴霾。

　　案发地点的确离城市不远，安罗斯也跟了过来，并且让身边的两位神职人员先行回去，自己和雷瑟同坐一辆马车。因为雷瑟的身体还未痊愈，所以乘坐了铺上柔软垫子的马车，由安罗斯陪同，洛西则习惯了骑马，跟在马车的后面，由两个护卫队骑士陪同。
　　因为考虑的到晚饭时间要回城，速度略微加快，加上艾洛特公爵的府邸本来离城郊就比较近，所以一行人很快就走出了安迪亚城。
　　洛西抬头看看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今年的夏天提早来临，在安迪亚城里还不觉得，但是在郊外，风中都充满了夏日的味道。
　　在发生这次袭击事件之前，洛西都不知道雷克家有这样一个次子，那名叫蕾塔的私生女在春天的社交季倒是能常常看见。不知道为什么，洛西对于贵族家的私生子总是提不起什么交友的热情，要么就是阴郁沉默，要么就是居心叵测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艾洛特家的次子总给人一种与“私生子”这个头衔格格不入的感觉。

　　在这个国家，除了国王以外，只要不是原配夫人所生的孩子都被称为私生子。私生子没有继承权，在父亲死后，甚至连姓氏也无法继承，而父亲也不得将财产分给那些孩子，所以贵族家的私生子一生都会生活在一种难以形容的尴尬情境中。
　　洛西家也有私生子，与他年龄相仿的两个弟弟，小时候总是玩在一起，而在他们终于懂得什么是“私生子”以后，便和他保持了距离，连注视也带上了恭敬。现在一个离家远行，似乎说去做什么游吟诗人，一个则在教会工作，事实上，在他们迈出家门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和这个家没有关系了。“虽然你们的身上流着一部分相同的血，但是从他们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已经没有亲情上的关系了。”父亲面无表情的这样说着，似乎在告诫他，不要再和他们扯上关系。
　　私生子就是这样的尴尬身份，女性的私生子还可以嫁到别的贵族家庭，而男性的私生子几乎去教会或者努力成为骑士，才能继续保持衣食无忧的生活。当然，还有一条，就是立下足以封地的功劳，这样，他们自己就可以成为领主，享有贵族的身份，但是事实上，无论他们将来做什么，私生子的身份将会陪伴他们一生。

　　洛西一直在上流社会，或者说从出生开始，他从未离开。他见过很多私生子，他们也是晚会上的谈资，如果做出什么有损颜面的事情，即使是很小的时候，也会被家族驱逐，这样他们就要提早过上清贫的生活了。
　　所以老实说，洛西觉得他们的性格一般都不怎么样，就跟他弟弟的别扭性格一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有这样的环境，你没办法长出灿烂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