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此间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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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那年夏日的尾声，是在少年羞涩的脸容和大朵大朵绽放的花火下度过的。
在山上居住这么久，我终于决定回一趟平野叔叔的家。
不得不说，在山里真的很容易迷路。
站在鸟居前，我强忍难以抑制的不舍，“我会很快回来的。”会好好回来，然后用力地拥抱你。
日光这般晒人，我走出好几步，远远看见他消瘦的身影，如沾染露水的白莲，剔透明亮。
彼时我沉浸在朦胧的情感里，气血正盛，自以为山神大人法术的副作用也算不得什么。却从未发现，命运像一只沉稳阴险的虎，利爪悬在头顶，片刻便可以夺去我的心神，让我痛不欲生。
“这么多天来的照顾真的十分感谢。”
“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转告父母好吗？”
“嗯……是非常重要的决定。”
“我决定…再也不回来了。”
“不，不是讨厌你们，相反，你们对我很好，只是我……”
记忆里平野夫妇的惊慌神色还印在眼底，眼睛前的影响模糊。
我大概要消散了，我是说，这么多年的执念，我终于失去了所执着的心情，再找不回了。
想起少年夏夜祭时花火下明明灭灭的脸容，金色的眸子中仿佛盛开着葵花，闪着夏季的日光。他就站在我身旁，轻声嘱托我一定要过得好好的。
他那么温柔，像一只孤独的鹿。
“洋子。”竹川扶着石壁，柔软的褐色眸子紧紧盯着我。
“洋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洋子，我要救你，在这样下去，你会像银他…一样……！”
“闭嘴吧。”我伸手丢出一块石头，“你到底凭什么，来说这些话？像银一样？我才不会像他那么蠢。”
我宁愿带着这一腔执念与仅剩的孤勇，悄然死去。至少这样，我还能感受到我和他是一起的。
“救我？省省吧。”
从那年开始，我就已经堕入深渊，无可救药了。
·6·
“我要成为妖怪，所以对不起了。”
“说什么荒唐话呢！”一向温和的平野叔叔大怒，“这让你的父母怎么办？你就不会替他们考虑吗？”
“反正也不会来接我了不是吗？去东京，是因为妈妈的病吧？什么安顿好之后就回来接我，只是骗人的不是么？”
“不是说要在那里一起度过最后的时间，一起死掉吗？”我垂下眼睑，“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总之，就这样吧，不要再拦我了。”那一次，我又任性地选择了离开。
对背后阿姨带着哭腔的恳求仿若未闻，一意孤行地选择了那么荒唐无望的路途。
也许一开始仅仅只是为了反抗父母，反抗他们给我安排的生活。
“不知不觉间却变味了呢。”我捂着绞痛的腹部，“说起来，那时候我之所以会输给竹川，大抵和骨子里那丝缕难以拔除的自私本性相关吧。”
再一次苏醒时，是在一个阴冷的山洞，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我想我大概能明白山神口中‘随意放弃生命的惩罚’是什么了。
那些过往，日复一日，逐渐成为一颗毒瘤。
“想要变成妖怪？”
“嘛，虽然不是妖怪，但实现你的愿望也算小菜一碟了呢。”
“用执念，将自己所在这座森林，不就好了么？”
·7·
事实上，我是非常非常怕死的。
因为母亲的病而常年奔波于医院和家之间，病痛在我眼里就像是凌迟酷刑，无论怎么说，我在很早之前，已经认识到死的可怕和残酷。
所以也从未考虑到，它在这个时候给了我一线希望。
年少时候的莽撞与狭隘，我不顾后果，期冀着寻找某个方法，放弃做人的机会，将灵体强行留在人间。
于是流浪多年，我又一次回到森林。
距离竹川萤和他的夏夜祭，仅是几日之遥。而我满怀欣喜，天真的以为幸福是这般触手可及。
那年夏夜祭的烟花在我头顶绽放，我哆哆嗦嗦地拿着刀片在手腕上乱划。
血很快沿着翻白的肉涌了出来，我内心紧张得不行，伸着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其实我根本没有做好所谓的觉悟。
感觉到体内的力量一点一滴散失，脑中却只剩下无尽的悔恨，我翻着随身携带的小包，想为自己简单包扎止血，却因为伤口太多太深难以处理。
纱布从我手上掉下去时，我终于开始明白自己的愚蠢，过分脆弱的意志别说成为地缚灵了，我会直接死掉然后遁入轮回的吧？
“怎么会……这样？”
毫无风度地痛苦对于死亡的可怕我终于堪堪体会。
病床上母亲苍白的脸色，父亲常年愁苦的脸容，平野叔叔的震怒，阿姨的恳求，少年寂寞的笑容。
我突然醒悟自己有多热爱活着，可一切却都来不及了。
只一眼也好，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想再见你一面。
多年前他拢着袖子站在烟火下，笑容寂寞又温暖，不放心的看着我，“要好好活着啊。”
最终我还是无法遵守约定，也许再过几分钟，我就会站在轮回的路口，等着下一世的重生，将自身记忆翻新，洗却铅华和愚钝。
“好想……再见你一面。”
如这一夜的花火，我好想，好想重新站在你面前，伸开手拥抱你。
·8·
醒来时，是绿意盎然的森林，仰头便看见古树伸展开的枝叶，繁密又充满生机。
瞥过眼才明白，我是真的死了，也是真的成功了。
死后重生，宛如一场天劫，在这大悲大喜间，我不禁哀声嚎啕。
引来的除了熟识的妖怪，还有一位眼睛红肿的少女，浴衣的裙摆拖在地上，脸容憔悴忧伤。
怀中是一个滑稽又怪诞的狐狸面具。
“银，在哪里？”
“别再跟着我了！”
“洋子……我只是……”
“无论怎样，在我的心愿未了前，我是无法离开森林轮回的。所以，别再缠着我了！”
背后的脚步停顿下来，下一刻，我听见她愤怒的声音，“明明你自己也很清楚的！为什么又不肯承认呢！”
“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出来呢？”竹川的眼中含着泪水，“无论你愿不愿意，这都不算是服输。”
“不要这么看着我！”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
“洋子……”
“银他……”
“他，一直都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呢……”
——我怎么会不知道啊，那个我最最深爱的少年。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仰起头脖颈间柔和的弧线。
——可是我好害怕，这一离去，就是永别。
我真的好想重新见你啊…
·9·
“洋子。”
“洋子……”
“洋子……一直都在等着你啊。”
“下一世，要好好活着啊。”
“约定好了的。”
少年面具下的脸容，暖金色的眸子中漾着笑意。
“终于，又重新见到你了……”
谢谢你，让我经历这些故事，不够开心也没关系，不够幸福也没关系，不够圆满也没关系。
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在我喜欢你的日子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此间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