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9、温卿疑心 ...
-
宫中的岁月的确是长闷、无趣,不过,每日里静心看书、礼佛,数月的时光竟也不动声色的晃眼便过去了。南方的冬日是湿冷的,少见晴暖的天气。我每日足不出户,只偶尔会倚窗静坐片刻。
因为养育伯琮之故,张真奴已被官家封为了‘婕妤’,身居嫔位。伯琮得她精心抚育,无病无灾,身体康健,书读的也很好,官家甚是欣慰,对张真奴是赏赐不断。
但见我落寞孤寂,便问我是否也愿意养育一子,他可下旨再选孩子入宫抚养。我谢恩过后却是推辞了,自认我自己他日也会得子,便不必费事了。
宫中极重养生,晌午时分,人们大多会小睡片刻。我看天空放晴,当官家在寝殿里熟睡后,我便想一个人去御苑里走动走动。
路过睿谟阁外时,恰一只素手推开了厚重的朱门,披了一件赭色棉袍的李温卿对我迎面而笑。
“李姐姐。”
“欸,吴妹妹。”
两个人都先笑了一笑,她温声问我:“你这是要去哪里?哦,是要去瑶碧阁里去看望梳儿吗?”
我指天道:“不。看今日天晴,想去御苑里走一走。”
“巧了,我也是正要去那里。一起吧?”
“好啊,一起。”
走出几步过后,我好奇地问她:“李姐姐,伯琮入宫也有半年之久了,我是日日都去偃盖阁的,怎的却从未曾在张姐姐那里见过你?”
李温卿不答反问:“你日日都去?是坐坐闲聊,还是会送点心茶水?”
我道:“哦,有时我也送一些点心茶水。呵呵,伯琮他很喜欢吃我做的点心呢。张姐姐觉得是麻烦我了,可我喜欢伯琮这个孩子,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李温卿的笑意深了许多:“吴妹妹,依我看,点心茶水什么的,你还是少送为妙啊。”
我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于是问:“姐姐这话。。。我听不懂。”
李温卿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然后她轻声道:“你称我一声‘姐姐’,不过是因我受封要早过你数年罢了。但,你我都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你被俘。。。呵,论资排辈的话,该是我尊你为‘姐姐’才对。你是自幼便长于深宫的宫人,后宫之事,莫不如表面那般简单。你应明白的。
伯琮被养在宫中,如今虽说是尚不称为皇子,但毕竟是官家的养子,身份不再是宗室子。你看这众妃嫔是一派的祥和,可是她们心里面打的主意,谁又知道呢?你整日里送去点心茶水,仔细被有心人给利用了。呵,希望,许只是我多疑了吧。”
李温卿的这几句话虽然是说的有一些突然,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进了后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会不想往上爬。眼见邢秉懿如今身在金国,中宫的位置便形同空悬,猜测各人的私心,应都是想争那五妃之首的‘贵妃’徽号。
众人这些年里少获宠幸,便不足进封的资格,独潘筠惜一人因曾诞育太子之故而被封妃,其余的,份位最高的也不过只是‘美人’罢了,眼看那张真奴因收养了伯琮便由‘才人’一越而成为了‘婕妤’,谁敢说自己分毫都不羡慕她?就不说别人了,我自己就有些妒忌她的幸运。
但凡是有人使坏在点心茶水里做一些手脚,不光是能使张真奴没了伯琮这个儿子,而且,还会给我扣上一顶永远都翻不了的黑锅!怪不得李温卿她从来都不会去偃盖阁里做客,她怕的就是被坏心之人给泼上脏水啊。
可,若是细想的话,后宫里不过是有她、潘筠惜、冯莀、张真奴、梳儿和我六个女人,听她方才的话再联想她这几月里一步也不肯踏入偃盖阁的这个举动,似乎,她心中对谁是害人之人已然清楚,故才早早做了提防。她以为我们五人之中谁会是坏人呢?都不像啊。
注意到我的表情已由开始时的凝重变为了不以为意的漠然,李温卿忽然微急道:“你可知我也曾有过身孕?却是被人所害,无端地失了孩儿!”
我甚为吃惊:“我从不知此事!这宫中。。。。当真有人胆敢毒害龙嗣?!”
李温卿莫名失笑:“镜儿,我岂会拿此事来骗你?!两年前随驾越州时,御医诊出我有身孕,但我未先张扬想等胎稳了再说。转日清晨去侍奉官家读书的时候,官家忽然性情急躁。。。。。我一月的身孕,就那么没有了。官家大为恼火,传下令去查,因正遇金人急攻越州城,没得什么结果。我自己后来细想,那日书房之中的香料确有一些怪异,我亲自去查,线索却是断在了中途,直到最后,也不知究竟是谁做了手脚暗害于我。镜儿,依你之见,那害人的人难道不是后宫之人吗?!”
我同情道:“失去孩子的痛苦,我也曾有体会,我能理解姐姐之痛。只不过,姐姐当年被害一事,或与后宫之人无关,因为,除却那王笑红已死无法查证,潘贤妃、张婕妤、冯美人还有我姐姐,她们四个人可都不是包藏祸心之人哪!尤其是我姐姐梳儿,她素来贤良淑德,岂是那种会暗施毒手之人?我窃以为,怕不是赶巧了吧?”
李温卿失望道:“镜儿,你侍奉官家比我要早,你该知道,床第之事,官家他绝不。。。。我当时已言明自己怀有身孕,他却是听不进去。。。。若非是中了什么不堪的下流迷香,他怎会那般怪异呢?这分明就是有人设计啊。罢,你若听进去我的奉劝,日后便少去或尽量不去偃盖阁了,免得中了奸人之计。若是不听,你他日可不要后悔。”
我见李温卿劝的诚恳,且话中也并无恶意,为怕她着急,我便说:“姐姐今日的善意提醒,我警醒了。日后再去偃盖阁时,我一定会小心仔细的。”
李温卿微放下了心,面色稍霁。我提到傍晚时我家人会进宫来,官家隆恩,让我能与他们相见。
李温卿真心替我高兴:“你与父母分隔已十余年,如今能够相见,实在是太好了。”
“唉,我却有些担心。父母音容,早已模糊,再见,只怕。。。。亲人会如路人。”
“怎会呢?你是父母骨血。无论分隔多久,他们都。。。”
“李姐姐,你有所不知。我说的‘父母’,实是我父亲与他的妾室。据我姐姐梳儿说,靖康国难之后,我父亲便携全家南下追随官家。娘亲她不堪舟车劳顿,病死在了扬州,因北方故国仍有金人占据,她的尸身至今仍葬在扬州不得回乡。一年前,父亲扶正了妾室,她便有如我的嫡母。我一母所生的两位弟弟和父亲那妾室所生的幼妹是从未曾见过的,我与他们三人虽是有手足血缘,却少有手足情谊,今日,才是第一次相见。”
“怪不得呢。哎,你也不需担心,或许一开始是会少言,但你们总归是一家人,到时,就怕他们都舍不得和你辞别离开呢。”
“是啊,应是我多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