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王氏自缢 ...
-
官家亲手斟了一杯香茗赐她,他道:“莀儿,就你的这张嘴呀,最善恭维了!偏偏我却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反倒是受用的紧啊!莀儿,镜儿她一贯是嘴笨的,有时,我愿听她恭维我两句吧,她却是说不出来。莀儿,你得了空,便教一教她吧。”
冯莀先谢恩饮了茶水,紧接着便玩笑道:“各位姐姐妹妹,你们瞧瞧啊,镜儿妹妹这一回来呀,官家他就连这恭维的话儿都只肯听她一个人说的啦!按理说呢,我是该吃醋的,可是看看到镜儿妹妹这般的乖顺佳人,我却又吃不得!”
才人张真奴冲着梳儿挤眼努嘴:“梳儿你快看,官家不过是夸了她一句吧,她便说出这许多来!”
冯莀立刻接话,她故作苦恼:“张妹妹、梳儿妹妹,你们二人可莫要笑话我呀,我也只有这一张嘴能说会道一些罢了,若是要比诗文、唱曲、填词的话,我可是不及二位妹妹的万分之一呀!”
我和官家二人相视一笑,暗笑这个冯莀可真是一个机灵的人,想看张真奴和梳儿接下来会如何的应对。
张真奴只笑不语,梳儿忙摆手,道:“莀儿,我文采平平,如何能与真奴姐姐相比?你可莫要打趣我呀!”
众妃嫔们恰当有度的玩笑着,官家一直含笑看着。美人李温卿的性子倒真如她的名------温,她鲜少开口,只偶尔当别人问到了她时,她才会答上一句,却也是惜字如金,不过说个两三字罢了。
潘筠惜不与众乐,她正独自一人站在一棵树下似在欣赏着怒放樱花,但一双眼睛却正在盯着我。我猜她是有些话想要和我单独说一说的,便离坐走到了她的身边。官家并不问我,他知我是要去和她叙旧。
潘筠惜素来喜欢紫色,她从前每日里穿的衣服都是或深或浅的紫衣,今日也不例外,穿了一身黛紫的衣裙,高贵典雅。她年纪虽然轻,但是除却身在北国的邢秉懿之外,她已是整个后宫里份位最高的女人了。不过,看王笑红之前的嚣张气焰,怕是她的宠爱还不及一个‘郡夫人’。
她轻轻捏起一瓣落在自己肩头的雪白樱花,口中低低叹道:“一别经年,吴姐姐,你可觉得世事无常?”
回忆起这数年里的各种曲折经历,我道:“自然。我北去又南回,辗转五个春秋,对这‘世事无常’一词更是深有体会的。”
潘筠惜的笑意并未深入眼底:“吴姐姐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么?可我怎么觉得,我比你的体会要深?国难前,我不顾众人的挽留离开了汴梁城,千辛万苦才与官家重逢。我听到梳儿姐姐对官家说,吴姐姐你当时有了身孕,官家大喜不已。其实,我当时已有孕数月了,可是,官家却不曾关心地问过我一句,他只是不停地向梳儿姐姐询问你的情况。
我没有怨你、我也不能怪官家,毕竟,我和孩儿已经安全了,可是你却还在城里面,他自然应更在意你们母子二人。后来,就在我生旉儿的那一天,官家恰巧接到了探子带回的一封密报,说你因病小产,一个成形的男婴就那么没了。
我就躺在产房里,我听到官家悲伤地哭着对梳儿姐姐说‘我和镜儿的儿子没了’。姐姐,你可知,我的痛苦,又深了一分,它痛在我的心里,比之身体上的痛还要痛上千倍、万倍。他从来都不曾想过,我生的,也是他的孩儿啊。他惋惜你孩儿的离世,却不欣喜我孩儿的降世。
可,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怨你。因为,呵,如果不是你的孩子没有了,官家他又怎会格外疼爱我的旉儿、疼爱我呢?我在王府里诊出有孕时,官家曾说我怀的可能又是一个女儿。当我生下旉儿之后,他便以为旉儿其实是你儿子的转世,加倍的疼他。
只不过啊,天意弄人,一场苗刘之乱,我们母子不得不时时都听从叛军们的命令,我心内的凄楚,你们又有谁能懂?旉儿他经受了太多的惊吓,不过数月的时光,他由皇太子成为皇帝、再变回太子,每日里还要看着那些叛军们大吵大嚷,所以,只因宫女冒失地踢响了一个铜炉,便将他给活活地吓死了,他才三岁啊。
我曾想,可是因为我曾经暗自庆幸你失去了的儿子,所以,老天便要惩罚我的自私?那老天让我死好了,为何要让我的旉儿死?!你从没有见过,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乖巧伶俐,人见人爱。可是现如今,我却只能空抱着一腔思念。吴姐姐,若是说‘世事无常’,我的体会是否不比你少?”
听她说起了当年之事,我甚为同情她的不幸遭遇。我很清楚,她之经历比之我的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若是论‘苦’的话,她的苦应是比我的要多。我与我的儿子没有母子缘,所以,我连他的面都不及看上一眼他便去了。可是,她养育了三年的儿子,居然活活地被吓死了,老天待她,实在是很不公。
讲述着自己的伤心事,潘筠惜自然是很激动,但是她的声音却一直都不大,因恐让官家等人听到。她的思子之泪未及流出眼眶,都已被她自己以巾帕拭去,不敢教别人看到。
我同情道:“贤妃,你。。。素来都是心善的,我始终记得,那年在王府里,唯独你一人敢于为我求情。我一直都是感激你。。。。。”
“不,你不要感激我,”她突然间却打断了我的话,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冷色,“我说过的,之前,我从未曾恨过你。可是,就在刚刚我再一次地看到你时,那一刻,我就恨上了你。镜儿姐姐,若是你不在的话,官家念着旉儿,他必然会对我很好。你既是已经走了,又为何要回来?!”
我这时才幡然明白,只因为我的回归,竟在无意之间伤害到了她。尴尬地与她对视着,我想要向她道歉,但是这一个‘歉’字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难不成,要我再回去金国等死,她才会满意吗?
“官家,王夫人她自缢身亡了!”
一个神情慌张的宫人突然而至,她跪地后便向官家连连的叩头,因她说出来的这一句话,满座皆惊。美人冯莀因太过震惊,竟失礼地喊出了一个‘啊’字。
官家举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不敢置信地问那个宫人:“你,你再说一遍!笑红她?”
见官家动气了,宫人在惊慌之下又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遍:“奴。。。。奴婢奉了您的旨意。。。。每日都去为王夫人送膳,刚刚,奴婢才一推开了门,就见夫人她。。。。她的身子就。。。。就悬在房梁上!奴婢喊人救下了夫人,可是。。。她的手脚僵硬,已断气多时了!”
我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正半垂首坐在张真奴下首的梳儿唇边竟然有一丝喜悦的笑意?!我的心开始无故的慌乱,不过,而后,我知道自己确实是看错了,因为,当她抬起头来面对着官家说话时,满脸都是无比悲伤的表情。
“这怎么会。。。。。唉,官家,妾来此赴宴之前,还曾去那报琼阁中看望过笑红妹妹的。当时,她自言犯下大错,心灰意冷,不敢再见天颜。。。。唉,都是妾一时疏忽大意了,未曾料到她竟然已有了寻死之心!”
言罢,梳儿哭的是十分懊悔,张真奴和冯莀、李温卿等人亦默默饮泪。
官家先是安慰了梳儿几句让她不要再自责,随后,他带着几个宫人和内侍亲自去了报琼阁。我们本欲相随,他却未允许,只让我们留下来继续赏花。
官家一行人都走了,梳儿向我哭诉:“镜儿,都是我不好,笑红她。。。。呜呜。。。。我该在报琼阁里多陪一陪她的,也好阻止她轻生之举。”
我忙劝慰梳儿:“怎会是你的错?你也未曾预料到罢了。梳儿,切莫为此背负愧疚。”
潘筠惜望着苑中的落樱长叹数声,徐徐道:“旦夕祸福啊,昨昔还是禁宫宠妃,今日便是归途亡魂。”
一向少言寡语的美人李温卿自斟自饮了一杯,她幽幽开口:“笑红妹妹这一死,咱们谁还有心思继续赏花呢?唉,说起来,她被禁足也有近两月的时日了,怎么今日突然就。。。唉,蹊跷,真是蹊跷啊。”
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翘起的小手指,正指着梳儿。梳儿悄然瞥她一眼,却不曾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