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情史稗记之双姝》陆曼

88、韩岳扬名

　　两年后。绍兴二年。初春。大宋建康府。建康城城南。

　　正是四季里万物苏醒之季，清晨下过一场小雨，野花香气弥漫四路。这一条平坦大道本是朝廷的官道，但因为连年征战，朝廷也派不出那么许多的官吏来管这些事情，因此，各色百姓都放开了从此处走。多是一些挑着担子云游叫卖的商贩们，偶尔的，也会有几个兵卒打扮的人骑马经过，幸亏泥土是湿润的，否则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土了。

　　我已连着行了三个时辰的路，身体早已是疲惫不堪且腹中还饥饿非常。心说幸亏四个月前路过归德府时问那户农家买了两双新的布鞋，不然，如今脚上的必然是一双烂掉了底的破鞋。

　　实在是累的不行了，想要坐在路边的草窝里歇息一会儿，无意间见八丈外下坡处露出了半个屋子，像是一个茅草搭葺的小小食寮。我不禁欣喜若狂，疲累奇迹般地一扫而光，赶忙快走了几步近前去瞧。果是一个食寮，我掏出铜板买下吃喝。

　　那中年店家看我吃的急，便好心地劝道：“公子慢慢吃，公子慢慢吃。这儿又没有金狗，你何必着急？！”

　　都饿了一天了，我能不急吗？

　　这两年来，我有比这吃东西的还要快的时候，开始时，确实会觉的羞愧，但如今早已不会了，但凡见到了能饱腹的东西，我一律是先吃饱了再说。因为，一路上鲜见吃食，一顿饱了从来不知下一顿在何处吃。

　　我喝了一口水顺下了口中的一大口馒，腹中终于停止了咕咕。

　　我这才抬头对他说：“店家，我着实是太饿了。烦劳您再给我拿十个馒来，我好带在身上赶路。”

　　店家先是张口惊了一瞬，遂好奇地问我：“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我匆匆说‘去临安府’，又咬了一口馒咀嚼。

　　店家指着东南方向冲我笑说：“公子，此去临安府，各州里都有食肆和旅店，你何愁买不到东西吃？我虽然愿多卖多赚，可是公子你拿着十个馒上路，吃不到口中怕是就要变味了，公子，你只买三两个便好了。”

　　他这么一说，奇了的却成了我：“各州都有食肆吗？可是，我这一路过来，看到的都是兵荒马乱之景，想吃饭只能问农家买。那些商家、店铺关门的是不可尽数，哪里还有开张营业的食肆啊！”

　　我坐下吃喝时，食寮里刚走了四五个商贩，此时这里就只有我、店家并一个少年，但是少年只是蹲在地上埋头抱着馒吃，从未插话。这时，他突然却开口了。

　　“这位大哥，你可是自北方过来的？”

　　我随意瞥看，见那少年约莫是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身褐色的短打，身后背了一根头尾都削尖了的三尺竹棍，看着英气十足，精神极了。

　　我诚实道：“是啊，我亲眼所见，到处都是金狗横行过的被毁田地、被烧家园，连一个食肆的影子都没有见过啊。”

　　店家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道：“嗨，那就对了。公子是从北方来的，自是不知这南方的事。这两年啊，咱们宋军打的好，那些金狗们至多就是在淮北、西北什么的地方瞎转悠。皇上和百官们又常在绍兴、临安两府，因此啊，从建康府到临安府这一带，百姓们生活安定，日子都是照常的过，你要是想买个东西什么的，不像战时那么的麻烦了。”

　　猜测店家所说的生活安定就是国难前汴梁城池的繁华，我的笑意里颇为自豪：“果是官家他乃贤明有德之君，所治之域的百姓们才可富足安康啊。”

　　不料，正揉着面团的店家却皱了一下眉，似不认同我的话。

　　“这皇上是天子，百姓能过好日子自然是与他关系莫大，但是要让我说啊，倒也不全是皇上的恩德，如今淮南（淮水以南）安定，这还多亏了人家韩将军和岳将军二人啊。要不是他们把金狗都给打怕了，金狗说不定还得年年南侵！又得把皇上和百官给逼到海上不敢回来！

　　二位且听我说，两年前镇江黄天荡那一战，韩将军他愣是只用八千兵马就把那金狗四太子（完颜宗弼）的十万兵马给围了近两月啊！后来，虽是被金狗给逃了，但是就在清水亭这儿，岳将军把那四太子又给堵住了！

　　我们在城里听着金狗们被杀惨叫，心里那个痛快呀！过几天大家出城来看，嚇，金狗横尸足足有十五里！我们邻里有一个胆大之人，说仔细看了那些血呼啦的夷狄人头，一个个的都扎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长辫子，明明都是男人吧，偏偏两个耳朵上还跟女人家似的穿着金银耳环。

　　呵，我也不瞒二位公子，并非是我吹嘘，我可亲眼见着了那岳将军呢！啧啧，怪不得独他能常胜金狗，人家那岳将军可真真是有如天神一般威风啊！”

　　关于金军战败之事，金国之内的消息毕竟是不多，我南下之后方听闻了这几年宋金之间对战的一些事情，自然也听说了韩世忠与岳飞二人的大名，心中对这二员抗金大将是极为的敬仰与崇拜。当听店家说到‘横尸十五里’时，我也是觉得痛快不已。

　　英气少年原本吃的正好，听店家说到了最后的时候，突然喉似是被一口馒给噎住了，他脸顿时红如充血，赶紧着端起了碗咕咚咕咚灌水。

　　少年咳嗽了两声，见我和店家都关心地望着自己，他断断续续道：“我。。。。我没事儿。。。。店家说的对，想那岳将军，金狗们都怕他，应是一员极威风大将才对。这位大哥，你是北边哪里人氏？去临安府，是要找工还是投亲啊。”

　　许是如今也没有什么人在食寮里，周围很是冷清，店家觉得无趣，便也向我打听。

　　我故作坦然：“哦，我本是旧都开封府人，如今的日子不太好过，才知道有一门亲戚如今就在临安府，便赶着过去投亲。”

　　少年嘀咕了一声‘开封’，望着我若有所思：“开封？那里如今可是金狗的‘儿皇帝’刘豫所辖之地，都是汉人，日子怎会不好过呢？”

　　我这一条南回之路走的是极为惊险，数次险险地避过了来往各处调动的金国骑兵，一路上是慌张逃命，根本就没敢走进任何城池更别说是属金人所控的汴京城了，也不知城里如今究竟是何样子，便只把从路上遇到的人们那里听来的一些话对这少年都说了一遍。

　　“自金以刘豫为帝后，他根本就不拿我们当人看，坐了龙椅后一心只是想搜钱敛财。他‘以民为兵’，不许百姓们经商或务农，只准百姓轮流地巡逻城内城外或是派我们帮着金狗去和咱们宋军打仗。百姓们不事生产，家中本来就缺钱，刘豫他偏又大征各路苛捐杂税，你们二位说一说，就这个样下去，我们还有活路吗？都是想尽了法子要早日离开开封。我家中除我之外再无别人，偷偷地攒了一段日子的钱，凑足了路费就赶紧着从城里出来了。”

　　我已吃了半饱，不再停留，收起了桌上的两个热腾腾的馒，我拿起包袱便要继续赶路。

　　店家却挽留我：“此去临安府不过只有半月的脚程了，我看公子方才是极累的，何不多歇息一会儿再上路呢？”

　　我笑说：“等不得了，店家，我这就得走。”

　　店家好奇道：“公子去临安府不是投亲的吗？放心，世道太平，你那个亲戚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搬家的。”

　　我知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的，可是我真的是等不及了，我已等了足足五年，得知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临安城，我一刻都等不了。

　　“多谢店家的好意，告辞了。”

　　我转身抬脚才要走，少年却又说：“大哥，我是要去湖州的，咱们也算是同路，就一同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