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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王妃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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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柔福帝姬的苦难,我整夜都难以入睡,心说一个像她那样好的女子,老天爷怎么能忍心让她受金人的侮辱?
天亮后不久,上皇与太上皇后被完颜宗望的人请去了,我并没有随行。数个时辰之后,我们正在照顾着突发高烧的建安郡王时,上皇等人终于回来了。
望着躺在简陋草席上痛苦不堪的建安郡王,本已双眼通红的上皇忽然不支晕厥。众人惊慌不已,忙扶着上皇回房躺下,又着人去寻来了御医,屋内屋外都是忙乱的宫人。
煎煮着药剂时,芸芸低声对我说:“你可知完颜宗望让上皇看什么去了吗?”
我不安道:“不知。是什么?”
“是保福帝姬、仁福帝姬、贤福帝姬三人的坟!”
“啊!怎会?!”
当初那个私伺金军的芸姑宗姬曾对郓王等人说过,她说仁福和贤福二帝姬已亡故,且死因极为凄楚、不堪。几位皇子、帝姬当时都没有、或者说他们都不敢相信金军胆敢如此对待高贵的帝姬、自己的妹妹。
可,如今她们却真的都已死。。。。。。
芸芸伤心道:“上皇在三人的坟前站了许久,见金狗竟然连一块墓碑都未曾立,便让他们拿来了木板为她们亲书了墓志铭。忆女成疾,上皇不停地念叨‘仙郎、香云、金儿’。我们都怕他会出事,可又不敢开口请他回来歇息,便只能一直陪他站着。镜儿,她们怎么会死?她们才十六岁啊。”
我默默哭道:“我如今方知晓何为‘旦夕祸福’!她们本都是皇室娇女,可谁曾想竟会。。。唉,一抔黄土葬落花,不知来年谁人顾!”
芸芸忽然捂脸痛哭:“她们尚有一地埋身,倘或是金狗让我们。。。。。我们的命本就比她们的命低贱,或许最后连葬身之地也无法落得。”
我劝慰道:“不要哭了,对你腹中的龙种有碍。芸芸,你怎么都忘了?我们还有康王啊。”
放下一只素手,露着半张站满了清泪的丽颜,芸芸别有深意地对我说:“不,镜儿,我对他已经不抱希望了。虽然被抓只是月余,可我的眼中却看到了太多的生离和死别,一月都已长过一世。我的信念已经崩溃,我开始相信那些流言,他可能,准备为了自己的‘私利’要放弃我们!”
这一瞬间,我惊的无法开口说话。但接着,我清醒过来便张口反驳她说:“无论何时,你都要相信他啊!他怎么可能不回来?上皇、韦贤妃是他的生身父母;官家等人是他的兄弟姐妹;还有。。。。反正,他的亲人都在这里啊!你怎能说他会无情无义的抛弃我们所有的人呢!他不会的!”
或许是因三帝姬之死受到了巨大影响,芸芸已丧失了理智,她紧盯着我问了一句:“是,他的亲人都在这里。可,所有的人能重过一个皇位吗?”
“当然!我们当然要重。。。。。”
话语中半,我方才意识到,我的回答其实并不正确。龙椅,是天子之位,怎样都比我们要重。更何况,我早已知道了,他对龙椅一直是有心的。以前,他不过是没有机会罢了。如今,赵家的子孙全部被抓,独他一人在外且手握兵权,岂不是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就在眼前吗?他会甘心视若无物?
见我表情难看、突然陷入了沉思之中,芸芸缓了语气对我说:“或许,最后的结果也没有那样的糟。他。。。。。。应是会回来的吧。。。。。可能再等一等,他就要回来了。”
我勉力一笑,点点头,小声说:“嗯。我们一直都坚信他会回来,以后,我们还要继续这样相信下去。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
暮色初降,因缺少珍稀的药材,数位御医都束手无策只得离去。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建安郡王已奄奄一息。
建安郡王的生母乃明节皇后刘氏,已薨于宣和三年。她生有建安郡王、和福帝姬、嘉国公和英国公。建安郡王如今十二岁,英国公仅七岁。
和福帝姬死死地拽着建安郡王的手不停哭喊道:“哥哥!你怎么忍心抛弃我们去见娘亲!”
建安郡王从初至今浑身一直都热的发烫,但他自己却偏偏觉得身上极冷,裹着一床厚厚的棉被仍不住的发抖。他微微睁开双目看了看自己同胞的弟妹,两行清泪骤然落下。
“金珠妹妹,椅弟,楒弟,哥哥真的很难受。我,就要死了。我走后,必将和娘亲一起保佑你们大家余生平安、早日获救。”
众人嚎啕,他忽然用眼神寻到了我,然后他轻声对我说:“吴宫人,只有你常常会对我说‘康王殿下会回来的’。嗯,我信你,现在我仍然相信。只是,我可能再也等不到九哥他回来的那一天了。若有日你能见到他,我请你告诉他,我其实很崇拜他,他是一个英雄。若我今日大难不死,我多想。。。。多想日后能和他一起并肩杀敌啊。”
言毕,建安郡王长眠不醒。
嘉国公抱住他的尸身哀嚎:“哥哥!哥哥!昨日我们还说过长大后一定要报今日的国仇家很,怎么如今你却去了呀!哥哥,你说话不算数!哥哥!”
和福帝姬和英国公二人抱头痛哭,宁福帝姬默默地走上前为建安郡王阖上了双目。
她很平静地对我们说:“柍去了。父皇如今龙体欠安,我们还是晚些时候再向他禀明此事吧。”
意外地,柔福帝姬突然冲上去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她身子一歪险些倒地,但被五殿下肃王及时地抱住了。
随意地捂了一下自己红肿的半边脸,放下手,推开了肃王,她身板挺直站着依旧平静地望着柔福帝姬。郓王和莘王一左一右地拼命拉住了柔福帝姬,阻止她继续去抽打宁福帝姬。
莘王大声喝道:“嬛嬛!你疯了啊!串珠是我们的亲妹妹!无缘无故的,你打她作甚么?!”
柔福帝姬扭过头冲着他嚷道:“什么亲妹妹?植哥,你看清楚些吧!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像官家那样对那些金人卑躬屈膝的低贱之人罢了!柍可是我们的弟弟啊,她怎么能一点儿都不悲伤!在她的心里,如今她可还把我们看作是家人?!”
莘王并我们都很吃惊,我们不相信柔福帝姬竟能明白地将宁福帝姬与完颜宗隽的事情说了出来。我们不是不知道二人之事,而是,若是说了出来,那便如同在撕扯宁福帝姬那一道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郓王甩给柔福帝姬的一掌并不比她甩给宁福帝姬那一掌的力道要小,接着,他掰开了莘王的手,任唇角流血的柔福帝姬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兄妹二人皆怒瞪着对方,郓王冲她低吼道:“这世上,最不能伤害串珠的便是我们三人!赵嬛嬛,你怎么敢!”
明白自己做的的确是太过份了,柔福帝姬撕心裂肺的哭地极是后悔。我不忍再看她如此颓萎、孤零,赶紧走过去跪地抱住了她。那泪水,很快便打湿了我的衣。
宁福帝姬淡淡地说:“楷哥,植哥,多谢你们还把我看作是自己的妹妹。姐姐,你别再哭了,串珠不疼的。无论你说了什么,我永远都不会被你所伤。”
柔福帝姬忽而望天哭嚎:“天啊!我们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这样惩罚我们啊!”
祁王把我拉离了她的身旁,他低声对我说:“让她好好地哭一场吧。把泪流干,那心里的苦便能少一些。”
过了一会儿,我们纷纷离开。有两个身穿脏旧宫装的宫女哭着来见徐王,见她们发梢皆扎有白绢,便知是坏事。
一人道:“殿下,王妃殁了!她上吊自裁,奴婢们不曾及时救下!”
徐王当即落泪,口中却冷冷道:“死了好!死了便干净了!”
祁王忽然对他吼道:“是你逼死她的!赵棣,我都听到了,你将你的王妃骂的十分不堪。是你活活把她逼死的!”
徐王只哭不语,肃王对祁王说:“好了,模,棣并不想的。他也想不到,弟妹竟如此刚烈。”
其实我们的心里都清楚,那些王妃、郡君被金军单独看押在刘家寺里,这月余来,说她们不曾被金军欺凌过,恐无人会信。但,谁又能出言责怪她们呢?这本不是她们的过错啊。徐王才十六岁,年轻气盛,见了王妃后怕是说了几句重话,这才逼得她自裁。
徐王哽咽问道:“延玉她,她可曾有话留给我?”
“王妃书信于衣裙之上,说她独为殿下生有一女,宗姬尚在襁褓,还望殿下能替她看顾宗姬成人。除此之外,再无别话。”
徐王跪地不起,他失魂落魄道:“延玉,延玉,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赵家对不起你!该死的人不是你,该是我赵棣!”
他忽然站起身朝路旁一棵粗壮的柳树奔了过去,众人心知不好,早有济王和祁王追上去拉住了他。
祁王骂道:“逼死了无辜的弟妹,你当然该死!把孩子抚养成人后,你再以死谢罪吧!否则,弟妹她在地下也会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