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情史稗记之双姝》陆曼

58、肃王赵枢

　　至转日的清晨，我拎着半桶热水走回小院里奉给上皇洗漱。渐近院门时，我遇到了一个穿着金人服饰、风尘仆仆的男人，几个金军正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我未敢多看这一行人，近前后便低下了头准备从男人的身旁饶过去。

　　“镜儿姑娘？”

　　“啊！你是？”

　　我心说此人怎么会认识我，便忙去打量他。这一看不打紧，我激动的差点就打翻了木桶里的热水。

　　因太过惊喜，我已忘记了自己该向他行礼。

　　我哽咽问他：“殿下，您。。。。。这。。。。。何时回来的？”

　　来人正是已被金人扣押了一年有余的五殿下肃王-----赵枢。

　　去年的二月里，因为康王的箭术甚为精湛，完颜宗望便疑心他可能不是上皇的儿子，是官家挑了将门之子冒充亲王送去了金营。完颜宗望随即指名让大名在外的肃王入营，放回了康王。

　　金军后来撤军时，便把肃王也给押走了。那以后，肃王就再没回来过，音讯全无。到去年的八九月金军再次正式南侵时，我才听官家对上皇说起来，肃王他人在西京长安被金人看管着。

　　现在看着，一向儒雅俊秀的肃王倒也如我们每个人所想那样因受苦而变瘦，他的身板反倒是结实了许多。或是随着金军一路行军之故，他晒黑了不少，皮肤再也不似宫里其他人那般白皙了。

　　肃王的笑意里有压抑着的酸楚，他对我说：“我昨日才回到了汴梁。我被他们押着进城里去看了一圈，宫里我也去过了，夜里便是歇在龙德宫里的。唉，雕栏玉砌犹在、朱颜却已空空。”

　　朱颜怎会不空？所有的人都被金军抓来军营里了啊。我赶紧用袖子擦去了眼泪，然后蹲身向他行礼。

　　“奴婢。。。。奴婢参见殿下！殿下您快去见上皇吧！他一直都在想着您呢！”

　　就像是以前在宫里时他来向上皇请安那样，我在前方引路带着他去见上皇。但肃王的脚步声却不再如往昔般从容、平稳，那声音如今忽重忽轻，好像他的心里极为的烦闷。

　　到了正房外，我放下水桶将门轻轻推开，然后我站在门外低下头恭敬地请肃王进内。

　　就在这一刻，耳中听见上皇他惊喜万分地唤了一声：“枢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父皇！”

　　屋里面父子二人呜呜地哭着，我且笑且哭，心说总算是团圆了啊。

　　这时，完颜宗秀扛着两匹丝绸喜滋滋地跨进了院里。我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声，无意外的看到许多宫人们都鄙夷地看向了我。在她们的眼中，如今我和那私伺金军的芸姑宗姬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你住在哪间厢房或是哪个毡帐里？我这就给你放过去。”

　　我不解地说：“你拿这么多的。。。。。都给我吗？我可没说要啊。”

　　把丝绸放在一旁，完颜宗秀挠了挠头，他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你前几日问我要布说是要做衣，我怕那一匹丝绸不够你用的，就又进城里去给你拿来了两匹。”

　　我推辞说：“不必了。宗秀大哥，上回你给我的那一匹还剩下了许多的布料呢。”

　　看了看我的衣服，他问：“那你做的新衣服呢？怎么没有穿？还有，你今日的衣服，是不是也太肥大了一些？”

　　我犹豫道：“上回的缎子，我。。。。我都给孩子们做了新衣服。剩下的布，也都是给她们留着的。不穿新衣，我也没什么的。我这身衣服是。。。。。是。。。。。”

　　太上皇后知我是有心要遮掩身孕的，为了帮我，她便赏赐了自己的两套衣服给我。她人比我长得要高一些，故她的衣服穿在我的身上略显肥大，恰能遮住我那隆起的腹部。

　　见我总是不说，完颜宗秀便道：“啊，你不说就不说吧，你想穿什么都随你意。欸，你是给哪个孩子做的新衣啊？你怎么对他那么好啊？其他的孩子不会怪你偏心、也问你要衣服吗？”

　　哪个孩子穿了我用他送的丝绸做的衣服，他过去一看便知，这个事是瞒不了的。

　　我诚实地说：“以前还在宫里面时，我与康王是极相熟的。他如今人在外面，妻妾们又都被抓去了刘家寺的营中。只两个宗姬孤独在此，我怕宫人们伺候的不尽心，便会多多看顾她们一些。”

　　完颜宗秀略略一想，他随口说：“哦，康王就是那个‘赵构’吧。我听刘家寺过来给宗翰元帅送信的兵卒们闲聊说起过，他的王妃如今已有五月的身孕了。她极其的思念赵构，整日里都哭哭啼啼的，甚少进食。有医官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镜儿，你跟我说说也就罢了，跟别人，你可别说你和赵构相熟啊，他可是一个‘灾星’。”

　　听到他贬低康王，我真恨不得能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但是如今我无所依，他又愿帮我，我是不能彻底得罪他的。

　　肃王忽然从屋内走出，他对我说：“镜儿姑娘，父皇该净手了。”

　　我刚要提起木桶进内，却听完颜宗秀望着肃王惊喜地说：“赵枢大哥！你何时来的？”

　　我奇怪非常，不知道他和肃王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人怎会如此相熟。

　　先也是惊讶，随后肃王便淡笑。他和善地说：“哦，宗秀啊，许久未见了。”

　　见我很是不理解，肃王便对我解释：“宗秀他十分喜爱我汉家文化。金军撤军回到金国后，我曾被看押在他们的国都内数月。他闻名而至，请我指点诗文，我们二人相谈甚欢。虽然宋、金两国对立，但是他却从未伤害过咱们宋人，我便交了他这个朋友。”

　　看了看完颜宗秀拿来的两匹丝绸，一向聪明的肃王很快就了悟了。

　　他略微讶异地问完颜宗秀：“你可是倾心镜儿姑娘？”

　　完颜宗秀肯定的冲肃王点头，他对肃王说：“是的。赵枢大哥，我很喜欢她。她坚强、善良，她值得我对她好。只不过，呵呵，现在她还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强求她，所以我还在等她。”

　　听了他的话后，我颇感吃惊。我本以为，见我常向自己索要东西他可能已在暗暗猜想我是不是已经放下了对他的戒备。我却没有想到，原来，他一直都很清楚，在我的心里，其实我还是距他以千里之外。

　　莫名地心虚了，我不敢再留，赶紧拎着木桶进屋去伺候上皇。隐约听见肃王对他说‘大家都落魄了，她若是能跟了你，定是她的福气了。。。。。’

　　。。。。

　　午时过后，因为肃王的意外归来，皇子、皇孙们所居的‘灵仙殿’里热闹过了往昔。兄弟们能再次团聚自然都是很高兴的，即便是在如今这种糟糕的情况下，每个人也依然不吝展露笑颜。

　　背部倚着红柱，我安静地坐在长廊的连椅里，神佑正窝在我的怀里小睡。佛佑、心儿和其他的孩子们拿一个布球当作鞠球在玩蹴鞠。祁王抱膝坐在我身旁的椅中，他呆呆地望天不语。

　　我小声地唤他：“那个，肃王殿下他好不容易能回来了，你怎么不过去和他多说一会儿话？”

　　祁王随口说：“嗨，回都回来了，看着五哥他很好，我就一点儿担心都没有了。和他说再多的话，也都是他在金营里的那些日子是如何过的，我若问了，岂不是大家都伤心？我还是不说的好啊。”

　　看了一眼那被神佑当作枕头的我的小腹，他问我：“何时产子？”

　　我说：“该是在九月里。”

　　祁王忽然笑的极是奸诈，他揶揄我说：“哦，那看来是他在离京前不久你怀上的啊。啧啧，他可真是不负责任啊，把你们娘俩儿都留下了，自己甩手便走了！”

　　我大羞，小声说：“你。。。。。说的是什么胡话啊。你若是再说这样的话，我便再也不与你说话了！”

　　祁王欲对我说什么，已重新穿上我们宋人衣服的肃王却和郓王、益王三人走到了我们的面前。

　　低头看着我们，肃王笑说：“我说是怎么一回事呢！那完颜宗秀怎么说也是金国的贵族，有钱有权且心又极善，他对镜儿姑娘极好，可她却怎么都不肯接受他，原来，是她已倾心于模了啊！怪哉，怪哉啊，我离京之前还曾亲眼见到老九从宫里抢她回府，不想，最后她却是归了你呀！呵呵，世事真奇妙啊！”

　　祁王轻狂地说：“那个女真蛮子想要跟我争她？他也配？！哼！”

　　郓王指着祁王笑得很无奈，益王则故作神秘地对肃王说：“五哥还不知另一事呢！十日前，那个完颜宗秀当着我们大伙儿的面说他自己喜欢镜儿姑娘、还不让模插手。结果呀，模就狠狠地打了他，大声说‘她是我赵模的女人！’。当时的那个气势啊！啧啧，真汉子也！”

　　肃王也觉很是意外，他惊讶地说：“这。。。。模竟然屈尊和女真人亲自动手了？果是动了真心的！那，既是要与模在一起了，镜儿姑娘，你和构早就断干净了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肃王的问题，默默地看了祁王一眼，我低头不语。

　　祁王洋洋得意道：“五哥，我能喜欢一个心里还有别人的女人吗？”

　　因被他们几人说话的声音给吵着了，神佑揉着一双眼醒了过来。一帮孩子们跑过来拽着她要一起去玩，她便欢喜地跟着他们跑走了。

　　皱起了眉，肃王颇为严肃地说：“模，我不这么看！镜儿姑娘，你既然和构都断干净了，你还抱着他的孩子作甚么？！”

　　祁王不满地嚷道：“五哥！九哥和九嫂她们都不在这儿，佛佑、神佑这两个孩子多可怜啊！镜儿她心善，且父皇也曾有过旨意，她便多多地照应一下两个孩子。这有何不可啊？！你这当伯父的难道就不可怜她们吗？”

　　肃王应还是在怀疑我和康王仍有牵扯，可是见祁王并不介怀，他也就不好再继续逼问我了。

　　肃王对祁王嘱咐说：“宗秀还是很喜欢镜儿姑娘的，你们把此事同他说清楚吧。好让他能早点儿死了心，勿再纠缠镜儿姑娘。宗秀这个人其实并不坏的，别让他日后才发现被骗、伤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