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情史稗记之双姝》陆曼

52、艰苦日子

　　几天后，在完颜宗翰的大帐里，他指着一个脸色黑红的粗鄙金将说那是他的儿子------完颜斜保。上皇不明所以，听那个斜保说自己已纳惠福帝姬为妾了，特来告知上皇。

　　堂堂的帝姬沦为金人的妾室，虽有茂德帝姬之事在前，但我们仍旧是无法接受的。更何况，惠福帝姬必然是不肯侍奉金人的，我们也都明白那个斜保究竟是怎样‘纳’的，他只是事后再随意地来告诉上皇一声而已。

　　上皇气的手抖着回到了小院里，坐下后，他一直沉默不语。突有一队金军押着三个形容潦倒之人前来拜见上皇。三人进内后便跪地叩头，又自陈身份。分别是御史马伸、御史吴给、御史中丞秦桧。

　　金人欲立曾随康王同入金营的主和派大臣-----宰相张邦昌为帝，三人随即上疏抗议，言说张邦昌不可挑天下，又上疏乞立赵氏后嗣为帝。金人大怒，遂将三人及亲眷都押入斋宫，不日随上皇北去金国。

　　上皇泣道：“大事已矣，汝曹又何必为我等奔波劳命！”

　　秦中丞叩头，然后他郑重地说：“上皇乃天下之主，即使上皇暂不得权，但这天下仍姓‘赵’，赵氏后人既当为帝，岂容异姓当之？我等皆食君之禄、必当忠君之事，为赵家天下，何惜一命耳？”

　　我由衷的钦佩秦中丞的为人，上皇也赞他是‘忠诚之人’。上皇又向他们三人问起了康王的情况，我赶紧竖耳倾听。

　　吴御史说：“据金人言，康王至东平后，高阳关路安抚使黄潜善、副总管杨惟忠率军数千来会，康王拜黄安抚使为副元帅。因大批金军逼近东平，康王不得不与都统制张俊退至济州。

　　康王未敢懈怠，仍积极募兵随时准备回援京师。宣抚司统制官韩世忠、侍卫马军都虞侯刘世光等将领亦率军来会。日前，金人杀至济州。韩统制引军千人便斩杀金军头领，济州之围遂解，康王幸免。”

　　我听得心里是七上八下，只待他说完了最后一个字时，那颗心才算能稳了下来。

　　上皇叹了一声，说：“是祖宗保佑啊。吴卿家，你们可知构的儿手中有多少兵马了？”

　　秦中丞说：“上皇，据金人言，康王已募兵八万。但，除官军外亦有民盗，故数次小战皆败于金军之手，不得已连连后撤。”

　　马御史说：“上皇不必忧心，九殿下年纪尚轻、又素未带兵行军，初掌帅印，一时不能适应亦是常事。臣窃以为，假以时日，殿下定能构转败为胜、回援京师。”

　　我暗暗忧心，上皇说：“但愿吧。三位卿家辛苦来此，必当疲累了。镜儿、瑞芯，你们速送三位卿家歇息去吧。”

　　“是，奴婢遵命。”

　　二人送马御史三人离开，金军远远地等在小院的拱门外准备押三人去别处安置。

　　我问吴御史：“您先前言论皆乃金人之语，可作得数？奴婢斗胆一问，金人不断的追杀，可曾听闻康王受伤？”

　　吴御史三人互相的看了看，秦中丞对我说：“金人并未提及，窃以为，殿下应是安好。”

　　我不再多问，与瑞芯将三人送到了院门口便转身回去了。

　　晌午时分，芸芸忽然觉得气闷不止，便找了医官来诊，发觉她已有了一月的身孕。推算一下日子，应是正月里时上皇曾让她侍寝那两日里所得。

　　芸芸才一说出了喜事，上皇也颇为高兴，但他随即又有些歉意地对她说：“你看，我已是庶人了，什么都赏赐不了你。”

　　芸芸轻轻摇头，她说：“就算您什么都不给，可是能一直陪在您的身边，奴婢已是很满足了。”

　　上皇说：“你早已不是宫婢了，何需时时自称‘奴婢’？我没有赏赐能构给你，可你既已有了身孕，按宫内规矩，名号上还是需高升的。便封你为‘婉容’吧，我也无法正式册封，你自己知道便可。”

　　芸芸赶紧跪地谢恩：“妾跪谢隆恩！”

　　上皇亲手牵她起来，芸芸嫣然笑着坐入了上皇的怀中。两个人轻抵额角小声地轻说着私语，我们一班宫人无声的退出了房间。

　　。。。。

　　到月底时，天气已暖和了许多。众人都脱去了厚重不便的冬衣，换上了稍薄的衣物。因上皇无事吩咐，我便去看望佛佑和神佑二位宗姬。

　　出京时下人们只为她们拿来了两套冬衣，过了这半月，衣物上都已有了一些脏污。我怕日后再得不到新的冬衣，便不敢给她们扔掉旧衣，只拆了旧衣拿出来棉絮放在阳光下晾晒，又去斋宫里存水的大水房里连续提来了几桶水，然后坐在石阶上为她们洗衣。

　　两个孩子都穿着簇新的衣物，想是冬日里府里就已准备好了的来年新衣，出京时仆人们便给她们都带上了。她们围着我玩闹说笑，不时会从木盆里掬了一小捧水互相泼去。

　　水是溪里挑来的山涧凉水，怕两人湿衣后会染了病，我赶紧劝道：“宗姬们若玩也就玩了，但不许再碰水了，仔细着了凉。”

　　孩子们很听话当即就不再碰水了，都乖乖地坐在我的身旁安静地看我浣衣。我们谈论起了康王，计算着他回来的日子。

　　因今日的天气很好，不多久，其他的宫人们也都去抬来了水为皇子、皇孙们清洗冬衣。

　　每个人都很清楚，如今已不是在宫里面了，以前头一年的旧衣从来都是扔掉不肯再穿的。可是现在不行了，金军搜刮了全城的丝绸但却没有要拿来一些分给我们的意思，我们只好能省便需省。

　　入斋宫后的半月来，虽仍是不甘，可我们也都渐渐地习惯了苦日子。没有专门的静室给我们沐浴，我们便挑来水、用各自的绢帕沾了水在房中擦洗身体；金军们故意的不给我们吃饱饭，我们便忍着饿蒙头大睡。

　　唯一让我欣慰的事情是，两个宗姬一直都吃的饱饱的，不曾饿过肚子，也不曾生过病。

　　穿一身柳绿长衫的祁王抱着他的小女儿莲儿朝我们三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抱着一个布老虎的大女儿-------心儿宗姬。

　　祁王抱着孩子坐在了一方石凳上，我稍稍停下来冲他笑了笑，他也冲着我微笑。佛佑和神佑唤了他一声‘王叔’，他忙叫心儿把布老虎拿给二人一起玩耍。

　　祁王对我说：“你的心里，还在想着他？我每一日都能见到你过来照顾这两个孩子。”

　　我说：“嗯。想他、念他、盼着早一日能见到他。金人是恨极了他，王妃和。。。。。唉，她们如今还不知是个怎么样子呢。只这两个孩子万幸被送来了这里，奴婢又岂能不上心？”

　　祁王默了一默，然后他对我说：“当初，我见你和他在一起，听他待你极为的特别，我知他应是真心的。可是你，我却觉得你因他是皇子故才献媚勾引的。”

　　我不禁气道：“你原是这样看我的！”

　　看他怀里还有孩子，我便没有向他泼去凉水。

　　祁王哈哈一笑，他说：“因也有宫人曾勾引过我嘛，我便以为你们都是这样的。现在好了，都说开了，见已落魄至此可你仍对他的女儿们这般的好，我知你对他也是真心的。唉，你说他的妻小们在金营里可能会受苦，我亦一直在担心我的妻妾啊。”

　　祁王有一妻一妾，王妃曹氏，是官家亲妹------荣德帝姬驸马的族人；郡君高氏，是两位宗姬的娘亲。

　　我劝他说：“许多宗族、宫人、内侍们也被抓去了刘家寺，她们并不是孤立无依的。你且等等，你们终会再遇的。”

　　祁王的眼神忽然一沉，我不解赶紧看向身后，见完颜宗秀带着两个随从抬着一大筐东西走进了院子。

　　完颜宗秀让随从们把竹筐交给了几个宫人看着，他对她们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从筐子里抱出来五六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朝我们走了过来。

　　佛佑、神佑、心儿三位宗姬赶紧躲到了我和祁王的身边，她们都惧怕像完颜宗秀这样头上扎着怪异发辫的金人。

　　走近了，完颜宗秀笑着对我们说：“附近果园里的苹果都熟了，他们便去摘了，抬回来营里数百筐。元帅教人抬着分去各处给大家吃，我知道这里的孩子最多，便挑了一筐最好的拿了过来。”

　　祁王不屑地冲他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他。我本也不想接受，可是我看到了三位宗姬眼睛里的渴望。

　　即便是在寒冷的冬日，宫里、王府里的各种水果也是不断的。尤其是南方的贡橘，冬日里最是好吃的时候。说不定在被赶出京的前一天，她们还抱着金黄色的橘在手里吃着。已有半月都没有吃过酸甜可口的水果了，小孩子们怎么会不想？

　　我把手在衣服上蹭干净了水，然后我很平静的从完颜宗秀的手里接过了苹果。

　　“谢谢你，宗秀大哥。反正这都是从我们宋人栽种的果树上摘下来的，我们就不客气了。”

　　我用剩余的半桶清水洗干净了几个大苹果，接着便塞给三位宗姬一人一个。她们先有犹豫，但都没能抵过水果的诱惑，便抱着苹果一口口地慢慢啃吃起来。祁王本想开口制止，但他知道心儿是想吃的、又看到其余的人也都在吃，他便忍住没有阻止。

　　完颜宗秀对我说：“你不吃一个吗？”

　　我接着洗衣服，说：“不了。我不喜欢吃苹果。”

　　他问：“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随口说：“哦，除了苹果，我什么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