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又见少年 ...
-
果真如张典簿说过的那样，在蕊珠殿里陪伴柔福帝姬很是轻松，我们什么活计都不需去做。一切都有大宫女来打点。
我和梳儿又似回到了未进宫之前，和在家里时一样，我们歇在同一个房内，早上醒来便自己梳洗、打扮，然后等待帝姬起床。
她若是要传唤我们的话，我们便前去叠琼阁中听候她的吩咐；她若是不传唤我们，我们便可自己做一些事情，或写字、或女红。总之，只要不走出这叠琼阁的院子便好了。
这叠琼阁也并不小，我们在这儿住并不觉烦闷。阁楼后面有一处颇大的花园，除了一方浅水池塘可以嬉水玩乐之外，园内还有两座大秋千。帝姬她很喜欢荡秋千，我和梳儿常分开站在两边为她推动秋千。
荷花开后枫叶红，枫叶落后腊梅开。
过去的半年之内，我和梳儿陪着柔福帝姬送走了另择宫室居住的莘王。
帝姬自然很是不舍，但莘王对她说这是官家的旨意，谁都不能违背。他虽说曾答应过帝姬自己会常回蕊珠殿来陪伴她，可是这两月内，他虽几乎每天都会来向中宫殿下请安，但却极少会来看帝姬，更不要说是陪着她玩耍了。
为此，帝姬哭闹不休，说莘王‘说话不算话’。宫人们对她说，这是因为‘男女大防之事’，莘王是需要顾及的。
安德帝姬、成德帝姬、顺德帝姬三人我们都已经见过了，她们都是天姿国色的美人。她们都年长于柔福帝姬，皆是闺房淑女，极少会外出走动，多会在各自的房内读书写字。她们还常常劝柔福帝姬也要多多地读写、少玩闹。
至于那个被禁内所有的女子都喜欢的郓王殿下我却是从未曾见过的，听说，他每隔四五日便会来向中宫殿下请安，只不过，他来时从来无人对柔福帝姬说。
帝姬自然是不肯的，然后皇后殿下亲自来告诉她，说，因为如今我大宋和金国联合去攻打辽国，算是起了战事。郓王虽是‘提举皇城司’，只主管汴京城的一队精兵，可他总是也要去前朝参与议政的。皇后殿下对帝姬说，等到郓王他忙完了这一阵，他便有空过来看望帝姬了。
梳儿将我从睡梦中唤醒，她兴奋地对我说道：“镜儿，你快些起来，外面儿下雪了呢！”
我见梳儿只穿着中衣，且头发披散着，再看我们的房门闭合，而窗间却有一丝小缝，便知她也只是刚刚醒来。她还未出屋，只是从窗缝里见到外面下雪了。
我们赶紧梳洗穿衣，二人携手奔到了房外。见漫天都是鹅毛般的大雪，园中除了满目白色竟无任何一种别的颜色。抬脚沿着台阶而下，院落中的雪已没脚踝，竟已有两寸厚了。
雪地上再无脚印，看来，此时所有的宫人中只有我们二人醒了。
梳儿伸手勾了勾我的指，她无不期待地问我：“镜儿，我们来玩雪吧？”
我道：“好啊，咱们堆个雪人吧？只要咱们不大笑，莫要吵醒了别人。”
虽说是要堆一个雪人，但两个人都极为的不用心，不时便会团了小雪球去投掷对方。
我们玩的很是快乐，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们不能开怀地放声欢笑。将雪人堆好了以后，我们二人又绕着它来回地追逐嬉戏。
忽然，从天而降几个红枣大小的雪球，正打在了我和梳儿的头上，二人皆中招，虽是不痛却很是恼火。
转而听到了一阵如泉水叮咚般的清脆笑声，二人循声看去，见是一个锦衣少年坐在十丈远的墙头上。看他手里不断地向上空投掷雪球又接回到自己的手里，便知先前就是他拿了雪球来砸我们二人。
这时，梳儿却也不恼了，她对我说：“看他的穿戴，他绝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咱们还是先回房吧。”
我道：“嗯。”
二人将要回房，那笑声却又停下了。我们见那少年的身形微晃，似是他受到了什么惊吓。
他突然冲我们喊道：“你们莫要走，等我下来仔细地瞧瞧！”
话毕，他伸手攀住墙头下的一块假山石，然后就沿着两丈高的山石一步步地向地面攀爬攀。他的身手很敏捷，极快地便攀下了山石又跨过院落飞奔到了我们二人的面前。
梳儿已拽着我要逃，可是少年却伸展双臂把我们二人给拦住了。
看清了我们，他倒吸了一口气，道：“你们竟然是双生子！”
我们都不解地看着他，他却又惊异地喊：“啊！我认出来了！竟是你这个丫头！”
我们皆不知他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认识我们二人中的一个。于是，我们就都抬起了头，想看看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原来是他！
不错，去年，就是他在官家天宁节的晚上到御膳房里让我去给自己端一盘果子。哼，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就不会被潘典膳罚跪了。咦，也不对啊，如果不是他‘捣乱’，我就不会遇到官家、也就不会因祸得福去司簿司里去做最轻松的活计去了。
这么一说，我应该感谢他吗？
三个人六双眼睛，我所想的，是仔细地看一看再次相遇的少年；梳儿以为他先前说的‘丫头’是自己，她很是不解地看着他，因为她其实从未曾与他见过；他则是因我和梳儿长得一模一样、分不出到底谁才是他曾见过的那个人而感到疑惑。
少年的面庞干净素白，看到他后的第一眼，我便想到了高洁、清香白玉兰。一对微挑起的眉毛纤长入鬓，如墨似黛。一双桃花亮眸里是掩盖不住的惊讶眼神，顺着他高挺的鼻子看下去，微厚的唇边竟还有一丝随意的笑容，不知道是何意思。冷冽的空气中，从他的衣服上散开了一阵淡淡的木香花香气。
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指，冲我们二人勾了勾。
“你们，谁是那个丫头，自己站出来吧。”
梳儿没有见过他，便自然地说：“奴婢未曾见过殿下。”
我故意地想要气一气这个少年，就学着梳儿的样子紧随其后说：“奴婢未曾见过殿下。”
二人容貌一致、且举止无异，他根本就分辨不出，果然是被我给气到了。
手伸直了在我们二人之间来回地移动半天，他最后微怒道：“我不是想要责罚你！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二人中，谁才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一个人！放心，我说话算话的！”
见他生气了，梳儿有一些害怕。我则走上前一步，蹲身一福。
我对他道：“奴婢相信殿下说话算话。只不过，去年天宁节的那晚，殿下您却食言了。”
他这才放下手臂，大笑两声，他说：“哦，原来那人是你呀！嗨，一年多前的事儿了，你记得还挺清楚的嘛！那天啊，我是突然有事儿，所以我就走了。你呢？真的给我端果子去了？”
我语气微冷，道：“嗯，殿下您让奴婢去，奴婢自然是不敢不去的。只不过，就因为殿下您有事走了，大厨他不信奴婢的话，最后，害得典膳她责罚奴婢跪了一个时辰呢。”
他很不以为意，道：“哦，是这样啊。”
我更觉他气人，就不想理他了，梳儿却出口问他：“殿下因何在此？”
话音刚落，有几个大宫女从各自的房中出来了，她们先是惊呼下雪了，后见到了我们三人，便都走了过来。看清了少年后，她们又蹲身向他行礼。
“奴婢参见九殿下。”
我和梳儿原本只是猜测他应是某一皇子，如今知道了他究竟是谁以后，就正式地向他行礼，齐声说：“奴婢参见九殿下。”
康王说‘起’，一个大宫女也问他：“九殿下因何在此？”
康王道：“哦，我今儿个起的早，便想早一些过来给中宫殿下请安。可没有想到，我来的也实在是太早了，殿下此时竟还未起来。我一个人在暖阁里坐的无聊，见外面下雪了，便出屋来赏雪。后来，听到这间院中有人在嬉闹，便坐在墙头看了一会儿。”
宫女们瞥了我和梳儿一眼，倒都并无恶意。
一人又问康王：“殿下如何能进得奴婢们居住的院中？”
他惭愧地笑了笑，指着那块假山石，他说：“小王并非是有意唐突的。请各位姑娘莫要怪罪我。其实，我是顺着山石攀下来的。如今，我也该回去了，烦劳哪一位姑娘为我打开院门。”
一个宫人轻笑，道：“九殿下可真是的！您能爬下山石怎的却又爬不回去了？倒叫我等觉得很奇怪呢！”
康王与众人一样都只是笑，我看着他此时极为尴尬的模样，微微地抿了抿唇。
注意到我的举动之后，他知道我是在嘲笑他。他朝我狠狠地瞪了两眼，隐有威胁之意。我也不在意，还冲着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宫人们送他离开之后，梳儿就赶紧拉着我回去了卧房内。
“嚇！你是怎么认识九殿下的？”方一进屋，梳儿便问我。
我抖了抖衣上的雪，随口说：“我不是曾同你说过么？他就是那个在御膳房里害得我被典膳责罚了的少年啊。”
梳儿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梳儿若有所思的神情，我问：“梳儿，你在想什么呢？”
她仓促一笑，摇了摇头，她说：“我没有在想什么呀。镜儿，因先前玩雪时咱们的衣服都有些湿了，赶紧把衣服靠近炭火烤一烤，省的过会子度了凉气儿给帝姬就不好了。”
“欸，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又见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