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 愿如初见》珏月

13、灵岩药庐

　　应天府城外五里的灵岩山风光旖旎，景色幽静，山不高而清秀，峰不锐而险峻。秋近时分，山下还是林木苍荣，临到山腰处已经可见霜染枫华的迹象了。南麓一片竹林掩映中，小院庐舍里飘出阵阵药香。

　　“呵呵呵……咳咳……”院内一株千年银杏下，尹若雪翘着脚靠卧在大青石上，手中拿了一叠信函，笑得前仰后合，险些岔了气儿。一只猎鹰停在一旁树杈间，兀自悠闲地理着羽翅。

　　信是常小文从京里传来的，除了告知近来一切安好外，其他的全是冒着酸味儿的抱怨，关内骂人的词句倒是学会了不少。什么她家那卜贱人纯粹就是一花心萝卜，扮了公公还不忘趁大家不注意偷瞄模样好看的宫女，若不是碍了身份，怕是每个女人他都要温柔地护着，背地里教训了不知多少次仍是死性不改，难怪顾少棠和他青梅竹马那么多年都分了手，实在是个欠揍的东西；最可气的就是万贵妃那老女人，三天两头‘心肝儿宝贝开心果’地叫了去，缠在一起勾勾搭搭个没完，真恨不得一把药下去，毒烂她那张皮。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该跟着这只萝卜进京，让他做这劳什子的大官，一棒子敲晕了直接拖走得了。

　　看完这洋洋洒洒几大篇醋劲儿十足的闺蜜书信，尹若雪早已乐得瘫在青石上，手中印有‘西辑事厂密签’的信纸纷纷落到了石边的草丛里。先不说常小文到底是栽在了这油滑的江湖混混手里，就是这原本用来密报消息、定人生死的专用纸笺，居然拿了来写这些，着实让人忍俊不已。还‘心肝儿、宝贝儿，开心果’呢，亏得她常小文在边上眼瞅着还要忍着不发作，那场面还真想去看看。用手勾起掉落的信纸，翻身躺望着云淡瓦蓝的天空，噗嗤一下又笑了开来。

　　“你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将手中的医书放在石桌上，雨化田瞟过尹若雪拿着的几页信纸，对上那双笑得泪汪汪的眸子，以惯用的平淡声调问着。若是换作他人，一掌拍死了倒也图个清静，偏生这个动不得手的。“就那么值得你笑个没完没了的。”

　　只见尹若雪一边点着头，一边笑道：“当然好笑了，朋友的糗事不就是拿来笑话的吗？何况还是打翻了醋坛子的事儿呢！”

　　“胆子倒是大。”走来坐到青石上，看似随意地拿过尹若雪手上的信，大致睨了几眼便帮她折了收回信封。“如果，这信里的内容给旁人知道了，你的朋友就别想活着出京了。”微微一笑，“比如说，那些锦衣卫。”如今朝中有多少只眼睛盯着西厂不放，还敢用密签留下这些把柄，再这么放任他们胡闹下去，真要坏了眼前大好的一盘棋。

　　听雨化田这么一说，还确是如此。京中耳目众多，万一出了什么事，就是想救人，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次当真是糊涂了，差点儿忘了常小文他们身处的已不是山高皇帝远的大漠江湖，而是需要处处提防的朝堂了。尹若雪低眉沉思了一会儿，坐起来接过信封，见雨化田起身整整衣褶正打算进屋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谢谢你，未言。”

　　“嗯。”听得进去就好。刚想转身，发现衣角还被拉着。

　　“嘿~~笑得太多，我的腿都软了，要不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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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庐外，山中的第一场秋雨悄无声息地飘了下来，莫同谷拄着枯木杖，将身后的药箱交给前来迎接的徒弟，刚一进门，便被人揪住了耳朵，“莫老头，你又迟了，本姑娘呆这儿空等了三天，你一定又是为了多赚几个银子下山妖言惑众、骗吃骗喝去了吧！”

　　“什么骗吃骗喝，说得那么难听，我这叫帮那些富人们积阴德。尹丫头，你个目无尊长的丫头片子，好歹我也是你舅舅的师兄，有你这么对待师伯的吗？” 看都娇惯成什么样子了，越来越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整一个刁蛮野丫头。莫同谷皱着老脸，伸手刚解救出可怜的耳朵，长长垂着的寿眉又被拉了去，“痛、痛、痛，轻点儿！”

　　“人家好好的一个暑热伤风，硬被你说成了疫症，生生地给你敲了一大笔竹杠；这样就算了，还连累我要在你这破医庐里再多呆三天，你说，怎么赔我。”

　　莫同谷恨了眼口风不严的徒弟，连声说了“食宿全免”，才被放了开。抚着揪疼了的眉，颤手指着尹若雪，又少了一笔银子，心疼啊。转眼一看，屋里还坐了个冷峻淡然的人。“加一个看病的，诊金添两倍。”

　　“你怎么不去当山贼！”

　　眼看尹若雪作势又要欺过来，莫同谷立马说道：“给他治伤算一件，给他解毒当然要另算。”见两人一齐猜疑地盯过来，“你当你舅舅那么放心个陌生人跟你一路？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就算他赶来，我也肯给出解药，缺了你那百毒不侵的活血做药引，他一样过不了这个秋天。”哎……这人看着一副俊逸的书生模样，实则内藏狠戾，只有尹丫头这个胆大包天的才会把人给救回来，要自己是尹鸢，当初就先废了他武功再说，何必下药那么麻烦。咋咋嘴辩解完，直看到自个儿徒弟一个劲儿地使着眼色，呃……一时忘了，尹鸢那小子好像信里交代了要保密的。

　　“解药在哪儿？”雨化田面露笑容，风轻云淡地问道。那笑颜在尹若雪眼里却是寒得像冰霜一般，仿佛下一刻若是回答了他，立时就会被取了性命。听莫同谷凑到耳边说了解药的名称，最后附上句“你自己看着办，要有危险，就引他去吃更毒的。”便带了徒弟以采药为名，一溜烟儿地出了门。

　　屋里只剩两人时，雨化田收起笑意，冷冷地看着尹若雪：“我再问一次，解药在哪儿？”就算她不说，自己此时也奈何不了，就凭这一点，已经感到危险的尹若雪断然是不会说的，这种任人摆布生死的感觉真是该死。只见尹若雪怔怔地看着自己，突然在门边取来两把油纸伞，递了把过来：“趁天没黑，我们去取解药。”

　　“就不怕取了药，我卸磨杀驴？”这傻瓜！

　　“随便！还有，我才不是驴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