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尽，始识将就》薄心弥陀

6、第六章

　　金苑的心凉了。又缓缓转暖了。因为床脚趴着的那个人。因为认识半天的老实人赵帆。

　　金苑起了玩心，拿脚去蹭赵帆，没几下，就把人弄醒了。

　　刚醒过来，大概脑子还有些混沌，赵帆抓抓头发，才勉强回过神来。请人吃顿饭，吃到医院来了，这事实在是意料不及。昨晚，陪了一夜的床，哪里敢睡，大概临明了，才不小心眯了会。
　　金苑只看到，赵帆抓了几把头发，猛地想起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地，大叫，“还没输完吧，输进去空气可是要命的！”凑进了看来一眼，又不迭地往外跑。嘴里喊着，“医生！医生！6012号床醒了，快给来瞧瞧！”

　　大概是受不了这人的一通喊，一位中年护士推开门走了进来。拿着设备给金苑检查一番，说，“没什么事，输完液就能回家。”又严肃的对赵帆说，“这是医院，肃静明白不？这么大的人啦还一惊一乍的，以后可得改改，这样对病人也有好处。”

　　赵帆再三点头，好言好语把医生送了出去。回头看到金苑睁着眼睛瞅自己呢，索性把椅子拉近了，往病床前一坐，“喂，你怎么这么大人了都不知道照顾自己啊，胃不好还凉的、辣的、油炸的一起吃，逞什么强啊？年轻就不怕疼是吧？”

　　这些金苑何尝不知道。只是，有时候，工作忙了，或者一个人觉得没意思，不免暴饮暴食一顿，随便将就一顿，又加上自己爱吃凉的、辣的，胃肠受不得刺激，就落下了毛病，是胃炎。

　　只是，知道和做到本来就是一回事。

　　这会，看着有人坐在身边为了自己的身体对自己絮絮叨叨，金苑忽然觉得暖暖的窝心。

　　这个人，真的是相识不到一天么？如果，对每次初相识的人都这样热心，怕是多少时间精力都不够。

　　金苑问自己，自己会对一个刚认识的人上心吗？答案是，不会。再问一次，还是不会。

　　好吧，为了这份难得的不同，金苑决定，允许这个人再唠叨半个小时，要是到时候，这人还没有觉悟，那就不要怪他采取行动了。

　　这会，是早上的七点钟。

　　赵帆在自己不知道的状态下做计时演讲，苦口婆心；

　　金苑盯着腕表暗暗平息躁动，说了等半小时就是半小时，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大丈夫，言而有信，出则必行；

　　同一时间，三环上一幢小套二内，正在上演闹钟汇演。只听到，“起床啦，起床啦！”模拟八哥的声音；“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咱们来做运动……”
　　歌曲版的……“没有鱼丸，没有粗面……”彩铃版的……“小新，起床啦，早餐给你吃青椒”动画版的……还有一个闹钟做螺旋飞行状，一边响着救护车才会发出的声音，一边在床的上空扑棱着来去……

　　床上的人大概是习惯了这种场景，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翻个身，继续赖床。

　　欧阳做梦，梦到自己被拉去参加一个诡异的音乐会，魔音入耳，但是脱不开身。一下子就惊醒了。侧耳一听，魔音还在，是从旁边的屋子传出来的。

　　不知道那小子一大早在搞什么鬼。欧阳心里想着，已经脚不停步的走到了客房，门没锁，欧阳想想，推开门往里看。

　　打开门，里面的声音更响了，欧阳甚至看到一个什么东西在床头转圈，发出诡异的120的声音……

　　不由惊呆了。“啪”的一声，关上门，退回屋里找眼镜，怕是自己睡糊涂了，耳朵幻听，还没带眼镜，有幻觉了。

　　江五子正在床上跟顽强的闹钟组合做斗争，又听了一声巨响，担心出什么事，终于万分不舍的从被窝里爬起来，起床。

　　因为答应了江虎要把房子借住给他，江五子昨天草草收拾些常用的东西，就入住欧阳家了。进了家一看，这客厅、书房、卧室怎么看怎么对自己的眼，让江五子颇是兴奋了半天。过了十二点，才睡着了。而且，一夜好眠。要不是这些闹钟力量大，自己怕是还能赖上半天。

　　挨个按掉了那些宝贝闹钟，江五子套一件T恤，打算洗漱去。猛然回头，发现，欧阳穿一身淡色的睡衣在门口站着，头还是乱的，看来也是刚起来不久，只是挂着一只没见过的黑边宽框眼镜，莫名的多了几分学生气。

　　江五子心情好，对欧阳摆摆手，笑，“早啊！欧阳。”

　　欧阳看看，屋里情形已经正常了，还有个人笑的一脸灿烂，颇有些赏心悦目，便停住了想说的话，道，“早。”

　　江五子继续笑，透着年轻人才有的爽利清新，“哈哈，你一大早楞什么啊，洗漱了没有？早饭呢吃什么？”

　　欧阳道，“没呢。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快点收拾，完了一起去楼下吃。”

　　江五子不干，“时间还早呢，自己做嘛。”顿了顿，“我妈妈说，外面吃的不干净。”

　　默然。欧阳不好意思地开口，“可是我不会做饭，一直都在外面吃的，不如今天先将就下，明天再说？”

　　“那有什么，我会啊。就当付你的房租啦。”江五子边走边说，“哈哈，你有口福啦。等着看我的。”

　　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一看，江五子才发现，自己是夸口夸早了。欧阳的冰箱里面，只有酸奶、矿泉水和几片面包。

　　即使想做个煎蛋，都不成。实在是想不到，一个人的冰箱会单薄成这个样子。

　　十分钟后，欧阳洗漱好了出来，到厨房一看，江五子在里面可着劲翻腾，但是早餐，没有影。厨房里一团乱。

　　好笑的走过去，拍拍这人的肩膀，“算了，明天再做吧。今天太仓促了。我们外面去吃。”

　　江五子不甘心的抬起头来，逞强的说，“也可以。但是，你要知道，不是我不会做，也不是不想做，是你这没有食材。”

　　欧阳点头附和，“对的，我这什么都没备着，是太不方便了。”

　　看屋里的主人这么好说话，江五子的粗神经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再坚持，看看时间，已经滑过了不少，说，“我去换下衣服，我们就走。”

　　欧阳点头，瞅着江五子看几眼，道，“时间还来得及，你最好还是洗个澡。”

　　江五子不明白，直到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一阵大量，发现，脸上身上都沾上了一些灰，是有些狼狈了。暗暗抱怨一声，可见那个厨房是怎样的人迹罕至了！

　　洗完澡，换好衣服，虽然江五子已经着意加快了速度，出门的时候离上班时间还是很近了。

　　江五子手一挥，打车吧。欧阳点头。

　　好歹是在单位打卡之前赶到了。下车的时候，江五子顺手付了钱。这让欧阳倍觉不自在。怎么能让自己带的实习生，还没毕业的半大孩子付钱呢？还有上次吃饭也是，这个人好像很习惯付钱啊，也不管别人接不接受。

　　因为这些事情跟人较真，欧阳还真做不来。但，心情多少是受了影响。

　　一上午的时间，欧阳都有些心不在焉。到了中午，江五子过来叫他一块吃饭，欧阳不知道正在想什么，冲口就说，“不去外面吃！”

　　江五子一愣，自己也没想去外面吃的。将就在食堂吃了，还能有时间打会游戏。想吃什么，晚上在自己做喽。

　　欧阳看没人接话，大概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冲了，缓缓语气改了口，“不好意思，在想事情，出去吃也可以，但你别老抢着付钱。”

　　江五子大概明白了点什么，嗤笑，“怎么，你介意我付钱？”又一脸不相信的问，“你不会一上午就在想这个吧？因为我付了车钱？”

　　欧阳讷讷，不说话。

　　江五子像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好笑事情，“这事搁别人开心都来不及，你这人真是个怪人。哈哈哈……”

　　既然话说开了，欧阳也顾不得有人会说自己小心眼，认真的说，“有人出钱我自然是开心的，但那人不该是你。你还没毕业，没参加工作，自己哪里有钱，不过是拿父母的血汗钱在慷慨，而且你既然是我带的实习生，你就是我的学生，我就是你的老师，你小我大，要出钱也该是我出才对。”
　　江五子不笑了，认真的说，“可是，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吃饭、唱歌、出去玩，都是我付钱啊，大家都喜欢我，跟着我。”顿一顿，又道，“不管是不是我爸妈赚的，我确实是不缺钱。”

　　欧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为这个孩子觉得委屈，那些人跟着他，跟他玩，不过是找了个冤大头罢了。凭什么？

　　心里动了念头，看向江五子的眼神就多了些温柔怜惜。

　　江五子感受到了，哭笑不得的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我被欺负了似的。”

　　欧阳还想说什么，江五子截住了，“别说了，我都懂。是我愿意的。”

　　“砸些钱，换个前呼后拥，身边喧闹了，便不冷清了。真情假意又如何他们不在意，我不在意，各自欢喜，有什么不好？”

　　欧阳觉得，江五子好像变了另外一个人，有着这个年纪的人不该有的苍凉透彻，和周围的距离感。

　　心好像更难受了。江五子说完了，没事人般的，拉欧阳从位子上起来，“走，吃饭，吃饭。饿死啦！今天中午吃食堂，刷你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