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尽，始识将就》薄心弥陀

16、第十六章

　　过了10点半，温七便催促欧阳下线睡觉了。这人还能记得自己雷打不动的睡觉时间，欧阳觉得心里暖暖的，没多争辩关上了电脑。

　　江五子在沙发上，表面上一心一意地看电视，其实一直在留心欧阳的举动。刚才，他用了欧阳的电脑，还跟他的朋友乱说话，怕欧阳生气，也在等着欧阳干脆的训他一顿，然后，好安心睡觉。

　　然后，看着欧阳关上电脑，洗漱完，往卧室走了，还是没有要跟自己谈一谈的意思，试探着叫了一声，欧阳转过头来，看看江五子，“没什么事早点睡吧，明天周一，要上班的。”

　　神情、语调、说话的内容都无比正常。

　　江五子只得点点头，“好。”

　　关了灯，卧室里静悄悄的，欧阳却发现，一向生物钟准时的自己居然失眠了。脑子里，温七刚才说的话一直在转圈，“你们都是好孩子。还记得当年的拯救行动吗？会成功的。”

　　思绪不受控制的回到九年前，或者是十年前。那时候，X大附中，高一三班，是名校中的尖子班，里面牛人无数。随便拎个人出来，掏掏口袋，或许就是一个奥赛冠军、钢琴八级、班上名额严格限制，是45人。

　　班委会成员经过民主推荐，选出了生活委员欧阳、体育委员金苑和纪律委员乔男。班上不设班长，班务民主表决。这是一个自诩精英，实际也都各擅胜场的集合，所以，班长那种一家独大的职务就被大家集体鄙视了。而学习委员，大概没人自认为，有能力担当，便从缺。

　　班上，精英多，便善战喜辩。说不定哪天，谁就被挑衅了，大家便拿出真功夫见个真章。道也别有一番乐趣。
　　高一下班学期，班上转来了新同学，温润泽。这名同学好像特别的不喜欢说话，座位挑了最后一排，上课卡着点来，下课马上走。引人注目的是，这个沉默的人长的着实好看。其实多数这个阶段的孩子，还没怎么长开，但是，温润泽显然不一样，他长腿长脚，脸蛋俊俏，眉目风情，嘴角浅笑，十足的风流坯子，少见的美人。

　　但是，他不喜欢说话，也不接受班上不管是谁发起的挑衅，仿佛是畏战，但是，能进这个班的，大家谁没有两把刷子，说出去大家都不信。既然，不是畏战，那就是眼高于顶，是不屑。

　　于是，一来二去，莫名的，班上的人就对这个又傲且美的人产生出了一股排斥的情绪。

　　本着班级团结的良好愿望，班委会三位骨干便受命去化解这种负面的情绪，他们便是欧阳、金苑和乔南。

　　行动之初，他们给自己的行动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拯救计划”。

　　现在想来，这样的行动大概有些可笑，个人习性不同，性格各异，都是自己的权利，或者套用一个哲人的话说，存在即合理。温润泽，美自己的，傲自己的，不伤自己，不碍别人，全无过错，哪里需要别人干涉，这拯救的大旗实在是举的师出无名，但对于当时的三人，却是全然投入。

　　于是，便是四个人直到高中毕业，长达两年半的相伴纠缠。于是，青春多了一分色彩，至于，谁拯救了谁？谁改变了谁？谁又祸害了谁？却无法定论。

　　欧阳就在这美好的追忆中睡去了。

　　半夜，江五子起床上厕所，听到欧阳的屋子里有动静，凑近了听，里面的人似乎在喊着什么，在这静谧的夜里，直让人有一种脆弱和声嘶力竭的感觉。

　　江五子停下脚步，静静的听了会，还是下了决定，推开门走了进去。特意放轻脚步，走到床前，透着窗外路灯微弱的光，只见欧阳紧紧把头裹在被子里，两只脚却露了出来，大概是做了什么梦，这会竟然，一边喊着谁的名字，一边在小声的啜泣。

　　本来想进来看看就回去睡觉的，看了眼前的样子，江五子的瞌睡虫忽然跑了大半，索性捞一把椅子靠着床坐下来，靠近了，隐约听到，欧阳嘴里喊的大概是几个名字，其中一个是“金苑……”

　　居然是哥哥的名字，掏掏耳朵，想再仔细听的时候，床上的人却翻个身，不说话了。

　　江五子静静的，颇有耐心的等了半天，没有动静，便站起来，拉拉被子，帮欧阳把露出来的脚盖进去，再看一眼，没什么异样，回屋睡觉去。

　　后半夜，江五子失眠了。他的脑子里一会是屋里的两天鲫鱼，一会是电脑上那个花旦头像，一会是那人说的话，“我是小欧阳的内人啊”，一会又是刚刚睡梦中的欧阳……

　　又想起白天，话剧落幕，他送上来的花篮；一起吃的兔肉面；一起逛的分手公园……

　　欧阳想，或许自己看错了，欧阳不是表面谦和内心淡漠，只是，自己不是他所看重的人，所以，一直以来被敷衍了。

　　当然，欧阳对自己其实还是挺好的。

　　那么，欧阳这段时间的改变，是因为屏幕那端的男人？还是因为自己呢？

　　江五子发现，自己较真了。为了这个很难有答案的问题，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床，一照面，欧阳就笑了，昨晚上失眠的明明是自己，怎么江五子的黑眼圈比自己还严重呢。

　　两只熊猫一到单位，就被叫到了领导办公室，说，昨天，B市某个郊县发生了矿难，引发当地锰超标，水质污染。

　　领导问，“你们都听说了吧？”

　　欧阳和江五子摇头。

　　领导想想，说，那你们路上上网了解一下情况吧，现在去取车，带上设备，马上出发。先赶过去再说。对了，大概要持续报道两三天，你们晚上就不用回来了，吃住自己解决。

　　欧阳二人只好对望下，强打精神，出发。

　　到了地方，情况有点不秒。其实，最初的消息源，是当地一家论坛上的一篇帖子还有两条微博，但是，到了地点，联系当地的政府部门，却说，没有此事。

　　下午，当地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重点两个字，辟谣。内容大概是，矿难确实是发生了，但是马上启动紧急预案，人都上来了，没有伤亡。现在已经恢复生产秩序，为了不影响生产，所以抱歉，媒体采访，我们暂不接待。至于水污染？那是子虚乌有，没影的事。

　　发布会上几个新闻当事人，自我介绍，有矿上的安全生产负责人，经历矿难的矿工，发言内容基本一致。

　　同来的还有另一家报纸，听了发布会后，打道回府了。欧阳和江五子对视一眼，江五子撇着嘴说，“哄小孩啊，我不信，明显有猫腻。”

　　其实，欧阳的感觉也是如此。但是，要不要继续往下挖是一个问题。水污染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一个弄不好，会引发社会混乱，辛辛苦苦采来的内容发不出来是小事，说不定还得挨领导批评，严重了说，可能最后成了政治错误。这也是政府官员对此讳莫如深的原因所在。

　　欧阳想了想道，“我看这儿也没什么大事，要不你先回去，我留下来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内容好采的，别空手回去。”

　　江五子坚决不答应。

　　两人只好集体行动。通过采访周边老百姓家里实地采访，事情很快就清楚了，水确实是有问题，当地政府已经下了通知，给各家免费供应矿泉水，但是不让说。
　　而这时候，最初的新闻源已经打不开了。

　　流经矿区附近的一条河正是该地的主要水源，两人悄悄去取了样品，带回了市里，请来专家做了检测。

　　第二天早上，一条重磅新闻出现在了B市新闻台的早间节目中，“市郊矿难引发当地水质锰超标 ”，一分钟的消息，配了采访到的矿区周边居民的画面，配了专家检测水样的画面还有一段专家解读。

　　然后，各家媒体争相跟进。一时间，水污染事件成了B市的热门话题。

　　这时候，发掘了新闻真相的欧阳却意外的没有受到表扬，而且被台里领导直接批评了一顿，并要求，写检讨，停职反省。当天的节目监制、实习记者江五子都受了牵连。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