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觉》胡滼

36、第四章 北荒气断情意

　　我没能明白朝如故的话意。

　　“你一直在我身后对不对。”

　　我随夕不归入了月令阁，心里虽是一直都明白，我们之间什么也不会有，什么也不能有，可仍是想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去窥探夕不归的真心。我从未争取过谁的关爱，如此死了，该是何等遗憾。至少，我一个人知道也好。

　　夕不归仿若未闻，夜色太浓，我早已看不清，眼前黑漆漆一片，只恍惚有个人影在我跟前停歇良久。寂静，并不寒栗。

　　我犹豫着想去触碰他，想知道，眼前的都是真实的。只是还未碰到他，他便先碰我了，确切的说，是我身上穿着的枫鸿锦衫。

　　“为什么不挣扎。不喜欢，所以不挣扎，任由别人毁坏我给你的东西吗。”

　　我不知他是怎样看待他的百姓对我所做的一切，我记得我清楚明白的说过抗争的话，夕不归便只是看到他不喜欢的一面？

　　纵使是得不到，可夕不归污蔑我，我就是无法接受。

　　难免要生气，“夕不归，你有病吧。”

　　他的手一颤，像被雷劈了倏地弹开，我不解，随即牵住他的臂腕，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也被我的举动愣住，我才觉自己失了控，赶忙收回了手。

　　心里忽觉一阵燥热，延伸至双颊，那颗五千露水心似乎流动的很急速。我闪躲着眼睛，纵使是黑夜，夕不归也定是看得见我的不常。而我，不想让他看见。

　　“对不起。”我真不知我在道什么歉，暗恼着又开口，“不是，是谢谢。”我这又是在道什么谢？我怎会言语无措！

　　我转身背着他，总算舒缓了些，我说，“总之谢谢你准我出了菱阁，也谢谢你帮我撵走了朝如故。至于你施舍我的枫鸿锦衫，很抱歉弄坏了，我会将它修补好，不辜负你的好意。夕不归，这样你可满意了些？”

　　忽然身后的气息靠近我，夕不归的手臂将我环住，人也倚在我的肩膀之上。温热的呼吸摩挲我的耳畔，我一惊，本已平静的脸颊又被他惹得绯红。

　　他在我耳边轻语，“我不该让你见到朝如故的。我不该迟疑，错过你。你爱他是么，你为什么要恨朝如故？你的爱，我看不明白……你也……恨过我吗？”

　　这是我想要的温柔，忽然之间我不懂得该如何回应他，只觉得心里很暖很暖，很涩很涩。原来我从未变过，即便是谎言，即便是骗局，可抱着我的人是夕不归，我才心甘情愿。

　　“是我，先得到你的爱的，对吧。我没有输给朝如故，是他先输了，对吧。”

　　我不知不觉，覆上了他的手背，闭了眸，只闻得到夜风的清香，很想这一刻不要消散。原来他越是对我好，我便越是舍不得。

　　可是现实已容不得我不舍得。而最后，夕不归定是要恨我的。我用力扳开他的束缚，我不愿与他暧昧不清，爱恨不清。我要绝的是自己的痴念。

　　我面朝他违心喊道，“是你输了！”

　　我其实，是对自己喊的。可听在夕不归耳中，是万分忤逆之辞，他收起他无意露出的温柔，怒气在黑暗中漫延，手指捏进我的肩背。

　　愠道，“你竟敢还爱他。他已将你抛弃你还爱他！你与他成了亲就这么死心塌地。是不是只要与你成亲你就都死心塌地了。好，今夜你便与我成亲，我到是看看你还爱不爱他。”

　　他将我拉近，不给我说话的余地，猛地侵占我的唇舌。我已不知是哭是笑，他吻我，硬生生将我拉近他。泪水滑进嘴里，苦涩无比。

　　若在死前能与他一夜夫妻，我自是愿意的。那么放纵一回，没有关系吧。

　　我张开唇瓣，学着他的样子，将舌头缠绕上他的，得到了我的回应，他更加肆无忌惮的吻我，掌心抚过我的背骨，按着脊尾往前推送。我浑身一颤，吻得失了力，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他忽然将我猛地推开，我来不及衣衫不整地跌倒开去。

　　夜风灌进我半开的衫口，我望向夕不归，他的身影一动不动。

　　“金水千，你怎会变得人尽可夫了。原来是我高看了你。你不过，与我无朝是同样的恶人，你是恶人。”

　　听着他的声音，寒意遍布。原来我是这样的人，人尽可夫的恶人，披着无夕人皮囊的无朝恶人。

　　“夕不归，这是你先要的，我人在屋檐下，自是要低头，这难道不是你无朝人的劣性根吗，我怎么就是恶人了呢？”

　　若我温言细语，好好解释，是不是，夕不归就不会对我凶了。

　　我做不来。

　　“来人。”

　　夕不归远离开我，踱至门外，我清楚的听见他说的话。

　　“请君后来月令阁。”

　　心坎里的露水滴像是融化了一般，滴滴答答如雨下般在坠，凉遍了我的身心。是我愚昧了，他于我不过一气之下说说而已，他怎会放得下他的君后。

　　我垂首深吸，吐出的却是一滴泪，喉头梗塞得实在厉害，却一寸都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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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兰被朝如故拿走那么多血，可夕不归要见她，她再不能坚持也得来。我看着她的身影步进月令阁，软弱不堪。心里愧疚万分，她的血是在我的体内。

　　“君后，为何没有沐浴更衣。”

　　妖兰似是有些疑惑，“君上……以前妖兰也并未沐浴更衣过的啊……”

　　“我喜欢干净的人，今夜君后便来侍奉我吧，我们夫妻也该做做别的事。闲杂人等是否应该自行离去，要让我亲自下令撵吗。”

　　我整理好衣衫，从容起身，我等再久，也等不到我虚幻出的假象的。只是让妖兰看到我这幅模样，不知会如何想。怎么说夕不归也是她的夫君，若她从此不喜欢我，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我与她本就成不了朋友，有谁？是要喝朋友之血，夺朋友之命的？

　　我也打算走了，才行到门口，却听见妖兰说，“君上……以前妖兰侍奉君上只是陪君上下棋，不知这别的事是什么？要沐浴更衣？”

　　夫妻之间的事我也明白，大抵不过那日雪千与朝如故做的事，可妖兰的话却说得好似她与夕不归从未行过夫妻之实一样，心里有侥幸，忽然迈不动步子了。

　　却听见夕不归勃然之怒，摔了杯皿对着妖兰呵斥，“逾矩，多嘴。你是无朝之君还是我是无朝之君！当真将你宠溺惯了，便分不清尊卑了吗！我今日便让你沐浴更衣，让焚青不用等着你了，今夜你不必回去！”

　　提起焚青，我不禁臆想，也许夕不归与焚青都爱极妖兰，夕不归娶到人却娶不到心，焚青又是右臣，两个都是不愿伤害的人，所以不动妖兰，不伤焚青，便只能如此僵持。终于，我的出现帮了夕不归，他有了正当的理由，正当的怒气，将妖兰彻底拥有。

　　可是，这似乎欠缺什么。妖兰被慑住，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我想再试试，我说，“夕不归，你凶妖兰做什么，你是对我有气吧，也不必发在妖兰身上。她今日赔我去闲萤巅已是很累，不宜与你过夜，你若在意你的君后，不是应该替她想想，你若爱她，就不该舍得如此折腾她！”

　　话里全是向着妖兰，我自己都要被迷糊了，我其实是不想看到夕不归与妖兰……

　　我不知，这样的话竟也会激怒夕不归，“你一介外人竟敢干涉我无朝之事。荒唐！来人，将此女押入魅狱，明日处以火祭！”

　　我一直以为夕不归总不会真的要杀了我。就算我没用，五千露水心他也会在意的。

　　又，错。

　　我便不该试，硬是将夕不归不在意我的事实赤裸裸逼出了，我在世上唯一的念想，被他亲口之辞击溃了。

　　心冷，我的心本该就是冷的。门外涌进一批侍卫，上前就将我拿住，像是等了许久。我是无夕人啊，与无朝有仇的无夕人。

　　倒是妖兰还担心我，不敢动也急忙跪下，求着夕不归，“君——君上恕罪，请不要责罚水千姐姐，妖兰这就去沐浴更衣，这就去。”

　　说着过来从侍卫手中夺过我。君后的风姿尽显，“你们都下去，君上刚才已命此女侍候我沐浴更衣，替换火祭之刑，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都不得对此女无理！”

　　对此说辞，夕不归并未多言，任由妖兰之行。这便是宠吗？

　　我回头看着夕不归，其实我看不见，可他看得见，看得见我冷漠之色。

　　他当是我挑衅之意，唯我知晓，非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