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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百花宴新后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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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该是惊天,憾地,花月殇,湖海泣。嫁墙宫的弄尘师父便是这样,她入土时,天上飞来几千只饶山神鸟凤凰为之哀啼,啼出的血泪染红了整座五行山。再差一点,曲直宫的少辛师兄快逝世时,四海八荒的莺莺燕燕,仙仙妖妖都争相来为他跳最后一支舞。再差一点,譬如那日的马队,还有马儿给他们悲鸣。万万不是我这般,黑夜凄凄,连半个月儿也没有,周遭全是阴阴白骨。
未免,太过玩笑了。
我虚着眼,吃力地将右手挪到左胸的伤口上,初时还没觉得,此刻一股冰流直涌而出,本想本能的躲开右手,右手却有如千斤重,顿时寒流刺骨,只觉得整只右臂都被冰封住了。我本就此便要放弃自己了,忽有一人将我抱在怀中,厚锦使劲儿往我身上盖,我想睁眼瞧瞧他,眼睛又不听使唤了,只听着他一遍遍在我耳边说对不起,对不起。
听着悲戚,好似我真的死了,若我还有力气,我真想说一句,“你伤感完,记得给我挖个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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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亘古的梦了,那时岁小,十事九错,常常被师父罚跪。记得有一次露寒天,我玩闹摔碎了春山师姐心爱的头簪,结果她一状告到师父处,我害怕躲了起来,雪千却替我顶了罪。我不忍,偷偷在门缝后头看她,肚子咕咕响,又去寻了木槿师兄将我的晚饭拿去给她。
木槿师兄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四肢已冻得麻木了,连竹筷也拿不了,可她仍吃力地扯着嘴角朝我躲藏的地方微微笑着,那一笑,我的心尖尖都疼了,再忍不住跑出去与她一同跪着,我本就话多,可那时我竟一字也讲不出来,雪千冰冷的手轻抚上我的,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说,“有我在。”
“有我在。”
又是谁的轻唤?不停在我耳畔安抚。我想看看那人,我想要呼喊,却出不了声,我想要醒来,却醒不过来,谁能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辗转着,眼角挤出一滴泪来,终于撑开了眼。
还来不及缓神,第一眼便看到夕不归的脸,准确的说来是与夕不归相同的脸,夕不归何曾有过这般暖过艳阳天的脸。
他见我醒来,说什么来着,我还有些恍惚,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一旁着桃色轻衫的女子跪在我的榻前,摸摸我的脉搏,又撑了撑我的眼,面带喜色。突又有一着瑰色衣衫的女子烽火寥寥地冲进屋子里跪在朝如故跟前,我被惊得清醒许多,听清了朝如故话语。
“你总算醒来,可有不适?放心,有我在。”
这样的温声细语,关切流光,端端撞进我寒凉的心怀。若是那个人这么对我说,有多好。我轻眨眸,仿若心中未起一丝涟漪。
朝如故继而转向跪着的女子,神色冷冷道,“说。”
那女子声音有些瑟瑟,“他下令,所有无夕人入无朝者,千刀万剐!”
“她呢?”
“遍寻不获,只是……”女子顿了顿,“从不行入土礼的无朝国出现了一个刻着金水千的冢。”
“什么?”朝如故怒起,摇摇欲到,桃衣女子忙搀着他。
女子忽变得恨恨道,“雪姑娘不在世上了。”
我还未来得及发疑关于我的冢,心间陡然一阵凉,我记得良弓称雪千便是雪姑娘,我吃力地撑起身子,想去听得更真切些,想去听她说她说的雪姑娘不是我的雪千,怎么会是我的雪千?我与她分开时,她还那么灵动,还在开趣着我,梦中的她还笑得那样照人。
恍然失神,跌落在地,胸口咧咧发痛,朝如故忙来扶着我,我借着力抬指问她,“你方才说谁?”
女子定定看向朝如故,似是在答我,却是对他说的,“金雪千死了。”
我顿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拿走了,抬眸却迎上朝如故的两行清泪,落在我的脸庞,滑进唇角,酸涩难言,那是我第一次也见他落泪。此时的他深藏眼底的绝望,迎着我的目光,言语比求如山的冰池还冷,并不是对我。
“你说的,她若亡,你当如何?今日正好水千在,我便将你交予她处置,从此与无夕,与我,再不相干!”
女子瞬刻满目哀戚,望着朝如故颓然落泪,朱唇欲启,但终是说不出什么,倒是一旁的桃衣女子慌忙地跪下道,“君上,七蝉与你相伴数百万载,怎能因个女子就恩断情绝!”
朝如故对她的话仿若未闻,向七蝉说道,“你来。”七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似有千万委屈无处说,未动。“你是要我过去吗?”
“君上!”桃衣女子急道。
朝如故扶起我走向七蝉,我没得心力去缴入他们的纠葛,步履蹒跚,是他强推着我走,一种说不出的决绝。七蝉缓缓从地上起身,与他相视着,有怨恨,有悲疼,有失意。我生出些可怜对这个七蝉,可朝如故的一席话将我的这些可怜尽数消磨。
“水千,杀你妹妹的人我便交给你,你想如何报仇?”
我踉跄着倚在朝如故怀中,我刚才听到了什么?我的雪千死了,是被眼前的七蝉杀死的。瞬息情绪激动得浑身是力,我指着七蝉悲愤道,“你为什么要杀她?你为什么要杀她!”
七蝉目含泪光,面含笑意,“她该死!”
“恶女!”
我再抑制不住,对她嘶吼,“你们无夕怎会是善国?你怎会是良善之人?雪千做错了什么!你这凶残的女人,你杀她作甚!你的心究竟是怎样长的?把你的心给我看!我要看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把心挖来给我看!我要挖你的心来看!”
其实我很明白,现下的我根本伤不到她的一根头发,可我还是伸出手作势要去挖她的心,仿佛这样就能泄我心头之恨,纵使如此顶多只能摸摸她的胸,吃吃她的豆腐。
然,正当我的手要触碰到她时,朝如故的手如疾风般越过我戳进七蝉的胸膛,娴熟地掏出一块血淋淋的心摆在我面前,七蝉轰然倒地,桃衣女子惊慌地去探她。我看了看溅满鲜血的手指,这不是我想要的吗,怎会觉得恶心害怕,而后我很没骨气的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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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北后山的桃花盛开,师父命我与雪千二人去后山采些萱草,顺便偷折几支桃花回来,说是嫁墙宫的弄尘师父自归山后整日愁眉不展,送些萱草以望解忧,赠些桃花望伊开颜。那时我们正被罚着面壁,师父的情愫我们不大懂,我们只是很开心的背着竹篓屁颠屁颠地去了北后山,遇到两只桃花灵化出的小仙女,听到她们姐姐妹妹的唤着彼此好不快乐,我心生疑惑,便问雪千。
“金雪千,你干嘛老叫我名字,都不唤我姐姐?”
“你也没唤我妹妹,我就不喊你姐姐。”
“为什么?我是姐姐,喊你名字很正常,你得唤我姐姐。”
“别想。”
少时心性,本就不多计较,仍旧背着竹篓在山间追逐嬉闹,惊落了满地的桃花。山间似有若无的飘来雪千的声音,回音婉转,久久不去。
“若我为难,你要来护吗?你本就祸事连连了,我护你还来不及,怎舍得让你再牵扯进我的难。”
你为难,我却没来护,我怎配做姐姐!
师父曾叮嘱,“此去双生城恐生变故,你二人当片刻不能离,兴许便能解难。”
我说,“师父,阿水你还不放心吗,雪千交给我保护,别人伤不了她一根头发。”
到底还是我大话了,到底我都没有护得着你,到底我都没有跟你说上一句道别的话,你去时,是怎样的难过?
雪千,事情是怎样的,我一定会查清楚,那些伤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