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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捌•黄衫谣 ...


  •   扶苏和迟迟赶到盘龙城南水渡口时,去往临邺的船家正好摇了船走,在数十丈开外的水面摇摇晃晃。
      迟迟怎么挥手呼喊,船家都没有停船的意思,反而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迟迟一顿足,嗔道:“都怪你啦撕兄,谁让你喝那么多酒的!这下可好,船走了吧,你开心了吧!”
      扶苏还有醉意,不太清醒,却是歉疚地揉着后脑勺:“可是真的挺好喝的嘛……”
      迟迟狠狠踩他的脚:“那你就喝死去吧!”
      扶苏吃痛,跳着脚左右乱蹦:“你是用上了真气!你绝对是用上了真气来踩这一脚的!我的脚要断了啊啊啊!”
      他在人来人往的渡口单脚乱蹦,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身后的人。
      “啊——”是女孩子的轻声惊叫,扶苏赶紧站定,急急往身后看去。自己……好像……踩了人家的脚啊……
      迟迟走过去一把推开扶苏:“你太能惹事了撕兄,我看不起你!”
      上天作证,师尊作证,那不知道是那三大帝的三清大帝作证,要不是怕吓到周围的良善百姓,他扶苏以手中的剑起誓,绝对要引来天雷劈死这个睁眼说瞎话贼喊抓贼的恶丫头!
      不理会扶苏在一旁的摩拳擦掌,迟迟径自走过去给人家道歉。
      那无辜中招的女孩穿着淡鹅黄色的衫子,头上戴着箬笠,纱罩垂下来挡住脸,看不清容貌。身后背着个包裹,看样子里面装着琵琶之类的乐器。
      在她身后站着个高大的男子,身上背着行李。两人看上去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她开口,只听得声音细细的,却有种似曾相识感。
      “无碍。”说着就要走,然而她身后的男子在看见一脸愤怒的扶苏后,瞳孔却骤然放大。
      他不动声色对着蒙纱女子密语了什么,女子微微点头,问迟迟:“你们可也是要去临邺?”
      迟迟点头:“你们怎么知道?”
      她轻笑:“你刚刚一直在叫船家停船啊。不过恕我直言,纵是你们赶上了这趟,恐怕也是去不成临邺的。”
      “啊!为什么啊!”
      “国策有定,凡是楚郡之人,要离开原住地去往其他地方,是绝对不可的。能够自由活动的只有周国和云隐浪客。照我猜来,你们应该是楚人吧。”
      迟迟想起昨天在盘龙城街上,那陌生人对自己说的话,顿时灰心。
      看来是真的啊,挂着楚人的身份在云隐果然是寸步难行。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浑水摸鱼,跑到临邺去呢?”
      “你们为何一定要去临邺?要知道,楚人就算侥幸去到那里,也是有去无回的。”那女子反问。
      迟迟二话不说回答道:“我们听说在那儿新出现了很厉害的妖怪,秉着除魔卫道的准则,前去收服妖怪。”
      然后一转头,就看见扶苏单手扶额,一副被她打败了的样子。
      这是破晓时分迟迟忽然做出的决定。她想着那儿既然有那么强大的妖怪作祟,自己肯定不能坐视不理,任它害人。而且要是自己和撕兄成功消灭了它,带着这么大的功绩回青云山,师尊一开心,没准就不生气,让他们回去了。
      于是第一道霞光刚刚降临世间,他们便御剑飞行,回到盘龙城。
      因为前一天闹过事,城中还在戒严,在经过城畿的某个村子时,迟迟用术法盗来两套衣服,留下些碎银子,而后和撕兄乔装成山野村夫,这才又走进盘龙城。
      在街上他们看见不少士兵拿着画像在满街盘问他们的下落,甚至还有一笔不小的赏银。因为乔装了,再加之那画像和他们本人的长相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就只有道袍是一样的。迟迟大着胆子主动上去认人,摸着下巴道:“我早上从村里出门,过那条小山沟沟的时候,似乎看见有这么打扮的两个人,往东边走了。”
      那些官兵也傻得很,听见这话二话不说召集了两小队人马就出城搜捕,迟迟忍笑差点忍到肺爆炸。
      在街上打听后知道去往临邺的船一天只有两班,巳时和申时。错过巳时班,就意味着要辰时才能离开盘龙城,到达临邺就该是子夜了。迟迟可不想大半夜的在陌生的街上饥寒交迫地找客栈,所以打算拉着扶苏直奔渡口。
      然而扶苏却说时间还早,离开船还有大半个时辰,便带着她到到附近一家酒馆吃早餐。小二在上菜的时候误将别桌的酒送来,扶苏从未喝过酒,但觉得实在香,禁不住也叫了一壶。结果不胜酒力,倒在了桌上。
      迟迟想了一千零一种立时可以将他整死或整得半死不活的术法,然而都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无谓惹出其他的麻烦,才狠捏虎口作罢了。结果等扶苏酒醒,赶到码头时,船刚好开走。

      “这样啊。难不成,你们就是周兵在追捕的那两个道士?”那女子浅笑轻盈,不动声色道。
      迟迟赶紧打哈哈,亡羊补牢:“可没有那种修行呐!我们只不过是学了几下三脚猫功夫的除妖师罢了。你看,连道袍都没有的人,算什么道士啊!”
      内心小小地吐了个舌头,好险!自己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毛病看来要改改了。
      “这样哦。”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身后的高大男子又说了什么话,她反问:“真的要吗?”那男子无声默认。他个字高大,穿着黑色长衫。花白的长发高高用玉牌高高束在脑后,饱经沧桑的脸上有几道深刻的刀痕,狰狞之余,又有着几分隐忍的坚刻。
      他是那少女的保镖,然而总是在关键时刻给予少女意见,而少女也像是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的样子。所以纵是不愿,还是示意他们到一边人少的僻静地方,确保了周围没有眼目窥探,这才从袖口里拿出了两个淡金的香囊,摊开着放在手心。
      香囊上以朱红的线绣着妖娆盛开的赤梅,丝绦纤长,艳红似血。
      “这是……什么?”迟迟禁不住用手去触摸,问道。
      “周人身份的证明。赤梅香囊。放在里面的香料是一种密不可宣的解药。之前我说过,楚人是无法离开他们的原住地的,更遑论去周国领土,和如今被看做仙界般的临邺。二十年前周王下了命令,那儿家家户户都种着四季开放的赤梅。从开始培育起,就在水和养料中加入一种特别的香料,随着赤梅的盛开,这种香料也会散播到四处。闻之麻醉,甚至可夺人命。而这个香囊里面的就是解药。无处可找,只有每年周国开国之日会全国发放更新一次。而且它与香囊是配衬使用的,缺一不可。你们若身上没有这香囊,去到哪里都会被官兵拦截下来。就算做出了可以以假乱真的赝品,然而没有里面的解药,一样是死路一条。因为这个曾经有不少楚人死在异乡。有的人想出杀掉周人夺走他们香囊的办法,最多也只能用到一年。更换那日,不论是多么好的伪装,只要去到发放的九龙塔边,在周国王后面前走一遭,她便能识破。而那人的下场便是凌迟,殃及九族。”
      迟迟听得目瞪口呆,却不太相信:“有多少人啊,难不成还是王后一个一个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分辨出来。”
      那女子一哂:“那便是王后的另一高招了。传说这王后有法力,曾在楚人身上广下了一种只有她才能看得见的烙印。所以就算面前有茫茫数十万人之众,要从那密密麻麻的人头里分辨出异类来,对于有法力的人而言,我想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那既然这东西是这样难得,你们又怎么会有。而且还是多余的。”扶苏看见他们二人腰间系着的香囊,很难不怀疑这是个陷阱。
      “我们算是云隐浪客吧,辗转在云隐大陆上谋求生活。是因为长年征战,而游离在楚人周人之外的,没有国籍亦没有固定生养地方的人。虽然不如周人的地位,但限制总比楚人少很多。至少在如今的大周国中,是可以来去自如的。可就是这样,还是感觉朝不保夕。周王这样,总有一天会令整个云隐崩裂。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再出现妖怪作乱,就是我们,也不可能相安无事活下去。所以,如果你们可以降伏那妖怪,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又有何理由不助你们一臂之力呢?”
      女子上前一步,贴在迟迟耳边说出后一句。
      “甚至有传闻,那妖怪就是王后毕方夫人招出来的。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楚人生不如死。”
      迟迟漠然:“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让国主这样对待黎民百姓呢?”
      面前一直沉默的男子忽然开口,声音如同沉钝的砍刀:“你想知道吗?”
      迟迟一愣,看见男子寒如匕刃的目光,忍不住倒退一步。扶苏上前,半个身子挡在她前面:“知道也无不可。”
      那男子哼了一声,眼中寒光流转:“那便接过香囊,去到临邺吧。答案就在那里,妖物亦然。”
      扶苏毫不犹豫,手快如雷电,香囊已然在他手中:“去就去。”

      迟迟站在渡口边一个高石上,风将她的长发尽数吹起,撩动如愁绪。
      扶苏走上前,轻声问:“在想什么?”
      迟迟转回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焦虑和哀伤:“撕兄,我们真的要去临邺了吗?”
      扶苏点头,好奇道:“怎么?觉得害怕,又不想去了?”
      眼睑垂下,扶苏看不清迟迟的表情,只听见她低低地说:“不……我只是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我觉得……撕兄,可能就在临邺,我们会分开。”
      有白色的飞鸟从水面滑行而过,叫声凄厉而绵远。五月里,千山淡,莺啼远,心事难古,而青水绵绵。
      这样广阔无垠的胜景下,总觉得自己是渺小的,未来是遥远的,所以就算你在我身边,我还是觉得害怕。
      伤离别。纵使离别并不在眼前。
      扶苏知道迟迟心底有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时不时也会猛烈地疼痛。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安全感,怕寂寞,也怕心爱的人离开自己。大手轻抚她的发顶,扶苏轻道:“说什么傻话。我们的命是绑在一起的,我不会离开你。绝对。”
      “真的?”
      “真的。”
      她轻笑,眉眼缱绻。在她的如碧双眼中,扶苏看到了长河般的清澈。

      “上船了。”年隽华在一旁招呼道。她便是那黄衫女子。出生地和归属地未知的云隐浪客,流浪艺人。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同伴。他不肯说名字,高傲的神情中总透露出“你们不配知道”的涵义。他们便也不在过问。
      扶苏率先下了高石,而后伸出手去扶迟迟。手便这样牵了起来,直到上了船,都没有放开。
      都不想放开。
      那时候还年轻,单纯地好似高山崖边的雪莲,这世界有多少玄妙又哪是她可以参透。日光在黑暗的尘世中照射出一道窄小的道,笔直通向未知的远方。也许前路荆棘满布,可身边有着他的生死相依,面对面地望着白昼黑夜。于是拼了命地握住彼此的手,对视的双眸中交织出爱恋,就算一路跌跌撞撞,也坚信不疑,这样走下去便是天荒地老。
      可她忘记了,就算是走在同一条路上,也有步伐快慢,也有旁人闯入,也有道路断裂。也有一千零一种他们不再相伴同行的可能。而相守,却只有一种可能。
      敌不过,逃不了。青山白雪,绿水红柳,那些说过的情话和誓言,终是似这满目旖旎,总有褪淡成灰的一天,
      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
      最后却,无力地看清,强悍的是命运。
      世间万物,莫不如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捌•黄衫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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