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拾•凤九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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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她们的节目排在第三十二个，到她表演，怕是要等到亥时了。她们没有耐心等到那时候，迟迟打算趁着人多混乱试验下王后是不是妖怪，因为年隽华这样说，他们也在王后身上闻出了妖气。于是迟迟一直伺机以待着，将符咒扎在胳膊上，花苞状的袖口刚好可以挡住。盘成倾髻的丰厚乌发中，藏着三年前生辰那日，师尊送她的袖珍小刀。
据师尊所说，在《列子汤问》中有这样的记载：“孔周曰：吾有三剑，惟子所择。……二曰承影，味爽之交，日夕昏有之际，北面察之，淡炎焉若有物存，莫有其状。其触物也，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见。”这便是鼎鼎大名的承影之剑，因为其“只有剑柄不见长剑剑身，剑影也只在黑白交替中出现短暂一瞬”，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宝剑，而被冠上“承影剑在手，江湖任我走”的美誉。与承影剑同时打造的，还有这把缩小版的承影刀。
在历史的长河中，承影剑辗转无数豪杰之手，已然不知所踪，只有这把承影刀，真如那短暂出现又消弭的飘渺剑影，无声无息地流传下来，经由师尊之手，来到迟迟这。
迟迟天资聪颖，灵力惊人，修行二十年来从未遇见过生死之险，所以自然无需承影刀救命。于是直到现在，它还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装饰品，迟迟将它藏进发髻，当做最后一层防线。
她看着坐在正东面高高架台上的周王周后，却只能看见垂曳于空的龙袍凤披。迟迟看见周后毕方身后环绕着诡异的绯色气芒，心想道，就这样，不是妖肯定也是为妖所控制，就是为了大楚百姓，也要消灭她！
这样想着，她忽然看见周国大将军带着两列士兵，匆匆离开会场。心下起疑，便躲开人群去找驻守后方的扶苏。
他穿着周兵的铠甲，举着长枪站得一脸严肃，迟迟拼了命才忍住没有嘲笑他，而后传音密语道：“出了什么事？那将军怎么连周王都不保护，就带人走了？”
扶苏听见声音，看到十米外的迟迟，回道：“似乎有人趁机作乱，在城中四处放火，破坏民宅。他是要赶在骚动扩大之前是平息。迟迟，我觉得机会快要来了。”
这样啊……迟迟点点头，狡黠一笑：“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帮我们制造机会，不过既然人家动手了，我们也不能闲着。撕兄，我现在绕到九龙塔塔中去放火，你在这儿待命，看见火苗燃起就赶来塔这与我汇合。趁着周人逃跑的混乱时机，我们就下手。”
“那你一定要小心……”扶苏不放心地叮嘱，迟迟没好气地打断：“知道啦我可是青云山第一天才弟子怎么可能被那些小喽啰抓住！”
扶苏看着她，头上冒出一滴汗：“我是叫你小心点不要放火的时候把自己烧着了！”
迟迟：“……”
他们说得开心，全然没有注意道，这段原本应该无人知晓的密语谈话，全被高高在上的绯衣女子听了去。
唇边绽开一朵妖艳的笑容，在两颊赤梅花钿的映衬下更是显得倾国倾城。毕方双眼注视着眼前不遗余力的表演，轻启朱唇。
“王上，我们的客人带着他们的礼物来了呢。”
“客人？”周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已近花甲的脸上却精神矍铄，全无衰老之意。民间一直在流传，周王寻访四海，终于找到了长生不老之药，他创下的基业，将会永世坚固下去！
“王上，这般贵人多忘事可不好。更何况，那暌违已久的客人，一个是您的二儿子，另一个则是药神百里绵泽的女儿呢。”
毕方掩嘴轻笑，风声绵绵，赤梅花瓣在空中翻飞如溅血。
此时此刻，看守在临邺城北大门的士兵正在盘问一个身着白衫，飘飘似仙的年轻女子。她美得超凡脱俗，却赤着血红的双足。士兵调笑着要搜她的身，趁机一染芳泽。然而那白衣女子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双目猛睁，便将不怀好意靠近她的那几个士兵堪堪弹飞了出去，撞在厚实的城墙上，立时晕了过去。
看也不看那几个摔得歪瓜烂枣的士兵，她丢下“无耻鼠辈”四个字，白衫蹁跹，进入了巍峨的白色城池。
迟迟顺利点好了火，从塔头看守薄弱的窗口跳出去。她身形极快，看守的士兵只觉得背后有一阵奇异的风，转过身，却什么也没看见。
溜到正门后，迟迟凄厉大叫：“九龙塔走水了！大家快逃啊！”
围观的群众看见塔中冲天的火势，不由地惊叫起来，你推我搡，争抢着逃离九龙塔。推搡中不少人被撞倒踩伤，鞋子掉了满地，迟迟见时机一到，提起一口真气，双脚虚踩，整个人浮到半空中，也看见了正快速赶来的扶苏。
迟迟扯开左手的袖子，露出绑在雪白胳膊上的符纸，而后将袖子往随手一抛。那团布料有如烟霞色的云雾，在空中飘飘荡荡，缓缓降落。
将符纸抛到半空，右手食指举在鼻梁前，迟迟开始默声念咒。那些符纸分散成一个圆圈，将迟迟围起，她脚下出现的巨大的阵法图，金光环绕，直冲云霄。
于此同时扶苏也已经赶到，手中属于周兵的长枪已被扔掉，换成他贴身藏着的从不离身的剑。他握住剑柄，将剑尖狠狠插入大理石的地面，裂缝绽裂。双手结印，金光如水荡开，将那些朝着迟迟攻去的士兵尽数击倒。
你若势要冲锋陷阵，我便为你横扫三军。
你身后的这条血路，我来为你开。
双手结出日轮印，迟迟一声清啸，所有的符咒尽数朝着正对面的王后射去。这时从迟迟脚下射出一道人影，身形快到人眼捕捉不到。他朝着迟迟跃起，手中锋利的剑刃迫在眉睫。
“当——”金鸣声回荡在半空中，将迟迟的阵法都激荡开来。半月形的暗器堪堪击中剑身，剑不由自主地偏开，在这电光火石间，那道影子也渐渐清明，凝聚成年轻的戎装男子。
为这股力量所阻，青狼被迫落回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剑，冰冷的视线朝暗器所来的方向扫去。
那儿，站着黄衫的少女，头戴箬笠，纱罩遮脸，然而那凌厉的身势却证明了，她就是阻他出手的人。
符咒已逼到国后面前，大多数防卫的士兵也被那个男人放倒，从人群中冲出了数十个埋伏已久的黑衣人，正在与剩下的士兵对战，情势紧张，非常不妙。
青狼权衡了三秒，还是朝黄衫女子疾速奔去。
不是他不懂得权衡利弊，而是她的眼神，令他太不愉快了。
更何况，没有人能阻挡他青狼出手。如果有，那就让他变成死人！
无论男女！
风云色变只在一瞬间，临邺城火势四起，王上王后性命堪虞，士兵无一可用，然而号称云隐最强的战士的桐木青狼，不顾眼前大局，却冲去争一时之气。
所剩寥寥无几的路人和艺伎，无不嗔目结舌看着眼前一切。
莫非，是因果循环。大周的报应，终于由上天降落？！
然而那些符咒，逼到周后面前时却忽然停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它们强行逼住。迟迟体内真气猛然凝滞。她吐出一口血，在空中散开，双手染血结印，用尽全力与之抗衡。
闹成这样，不成功，便成仁！
白皙的额头上冒出的细密的汗珠，迟迟从未没有遇见过这么强大的对手，体内的灵气如蒸发般快速消耗，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倒下了。
与此同时，她的心脏忽然猛烈地痛起来，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子沿着边缘啃噬，痛得她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是因为对方的妖气侵蚀入体或是自己已经体力不支，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满脑子只想着一句话。
不行，不可以输在这里！
狠狠再逼出一道，那些符咒因为承受不了前后两波如此强大的力量，嗤地燃烧起来，化作灰飞。
力气忽卸，迟迟失去重心，从空中摔下来，直直落在坚硬的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术法反噬？还是被她的妖气侵蚀入体了？那样的情况下，迟迟根本无法思考更多。
扶苏看到这一切，怒吼道：“迟迟！”而后劈开面前挡着的人就要冲过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坐在高处，面对面前的瞬息万变，一直没有做任何表示的周后忽然妩媚一笑，轻轻抬起右手，受伤的迟迟便虚浮到半空，朝她飘了过去。
扶苏跃起去追，周后一伸右手，空气中似忽然伫立出一面巨大的光墙，将他狠狠弹回地上，顿时有无数把刀枪棍棒朝他砍去。
而那边，在青狼的步步紧逼下，黄衫女子左支右绌，只能不停地发射暗器护自己周全，虽不至于受伤，也是落到了败势。
自忽然发难，占尽先机，到情势剧变，为人困住，不过也是瞬间之事。
迟迟落到周后的脚边，她俯视着瘫倒在地，痛得脸色苍白，却用凌厉不屈的眼神瞪着她的迟迟，戴着指套的如葱手指纤纤伸出，握住了迟迟的下巴。
“百里迟迟？可真是个美人儿啊。”
滑腻冰冷的触感顿时让迟迟一抖，那铺天盖地弥漫而来的妖气更是让她愤怒的全身战栗：“放开！你这个妖怪！”而后转向一旁不做声的周王：“王上，你被骗了，这不是你的王后，是妖精！你不要被他迷惑了心智！”
听闻此言，周后嫣然笑了起来，在她徐徐绽放的绝美笑容中，周王缓缓开口。
“孤王知道。”表情如同侩子手举起了手中巨大的斧头，赏赐给将被他处死之人的怜悯而嘲笑的眼神。
迟迟愣住了：“王上……”
余话尚未出口，周后已收起笑容，一个耳光狠狠刮在她脸上：“闭嘴！你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拿起迷惑别人也罢！别出现在本宫面前，本宫不受这一套！”
说着表情再度改变：“云中君那老不死的真不容易啊，把你藏起来二十年，本宫翻遍了整个云荒都找不到。不过本宫有的是寿命和耐心，那老家伙真还能藏你一辈子吗，你迟早就送到本宫面前来送死！就像现在，就像一千年前本宫杀你那样！不管你是换了几张皮，本宫也一样能轻而易举，亲手将它剥下！”
如此狠毒的语气，和她话语中令人不明的痛恨，迟迟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是为了除妖而来，为什么眼前这个强大的妖怪，却会和师尊认识！什么二十年，什么一千年，什么杀了她。她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她却没有更多时间去思考了，毕方美极却狰狞的笑容近在眼前，那华丽的指套下一刻也许就会插进她的喉咙，在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前一刻，她脑子里晃过的是扶苏撕兄的面容，和静藏在心底的遗憾。
师尊，对不起，迟迟回不去，无法向您忏悔了。
撕兄，来生再见，你一定要逃出去。在变得足够强大之前，不要贸然为我报仇，一定……
武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天地间回荡着扶苏绝望的呼喊：“迟迟——”
一道白光自她耳边滑过，堪堪擦过毕方王后的颊边，留下一道凝固成冰霜的血印。毕方吃痛，逼近迟迟喉边的手指骤然停住。她怒而朝光的来源看去，看见站在乱战人群中，朝着她高举长弓，遗世而独立的身姿。
慕容璎珞握住左手持弓，右手搭在弓弦上，灵气凝聚成白色的冰箭，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朝毕方直直射去。
为了躲开这一箭，毕方不得不推开坐在一旁的周王，闪避到一边，也自然离得迟迟远了。趁着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迟迟默念咒语，挣脱了毕方降在她身上的束缚咒，跑到高台边一跃而下。
扶苏朝迟迟坠落的身影飞跃而去，足下轻点，将迟迟紧紧抱在怀中！
他接住了！从死亡边辗转了一圈的迟迟，终于又伤痕累累地回到他怀里！
就在他抱着迟迟飘然下落的时候，眼神不由投向了那个救迟迟一命的陌生人，那人又放出一箭，三箭，将毕方逼得步步后退，艴然不悦。
她的视线也调转过来，与扶苏的相触在一起。
电光火石，风起云涌，下坠的风声中，扶苏在那双遥远的双瞳中，寻觅到了与自己相同的熟稔和惊异。
脑子忽然剧痛起来，有什么坚固如塔的东西，因为这一眼而迅速地坍塌崩毁，碎裂成灰。无数记忆如黑暗的潮水一涌而上，愤怒拍打着这四分五裂的城墙。从最深的海底中浮现的是谁的面容，那些久远的无法忘怀却也无法记起的梦境中，出现的人，那个让我不断受病痛折磨，不断将死又不断重生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能穿越万年时光的眼神，那便是你，那便是你，望向我的那瞬间。
因为这一眼，我山海俱毁，万念成灰。
几乎是同时，两个声音，交汇成庞大的时间洪荒中，重新在彼此的生命里印刻下如血印记。
“璎、璎珞……”
“莲见扶苏！”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拾•凤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