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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事小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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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后,当顾少棠忆起那个有着同卜仓舟同一副面容的人,才意识到,早在此时,他们每一个从大漠的“来甲玄龙”中活下来的人都已经在他的一盘大棋局之中,每一个人都是棋子,每一个棋子都与其他棋子息息相关。常小文、风里刀、凌雁秋、赵怀安和她顾少棠,甚至是那个下棋者自己,都在一步步斗转星移的成为改变大明朝历史的棋子。
从顾少棠与风里刀在灵济宫重逢的那时候开始,她和风里刀的一举一动便全在西厂太监的监视下。
叫荣欣的太监每日伺候风里刀起居出行,寸步不离,除了每日都会按照密信的指示嘱咐风里刀一日该做与不该做的,倒真像是把风里刀当成了西厂督主雨化田。而她自己则与一个叫做韦瑛的锦衣卫一同办事,夜里自然是在雨化田的起居室外守护风里刀周全,白天则是到京城的街市观察百姓日常言行,记录每日物价变化。
顾少棠从前只知道东西两厂同锦衣卫都是打着为天子监察官员百姓异动的旗号除掉异己、作威作福,却不知道西厂连京城物价高低都要每日掌握,看来她以前对西厂的看法不甚全面。
京城风物好,在灵济宫一日,便有一日的好吃好穿。但是身为鹰帮帮主,同一班弟兄长辈过关了江湖刀尖舔血的日子,突然这样在西厂每日例行厂务,还不过几日,顾少棠就已经有些呆不住了,她知道风里刀每日从宫中回来也是心惊胆寒,此地终归不是良居,雨化田不归,难道她们还要等着他回来结果了自己吗?便在一日荣欣韦瑛都不在的时候,与风里刀打了商量,只待有时机救出常小文,三人便逃。
千里之外,赵怀安和顾少棠有着同样的想法。
凌雁秋被挟,他被迫按照雨化田的指示到了台州打探东厂一行人的行踪动向,但总不能真叫他这专杀两厂太监佞臣的人为西厂效命,不然岂不枉费江湖人士敬塔一句“大侠”?
几日前,赵怀安便到了台州。果然在台州刺史府前发现了东厂番子的行踪。
自万喻楼接管东厂提督一职,东厂行事愈发嚣张跋扈,出京办事从来都是浩浩荡荡的阵仗,每到一府一州、一郡一卫,当地官员莫不夹道远迎,滋扰百姓之事早为赵怀安不满。而台州的东厂之人,虽然其行踪很快为赵怀安打探到,但较之前声势浩大如皇家亲临来比,已然算是低调隐秘了。
东厂不比西厂在全国设立监察的卫所驻地,只在京畿要地屯备人马,如有所需自然是从京城外派。此次两拨东厂人马先后出现在凉州卫和台州府,行事隐秘,到底意欲何为?
赵怀安心中思量,东厂才没了厂公却有如此动作,前日五十上下的人马必然是为取他首级而来,而今日台州府所见则必然是为了更大的目的。
想自己三年内精心谋划,上上下下结果了东厂有名号的奸贼不下十余人,两任厂公也都已成了枯骨,可东厂运作一如以往,恶行不减反增,莫不是自己白费了辛苦,还搭上了不知多少个兄弟的性命。
东厂的番子在刺史府外的大客栈“望月关”落脚,赵怀安就在对面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
前后数日,赵怀安都监视着对面动静,东厂的番子共四次入刺史府,还有一日夜间在“望月关” 的天“字”雅客和一帮瓦剌相貌的人做晚宴谈论事宜。其间,赵怀安着夜行衣伏在窗外房檐之上,听得里面两方人汉话胡话的说了一通,来来回回几次提及“布防图”与“台州北三郡”这些词眼儿。
赵怀安虽没有将话尽数听明,但也猜出了大概,这东厂一伙人与台州刺史府正密谋着通敌叛国的大事!!
他不明白雨化田有何目的,但东西两厂一丘之貉,他西厂必然是不想东厂独自受番邦好处,才要自己助其打探。思量至此,赵怀安意识到,自己虽然已经同雁秋发誓不再过问朝廷之事,却不可能在知道大明疆土之危仍坐视不理!
次日傍晚,赵怀安又见雨化田。
他住的这家客栈人流不多,日头未落的时候,更是没有什么人来打尖住店,这日却有几个人围着店内一个混吃的说书人听其讲故事。客栈掌柜见这说书的吸引来些许客人到店,也不似往日一样赶他出去。
赵怀安坐在店内窗口处,注视着对面的“望月关”。
出神间,却听这说书人道:“话说那东厂一众及其威风,却也不及新晋得势的灵济宫。这灵济宫里面住着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年纪不大神通不小。正是那西厂提督雨化田!”
听故事的人中有人问道:“这雨化田怎么个神通不小呢?”
说书的看了那人一眼,摆谱的哼了一声,又道:“他上任不足一月,就办了覃力朋一案,覃力朋是昔日得宠的大太监,他借上京朝拜之便,沿途买卖私盐,东厂只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西厂却来了个先斩后奏。皇帝不仅没有怪罪西厂,还许西厂日后办案皆可先斩后奏。你说这雨化田是不是有神通?”见众人不语又说道:“而且这西厂厂公虽然是个宦官,却生的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就好比那潘安,那,那……”
说书的一时找不到词眼儿形容,眼珠子四下打转,忽的看见一人,伸手一指大堂一处,说道:“就好比,那边那个书生般。”
众人皆抬眼望去,赵怀安也回神看去,却见一个白面白衣的书生,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另一边的角落里,悠然品着茶。
这书生二十多岁,周身冷香,眉眼间淡漠高远,既似未染尘埃,又似望尽千帆。
赵怀安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人,却也神思一恍。能让他如此的,这世上,怕是只有雨化田了。
听得说书人公然谈论自己,雨化田好似未闻,见得众人直视自己,雨化田也好似事不关己。直到喝完了手中一杯雨前茶,才幽幽抬起目光看向赵怀安,嘴角物资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入夜。赵怀安的房间。雨化田背手立于窗前。
听罢赵怀安所言,淡淡说道:“果不出我所料。东厂的尚铭比起万喻楼可是有心思多了。”
看着雨化田毫无防备的将身后置于自己眼前,赵怀安意识到这是绝好的机会置他于死地,可是这却绝不该是他赵怀安所为,更何况雁秋被挟,出手的念头转瞬即逝。
雨化田忽然转身望向他。
“赵怀安。”眼前人目光如炬,不容轻视。“你当日带着两个不成器的帮手就敢上我的船行刺,如今我要你冒险帮我做件大事,你可有胆量。”
“只怕你让我做的不是什么好事,你挟制凌雁秋让我帮你可以,但若是伤天害理,霍乱百姓,我就是不救雁秋也会先杀了你。”
听得赵怀安这样说,雨化田不禁冷笑,素惠蓉有一句话真是说对了这个自命侠客的人,他倒真是个冷血薄情郎!收了笑容,雨化田淡淡的只说了四个字:“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