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旧事西厂遗闻》景亦如斯

14、女子与棋

　　两个聪明的女人很可能成为敌人，但也不尽然。

　　云淼和万贞儿就没有成为敌人，因为她们没有成为敌人的理由。

　　云淼进宫前就听了很多万贞儿的故事，有骂她的，也有夸她的，当然不是从雨化田处听来的，他不会和她讲这些。

　　云淼心里，这女人即便干了些不好的事情也不是对她，便没有生出什么厌恶。反而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极聪明的，也是极专一的。因为一个女人可以为了权势去出卖色相，却不会为了没有保证的未来去牺牲近二十年的韶华。因而这个女人绝对是不凡的，他对当今皇上的感情不是寻常人所能明白的，她的强大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匹敌的。

　　云淼不知道，或许她心里也有种某种不同寻常。

　　便怀着这样的心思进宫给万贞儿请脉，可云淼也绝不是个一般的姑娘家，不然雨化田也不会安排她进宫见万贵妃。

　　万贞儿见过很多女子，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她见过顾影自怜的柔弱女子，见过不可一世的金枝玉叶，见过阿谀谄媚的莺莺燕燕，见过自命清高的名臣闺秀，唯独没见过云淼这般的女郎中，而且还是个古灵精怪的江湖女子。

　　那流转的眼波中满是澄澈，不是美的不可方物，而是说不出的让人生出些许喜欢的感觉。

　　初春天寒物燥，人最易生病，万贞儿已不在年轻，一到春天就常常咳嗽，御医也没有根治的办法。

　　云淼没用“望、闻、问、切”那繁琐的一套，只让贵妃娘娘伸出舌头给她瞧了瞧，就开始写方子。

　　万贞儿没见过这般草率诊病的郎中，但雨化田找来的人总归不是多差的，就又耐着性子等着看她接下来的动作，却不想这个江湖女郎中把方子交给一旁的宫女就径直走到自己身边的绣床上坐下，看着她问到：“娘娘，我喜欢你和皇上的故事。说书的说你们是深宫难得的真情人。”

　　万贞儿已经年过四十，她少时入宫，没多久就被安排照料还是太子的朱见深，年轻时天天防着别人，替太子挨打；年长点被封了妃子，依旧是天天放着别人，怕自己的丈夫被别的女人夺了去。

　　几十年来，别的女人不是怕自己的就是恨自己的，像云淼这样和自己说话的更是从来没有过。

　　看万贞儿一时间愣在那里，满脸的惊奇与恼怒，云淼倒是不惊不怕的继续说道：“娘娘，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感觉？怎样才能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呢？”

　　万贞儿没有听进去这第二句话，神思都停在那一句“深宫难得的真情人。”那终日涂脂抹粉、谄笑胁肩的脸上竟然浮上一丝动容，好久没有过的动容。

　　云淼在万贵妃的寝宫“肆意妄为”的时候，雨化田正和皇帝朱见深下着棋。

　　“雨卿的棋艺当真愈发高明了，每盘计算着，倒是都只输了半子。”朱见深玩的累了，收了眼下的一盘棋，欠了欠腰道。

　　雨化田，微微一笑低头不语。朱见深便又说道：“最近没有差事，你倒是清闲了，到可以每日陪朕下棋了。”

　　“皇上日理万机，奴才虽不再管监查之事也不敢懈怠半分，这几日，奴才便想着呆了手下去襄阳一带走动。冬日少雪，只怕有春旱，若皇上准了，奴才便能为皇上分忧。”雨化田低眉顺眼的说道，一边将棋子一颗颗捡进和田玉的棋盒。

　　“化田这一走，又没有人陪朕下这样舒心的棋了。”雨化田知道朱见深这样说便是准了自己私下出京办事，起身往地上一跪，扬声道：“奴才谢皇上体恤百姓疾苦。”言毕，雨化田颔首轻咳，朱见深看到他这般到当真像个忧国忧民的忠臣样子。

　　从皇上的乾清宫出来再到万贵妃的永宁宫，太阳已经在西面了。雨化田看到云淼头上戴着的万贞儿心爱的白玉蝴蝶焠金簪子就知道这边也算是妥了。

　　回灵济宫的路上，云淼问雨化田为何就是知道狠毒若万贞儿却不会生她的气，雨化田只是说因为万贞儿从来没见过云淼这样的女子。

　　云淼在永宁宫里对万贞儿说，真正的爱情就是男女一对儿厮守一生，宫里人都做不到，是因为他们没有她万贵妃一般的真心与坚强。云淼还说万贞儿也许还会有个儿子，只要到汉水一带找到一种罕有的山中药草作引子就可以调顺阴阳。这当然是雨化田叫她讲的，调顺阴阳的事根本不用什么汉水的药草。

　　又过了三日，雨化田带着云淼、韦瑛、马进良和十几个便衣的缇骑离了京城一路南下。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入了昔日楚地又行走了一天，便进了襄阳府地界。

　　雨化田一行人走的不快不慢，出了京城一共走了半月的时间。在樊城外十里的地方，雨化田让韦瑛带着十几名缇骑和云淼不过樊城，直接绕道至襄阳，而自己则和马进泽少主少仆打扮的进了樊城。

　　此行目的有三，韦瑛去办的自然是雨化田说与皇帝听的事，到襄阳府行暗中监察之事宜。而雨化田自己则是与马进泽轻装简行的到樊城，用月前放出的消息，演一出戏。

　　雨化田想做个看戏的，戏的主角自然是不是他，而是那被他“大赦”放走的龙门故人。这出戏里还少不了那司马昭之心的东厂代提督，大太监尚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