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池水月》槿上花

4、第 4 章

　　他并没急着接过衣服，就是呆呆地盯着我，他的这种眼神又让我不安起来。

　　我对他说：“我进去打水，希望你的动作快点”我说完转头离开了。

　　院子里，月光洒了一地，我手中的油灯在此时显得有些多余了。放下油灯走到井边，打起半桶清水，倒进盆里。水在盆中荡起一阵水花后，很快平静了下来，借着月光，我看到水里倒映出来的那张脸孔。

　　略显削瘦的脸型，弦月眉，杏眼，高挺的鼻梁让整张脸看上去多了几分英气，淡红色的唇瓣轻轻的抿着。

　　这些年来，我从没有好好的看过自己，现在才发觉，原来我已经长成大人了！

　　“悠悠，大半夜的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吓死我了”，俊儿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端起水盆子转过身去，说：“在打水”

　　俊儿打了个哈欠，一脸疲惫，“子钰哥哥发烧了，我抓了些药准备拿给你煎，悠悠啊，今夜辛苦你了，我回去睡觉了”。

　　“先把饭吃了吧”！

　　“我现在只想睡觉，饭明天再吃也可以”，他说着把药搁在了桌子上，头也不回的向他的房间走去。

　　回到前厅，他已经把我给他的衣服换上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我把水盆放到床边，把里面的棉布拧干了递给他：“你把这个放在额头上，这样子容易退烧”。

　　“我不会，你帮我”，他说这话时，我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些说不明，道不出的东西。

　　我没回话，收回了手，把棉布一折一折的叠好，轻轻地搭在他的额头上。弄好以后，我想起他还没吃饭，看着桌子上已经凉了的白粥对他说：“粥已经凉了，我拿去热热”。

　　这时，我感觉一双热气腾腾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说：“不用了”！

　　只一个动作，让我顿时不知所措，我呆呆地僵在原地，忘记拍掉他的手。

　　“这两日你幸苦了，坐下休息一会吧”！

　　他这句话让我回过神来，我盯着自己的胳膊说：“你的手”。

　　子钰也看向我的胳膊，恍然大悟，“真是不好意思”，他说着把手收了回去。他的手离开我的胳膊以后，我的心才松了下来。

　　我调整了气息，侧过身，“照顾病人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我长得很吓人吗”？子钰忽然问我。

　　我想也没想就答他：“你长成什么样子你自己还不清楚”。

　　“可是我觉得你似乎很怕看我”？他接着说。

　　“是的”，我直截了当的说，其实我不是害怕看他，而是害怕他看我的眼神，那眼神总让我感觉心里不安。

　　“为什么”？他又问。

　　我实话告诉他：“你的眼神让我很不安”。

　　我以为他还会问为什么？没想到他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太欢结果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他痛得哼了一声。我转身看向他，看到他的五官因为疼痛挤到了一起。

　　“你没事吧”？我问他。

　　他抬起头看向我，眼睛里多了些柔软的东西，他说：“刚才太得意了，所以老天爷惩罚了我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被他这话逗笑了。

　　“悠悠，你笑起来真好看，干嘛整天板着张脸”？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又忍不住板回脸。并不是我刻意要这样，而是那次的经历后，让我忘记了笑。可是今日却因为他的一句话，我又笑了，真是不明所以。

　　也是这一笑，让我忽视了之前的感觉，卸下了对他的防备。

　　从新给他换了一张棉布，把粥端下来递给他：“等会还要吃药，你先喝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从我手上接过白粥，拿起勺子慢慢的吃起来。我也觉得有些累了，在旁边的凳子坐下。本来是看着他吃东西的，接过眼皮越来越酸，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我才知道自己竟坐在椅子上睡了一夜，我向床上看去，床上空空如也，不知他跑哪里去了。

　　我站起身，一张毯子从我身上滑了下来。看着地上的毯子，心想，昨夜是他替我盖上去的吗？

　　拾起毯子，我把床铺和周围整理干净，拿起他换下来的衣服进了院子，刚走到井旁，就看到他就从厨房边的转角处走了出来，一只手撑着棍子，一只手捂着肚子受伤的位置，估计他是跑到后面找茅房。

　　“你醒了”？他笑着问我，一排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嗯”我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到那边的凳子坐一下，我给你准备洗漱的东西”。

　　说完了，我从井中打上来一桶水，装了一小杯，在里面放了一些盐，和一根压扁的柳条，又把其余的水都倒进盆里，找来一张干净的毛巾在水中泡了一下，拧干，那着水杯和毛巾走到他的身边。

　　他看着我的脸道了声谢谢后，接过我手中的东西，我回到井边，自己梳洗起来。

　　俊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凳子上坐着的子皓，大呼道：“子钰哥哥，你怎么起来了”？

　　子钰对他笑了笑，说：“出来找茅房”。

　　俊儿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伤得很重，还不能到处乱跑，万一伤口再次撕裂，就麻烦了，你要是真的急了，叫悠悠帮你就好了”。

　　我听到这话，脑子里轰的响了一声，脸瞬间像被火伤过一般。这孩子，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的是什么话。

　　子钰似乎也很尴尬，脸也红透了，俊儿却还不明白，一个劲地说：“这有什么关系，以前来的那些重病人，走不动的，还不是悠悠帮忙解决的”。

　　“噢”！子钰睁大了双眼看向我。

　　任凭我耐心再好，这下也沉不住气了，我对俊儿喝道：“俊儿，你胡说什么，那些全是女人好不好”。

　　俊儿或许不会想到我会发火，被我的吼声吓了一跳，好久后，他才拍着胸口对我说：“悠悠，你说话声音能小一点么，我都要被你吓死了，我记得我没说错话啊”。

　　我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不发一言。

　　俊儿还真能够折腾，看我这样了，他还不放过我，他指着我的脸悄悄滴在子钰耳边说：“你看，悠悠生气了是不是很可爱”，他的声音虽小，却一字不差的落到我耳朵里。

　　“季俊儿，今天你别想吃饭，哼”！我说着扔掉了手中的毛巾，大步流星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关门躺到床上，安静下来，我才觉得自己的不对劲，以前俊儿再怎么逗我，我都会置之不理，可是这次却对他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虽发下狠话，可是到了正午，我还是出了房间给他们做饭。

　　饭桌上，我埋头苦吃，不愿意看他们两个人的脸，其实是我还在为俊儿的话感到害羞，我想，要是换成别人，也会如此的。

　　“悠悠，你怎么不吃菜”？子钰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你们吃”，我埋着头含糊不清的说，俊儿咯咯地笑了出来，他对子钰说：“我和悠悠天天吃这个，早就腻了，子钰哥哥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很合我的胃口，要是天天让我吃，我也不会腻的”，子钰笑着说道。

　　俊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就让悠悠天天做给你吃好了”。

　　子钰轻轻地笑了一声，说：“我怕我没你这样的福气”。

　　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我加快了手上和嘴上的动作，我只想尽快的结束这一顿饭。

　　“子钰哥哥，你究竟是做什么的？还有为什么会受伤”？

　　子钰顿了顿后，答他：“我在京师做事，在执行任务时不小心才受的伤，俊儿啊，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我这会已经见阎王去了”。

　　听到这话，我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心里犹如长江大浪，不停滴滚动着，我缓缓抬起头，看着子皓，问：“你在京师做事，做什么事情，见过皇上么”？

　　子钰回看这我，笑着说：“皇上嘛，在京师我天天能见”。

　　我心里一阵狂喜，是天意么，我报仇的机会到了么？子钰天天见到皇上，我只要跟着他，一定有机会接近皇上的。

　　我在心里暗暗说道：爹啊，娘啊，许家的列祖列宗，女儿终于找到机会为您们复仇了！

　　“悠悠，你想见皇上”？

　　我奋力地点了点头，说：“子钰，你带我去见见皇上吧”！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俊儿疑惑的看着我：“悠悠，你不想当尼姑了吗，怎么想去当皇上的妃子了啊”？

　　我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子钰，他的每个表情都在我的视线之中，当他听俊儿说的话，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好久后，他问我：“悠悠，你为什么想见皇上”？

　　我该怎么回答他，不可能告诉他，我想见皇上是因为我想杀他为我们许家的一百多口冤魂报仇，这样说的话，他或许现在就要了我的命。俊儿刚才的话给了我启示，我若是真能见皇上，不可能马上杀了他，若真能成皇上的妃子，报仇的胜算就高出许多。

　　我舒了一口气，再看他脸上已经挂起了甜甜的笑意，我说：“子钰，你觉得皇上会看上我么”？

　　“会的”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得就回答了，我的心里一阵雀跃，但是我没表现出来。子钰看着我，一本正经地问我：“悠悠，你是不是想做什么”？

　　我的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真没想到子钰的眼睛这么毒辣，我不动声色的换了一副嘴脸，说：“皇上高高在上，九五之尊，成为皇上的女人正是所有女孩梦寐以求的事情，我也是平常的女孩，我的心和她们的一样”。

　　阿弥陀佛，求他相信我，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可是你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他呢”？

　　“我相信我会的”，我几乎是被仇恨冲晕了头脑，什么不知廉耻的话都可以说得出来，算了，只要能复仇，就算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在所不辞。

　　俊儿看我的眼神突然间变得不一样了，“悠悠，这样的你让我好陌生，一直以来，我还以为什么东西都进不了你的心里，原来是我想错了”。

　　“不过，你看上的那人世皇上，也证明你有眼光，要是你真的成了皇妃，也给我们季家争了个面子，悠悠，加油，俊儿支持你”。

　　我刮了刮俊儿的鼻头，摇了摇头。

　　子钰突然开口说：“悠悠，要是我说我喜欢你，想娶你，你可以不进宫见皇上吗”？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子皓说这话是想要试探我，到底名利在我眼里有多重要，可是我的回答却伤了他的心。

　　“子钰，别开玩笑了，我和你……不可能”。

　　“要是我说我就是……”

　　他的话没说完，被俊儿打断了：“悠悠，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回来了”，我和子钰一齐看出去，见沈蕴从一匹高头大马上跳了下来，

　　他大步走进屋，来到子钰身边合掌道：“公子，信已经交到四爷手上，他让我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