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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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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躲西藏了半个月,我们好不容易出了城,乳娘和我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折磨得人不像人。又行了几天几夜,我们在一间破败的庙子里安顿了下来。乳娘把我放到一堆干草之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水囊,摇了摇,水囊已经空了,她叹了一口气,说:“悠悠,你乖乖的在这等乳娘,乳娘去看看这附近哪里有水”。
我点了点头:“乳娘,你要快点回来,悠悠害怕”。
“悠悠不怕,乳娘不会丢下悠悠的”,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了她临终前的遗言。
乳娘刚踏出门口,她的身子突然晃了晃后重重地倒下地,倒下的地方扬起无数尘土。我从草堆上爬了过去,用尽全力摇晃着她的身子,口中不停的喊着:“乳娘,乳娘……”可是,再也没能换来她的一句答复。
喊得累了,我就趴在她身边睡下,醒来又接着喊,就这样过了两天,我的身子越来越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靠在乳娘冰冷的臂膀上,脑中不停的浮现出爹爹和娘亲慈祥的脸孔。
或许是我的命不该绝,当天夜里,我被路过此处的静云小师傅救了下来,我再次活过来时,乳娘已经被她安葬了。
还是在那间破庙里,静云小师傅把药汁喂我喝下后,问我:“小菩萨,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我闭上了眼睛,不想说话,因为我讨厌她,讨厌她把我拉回这个恐怖的世界。静云小师傅脾气倒好,她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药碗,用她的袍子从新盖回我的身上,然后轻轻地起身走开了。
她离开一会,我从新睁开了眼睛,悄悄地看向她,此时她正合起掌,虔诚地跪在泥菩萨像前,嘴里叨念着我听不懂得东西。
我不情不愿的开口问她:“你在干什么呢”?
静云小师傅依然保持着那种姿势,眼也没开:“我在向佛菩萨忏悔,忏悔我从无始劫以来所犯下的错事,愿佛菩萨保佑,保佑天下众生都能离苦得乐”。
她的话我跟本就一句也听不懂,我也懒得再问,翻过身继续睡觉。
半月后,我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静云小师傅问我:“小菩萨,贫尼还有事情待办,不能在此久留,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对她虽然还谈得上喜欢,但也渐渐产生了依赖。
当时的我仅有七岁,经历了这么一场生死浩劫之后,我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最无助的人,我看不到前方的路,我只能依靠着这黑暗中的一小点黎明渐渐走下去。
静云师傅牵着我的手走出寺庙,我和她辗转了多个地方,到过无数个城镇,一直以来,我总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对她说话也是不冷不热。
其实静云师傅是个非常好的人,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她就会到破庙里,树林中,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赠医施药,看到没有饭吃的人,她便把口粮舍出来,自己饿肚子,还有遇到路边的动物尸体,她也会很小心地帮它们原地葬好……
六年后,我们走到了西岳国最偏远的张家镇,镇口前,静云师傅停住了脚步,热泪盈眶地盯着镇子,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默念着什么。
“静…云…师傅,你怎么了”?我小声地问她。
静云师傅轻轻地摇了摇头,对我说:“悠悠,我们走吧”
静云师傅带着我进了镇子,熟路地在大街小巷里穿行着,来到一间药铺前她停了下来。我抬头看进去,铺子里,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正站在柜台上埋头书写着什么,他的身旁还有个中年妇人仔细地将药草包成一包一包。
“你是哪来的尼姑”?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拽着静云师傅的衣衫摆好奇地问道,铺子里的二人循声看了过来,当看到门外的静云师傅后,二人一齐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好久之后,男子悲喜交加地走了出来,看着静云师傅眼泪夺眶而出:“安儿,真是你吗?哥哥没做梦吧”?
“哥哥,真是安儿,安儿回来了”,静云师傅哽咽道,双膝已经顺势跪了下去,妇人也已经跟来,和男子一齐将静云师傅从地上扶了起来。
“安儿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年一点下落也没有,让哥哥嫂嫂担心死了”,妇人抹着眼泪说道。
男子握着静云师傅的手,激动地说道:“安儿啊!哥哥还真怕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时,小男孩又摇着静云师傅的衣摆好奇地问她:“原来您就是我爹爹日日念叨的姑姑,可是怎么成了尼姑呢”?
妇人轻轻滴在小孩脑袋敲了一下,喝道:“俊儿,你好没礼貌“。
静云师傅蹲下身子,抚摸着小男孩的脸,柔声对他说:“你叫俊儿啊,我就是你的姑姑,你的亲姑姑”。
“妹子,别在这里瞎站着了,快进屋里说话”,男人说话时已经牵起静云师傅向里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场景我的眼泪忽然不听话地掉了出来,一直以来,我还以为静云师傅和我一样,是个没有根的人,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亲人依靠,她的哥哥那么的爱她。回想起曾经,我也有哥哥,但是我的哥哥现在在哪里呢?
“姑娘,快进去吧”!妇人微笑地招呼我。
我回她一笑,抬脚走了进去。药铺后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四合院,我跟着妇人一齐进了正中间的那间厅堂,静云师傅和那男子已经坐在圆桌前聊起来。
我走到静云师傅身后站好,他哥哥这时才注意到我,他问:“妹子,这位是”?
静云师傅回过头,拉着我的手在她身边坐下,说:“她叫悠悠”。
我知道静云师傅是怕触及我的伤疤,才把我是孤儿的这段落下的,他的哥哥也没再多问,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静云师傅身上:“妹子,现在既然回来了,就还俗吧,和哥哥嫂嫂还有俊儿好好地过日子吧”!
静云师傅淡淡地摇了摇头,“哥哥,出去的这些年妹妹明白了很多道理,觉得现在的生活才是我一直想要的”。
“安儿……”
“哥哥,妹妹此次回来是打算在母妃坟前打棚修行”。静云师傅说着把目光看向我,说:“只是悠悠,就托付给哥哥和嫂嫂了”。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时光飞快的流逝着,晃眼又过去了三年。天空还是那么的蓝,水还是那么的清,然而细细一数,我竟已经在外流浪了八年之久,记忆中父母慈爱的样子已经变得模糊,儿时的欢乐也被淡忘,消失,而唯一不会忘记的却是夜空中的那一场大火。
就是在这一年,我的生命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午时,季叔和季婶被附近村庄的人请去看病了,整个药铺就剩下我和俊儿,刚入夜,天空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我遣俊儿回房睡觉,自己也回到房间睡觉,下雨天好睡觉,我才刚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半夜时分,我睡得正酣,听到药铺的大门被人重重地敲击着,这敲门的声音就好像雨中夹杂的雷声,响透夜空。
在这住习惯了,知道这个时候来看病的都是些得了急症的人。
我从床边抓来一件衣服披上,拿起油灯向外面走去,才刚打开大门,本是要告诉他们大夫不在家,让他们换一家看病去。一个湿漉漉的男人没等我开口说话,就扛着另一个湿漉漉的男人闯了进来,凶巴巴地对我吼道:“大夫呢?快叫大夫来,快啊”!
他的样子虽然不礼貌,但是我也没生气,我不紧不慢的把油灯放到柜台上,不紧不慢的告诉他:“大夫出诊还没回来,你们到隔壁那条街去看吧”。
“该死的,那家人也说大夫也出诊了,你告诉我,这附近哪里还有大夫”
他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道。
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说:“这六十里意外的桥头镇,那里有许多医管”。
男子在口中默念着:“六十里,六十里”,忽然,他用狠毒的目光看着我,说:“你看我的公子还能撑到那个地方吗,你既然在这里做事,应该知道些医术,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我家公子救活”。
“对不起,我真的不……”我话没说完,一把长剑就抵住了我的喉咙,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楞在原地不知所措。就在这个时候,他肩膀上的男人咳了两下,他急忙放下了手中的剑,突然之间像换了个人似的,用另一种态度和另一种声音对那人说道:“公子,你忍一下,我马上叫大夫来”。
他把目光重新对准了我,又凶神恶煞起来:“听到没有,马上找药来”。
我又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两步,当他准备拿刀抵向我时,我指着墙角的床铺对他说:“你先把他放到床上去”。
说完我转身进了院子。我钻进俊儿的房间里,用手拍着他的脸:“俊儿,快起来”。
俊儿睡得很浅,刚听到我的声音就睁开了眼睛:“悠悠,你半夜跑到我房里干什么”?
我捏着他稚嫩的小脸说:“你再不出去看看,我们两都没命了”!
“真有此事”?俊儿说着从床上跳了起来,刚下床,他猛然又缩回被子里,“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待俊儿穿好衣服,我们一起走了出来,那男人看到我俩,大喝道:“叫你找药来,你带来个小孩子做什么”?
俊儿见他如此,一点也不害怕,他说:“你最好别小看小孩,小孩也有做大事的时候”,说实话,此刻我还真佩服他的胆量。
俊儿走到床边,在床铺边缘坐下,伸出小手搭在躺着的那男人脉上,只听了一会,他掀开那男人的衣服,找到了受伤的位置。
“悠悠,到第二层的第三个抽屉把那瓶止血丹拿来”。
我找到丹药后,递给俊儿,他接过去撬开那人的牙齿,刚要喂他,那个凶巴巴的人又冒了出来,“这是什么”?
“当然是喂药了,你还当我在喂他吃饭呐”?
俊儿收回了丹药,环抱着手傲慢的说:“这方圆六十里就两家药铺子,如今周大夫和我爹爹都出诊了,而这哥哥在半个时辰之内再得不到救治,恐怕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了,你自己斟酌斟酌吧”。
男人的脸色已经从铁青转为苍白,他吸了口气转过身去,咬牙说道:“要是救不活,你们就等着受死”。
俊儿瞥了他一眼,还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完了他才把丹药放到那男人的嘴巴里,“悠悠,热水,针线,棉布……”
直到天露鱼肚白,俊儿才把那男人的伤口处理完,他将剩余的纱布扔到我手中,“我要回去睡觉,就算天塌了也不许再叫我”,他刚要走,那男人拿着剑挡住了他的去路,“我家公子没醒来以前,你们谁都不许离开这里”。
俊儿对他翻了翻白眼,指着柜台处问:“我在那里休息一下总可以吧”?他也没等他答话,自己走了过去,趴在柜台上打起瞌睡。
我也搬来一张椅子,靠在俊儿身边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下子又过去半日,可是床上的男人还没转醒,那男人在床边走来走去,异常着急,他走到我旁边,用剑鞘在我肩膀上敲了一下,问:“为什么我家公子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我揉着疼痛的肩膀没好气的答他:“至少也没死吧”!
“他要是死了,你也没命活着”。
“不活就不活呗,不就是一条命么,谁稀罕”,我有些生气的和他杠上了。
“你……”他简直被我给气得半死,我以为他又要拔剑,谁知他却一反常态的闭上了嘴。
见她没说话,我又继续玩我的手指头,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沈蕴,你的声音好吵”。
我知道是床上的那人醒过来了,站起身走到床边。
这会我才得细细看这个随时让我和俊儿丢命的男人。因为失血过多,他的面色显得很苍白,浓而不密的眉毛,漆黑的眸子,英挺的鼻梁,薄薄地唇瓣,嘴角略带弧度。说实话,我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谢天谢地,公子,你终于醒过来了”?
男人勾起嘴角,看上去像是在笑,他对叫沈蕴的男人说:“呵呵,这次估计又死不了,刚才就是到阎王殿里走了一遭”。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沈蕴语气里满是无奈。
床上的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他问:“我昏迷了多久”?
沈蕴答:“算起来有一天一夜了”。
“你先不用管我了,先把信送到四叔那”。
“公子,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这是命令”,那男人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