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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奈何 ...

  •   我常是听闻,王公贵族是没什么心的,因我也是个贵族,便总觉得这句话有诸多错处,但多年之后,终究懂得,江山不变,人心易移。
      ——题记
      濛濛日光下,白衣男子懒懒斜靠在假石上,双眸无波。他浅笑,将右手边的白瓷杯握住,正欲饮,却微微侧过脸。眸光处,红衣两京赤足而立,黑发长可及地,依稀可见额发中一双秋水似的黑瞳泛起潋滟。两京。他怔了怔,笑意顿在嘴角。良久,终是面不改色地侧过脸去,将攥在右手中的酒杯缓缓放下。
      身旁空气却变了模样。两京坐到他身旁,一脸淡然地将他身边的酒杯拿起,一口饮下了肚,眸中的潋滟愈发明显,她勾起笑意,“这酒,很是香浓。”顿了顿,她轻笑一声,足尖没入水面,“可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
      孤淮笑着把玩瓷杯,并不答话。
      两京缓缓开口:“我本是前朝公主,国破那日为人所救,残喘活下。我属意终身跟随他,后来却被人劫了。至今已过了三年,我都未曾改变心意。昨日终是见了他,可碍于诸多是非,也不能与他相见。今次,只是想问一句,若我今生不离不弃,他可愿意?”
      孤淮合眼一笑,道:“若他说不愿?”
      两京眼底的水泽漫延而下,她却仿佛浑然不觉,仍笑着,足尖勾出一圈一圈的水波,“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只想着,这次顺从自己的心,哪怕是当个婢女也好。”
      她静静地望向自己的足踝,又拨动了几下水面,愣愣地出声,“挺好玩的。”恍惚之时却感觉到几根冰凉的手指抚上眼眸,抬眸时,正对上孤淮黑白分明的眼眸。她怔了怔,不着痕迹地转过脸去,等着他的回话。
      良久,久到日光落在了整片大地,久到她眼底的水泽已经干涸,久到心里汩汩地冒着鲜血,他才回道:“他不愿。”
      两京笑了。蝶翼般的睫毛一扇,泪水滴落手背,她的手抽搐了一下。不知所措的,她只能把手藏入衣袖。她侧下脸,不敢再看他的眼眸,顿了顿,嫣然的笑意终浮现在她的唇角,她淌着泪一字一句地说:“我早该猜到的,我不配。”
      她突然站起身来,说道:“三年前的一救我无以为报,今后,若你想要什么只管找我,即便是一条我这贱命也可以允你。”刘海下,一双黑眸满是坚毅之色。“只是,若无其他,就当我未曾认识你,可好?”她终是抬起头,泪眼笑着,见他不再有反应,便转身离开。
      孤淮只是望着目中一抹艳到极致的红渐行渐远,他转过脸庞,瞥了一眼面前的一汪死水,笑道:“不必再追。”
      树林里走出一个紫衣女子。是潋月。她轻轻地“哦”了一声,笑道:“你是觉得我杀不了她么?”
      嘴角上浮出三分笑,他道:“我不会诋毁你的实力。只是,这是没奈何的事。”
      她将剑收入剑鞘,问:“何解?”
      孤淮道:“一来,她的底细你可否清楚?我想你的眼睛应该不差,她虽着红衣,但周遭的蓝光,但凡是有点法力的人都可看的一清二楚。蓝光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况,我听闻鬼君与魔尊素来交好,为了追杀她而失了两界的千年和平岂不失策?我姑且劝你一句,即便是魔尊派你执行任务,你也须禀明这女子在鬼界地位何等尊贵才好。不然,恐怕战火会在先鬼魔两界燃起。”
      潋月笑道:“说的好。但我有一点不明白,若我杀了她就会使鬼魔两界失和,你神界岂不坐收渔翁之利?再者,若我告诉鬼君这女子在我魔界有着何等不堪的过去,她又是如何爱慕着你的话,你猜,她的地位可还会稳固?”
      孤淮道:“这便是我要说的‘二来’。我猜,即便你说了,鬼君对她的好也不会削减半分,几年后,她照样会是他的王后。这点你大可以放心。况且,你若真杀了她,我神界便立刻出兵。神鬼联合。到时你与澜沧便要在战场相见,这真是你所愿?”
      潋月觑了他一眼,笑了:“我与澜沧早已无瓜葛。但是,你与这个两京却是剪不断理还乱了,若真如你所言,你为她而出兵,那么,你方才拒绝她做什么?”
      孤淮漫不经心地斟了杯酒,道:“与你何干?”
      潋月挑眉,道:“你这脾气竟还没改。我只是关心一下老朋友而已。”
      孤淮“哦”了一声,疑惑道:“原来,魔界中人也会有心?奇谈。”
      潋月冷笑道:“随你怎么想。只是看在你为我分析利弊的份上,提醒你一句罢了。像你这种人,出生后便高高在上,从来不去争取,现在终于爱上谁,却是异族人,也算你可悲了。”言毕,消失不见。
      孤淮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白玉手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抚摸它。口中喃喃:“她是鬼族人,你可懂得?切莫再念。”

      回到念君阁时,却见里面竟少有的冷清。两京踉跄地正欲上楼,本不想管那么多,只想寻张床睡一觉。却听见老鸨唤道:“连姑娘,你不去看?”
      她皱了眉,问道:“看些什么?”
      老鸨一脸神秘地说:“昨夜刺客行刺了王上,现下,正在午门处斩呢。”错愕中,两京便向外跑去。
      出了念君阁,她方施了幻术,这才来到午门。
      台上男子浑身是血,悲切地大喊道:“我本是大内锦衣卫,不曾犯什么刺杀的罪,奈何竟要丧命至此!天理何在!”
      竹签子被扔到他面前。侩子手猛喝一坛酒,而后吐在刀柄上,溅出一道凌厉的水光。
      两京正欲作法救下男子,却被人擒住手腕,耳畔传来温润的吐息,“凡间作法救人会遭反噬,我以前告诉过你的。”她愣愣地转过脸去,却见男子侧颜俊秀,下颌线美好。是孤淮。
      刀锋一划,一片血肉模糊。有人在叫,有人在哭,有人似乎在呕吐。一片乱哄哄中,她被孤淮拽住拉走。
      也不能回念君阁,二人便到了凉亭内。孤淮放开她的手腕,问道:“两京,你做了什么?”
      两京失魂落魄地望了他一眼,惨淡地笑了笑:“为何我每次都会遇见你?孤淮,我不是说‘不曾认识’的么?”
      孤淮轻叹道:“两京,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两京道:“你说我是不是很懦弱。我怕极了死亡,害怕失去,所以每次都怯于面对,对渊棠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我怕对渊棠坦白,我怕你说我不配……”
      他怔怔地抚上她的额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两京,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子。”
      两京笑着望他:“只是我不爱你,你想说的是这个,对么?”见他不回话,她悲惨一笑。宛若一朵雨中白樱。

      “姐姐,姐姐。”偌大的草地上,遥安弯着眼眸,笑声如银铃般灿烂。
      梦中的一切鲜活无比。父王母后携手相看,恩爱若比翼鸟。绿荫绕绕,是那年夏天的景色。而后,景色却变了副模样,漫天的大火席卷,翻滚,犹如困兽一般。数以万计的百姓在罗城中撕心裂肺的大叫,终沦为灰烬。父王母后的脸突然隐现,他们悲怆地质问她为什么。然后,梦就醒了。
      两京立在她面前,一双黑眸无波唯冷,道:“你哭了。”顿了顿,续道,“我在王宫里找了许久都不见你,跟着你那个小丫鬟才找到这。你住的好么?”
      铁栏外端正地放着竹篮,应该是若斓来过了。泞柔挪动了一下断腿,疼痛让她倒吸气,她苦笑着回望两京:“比起死,我还是住的不错的。”
      两京轻声问道:“他们打算怎么处置你?悄悄杀了么?”
      泞柔笑道:“约莫是的。只要我死了,他们就会昭告天下我突发急病,不治身亡,而明曕会找另外的妃子抚养。你满意么?”
      两京蹲下身来,静静地平视她:“我可以救你出去。”
      泞柔淡淡说道:“你不恨我?”
      两京把手放在她的腿上,合上眼施法。豆大的汗珠滴落,她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半晌,她张大双眸,黑眸中染上了一层痛色,她颤抖着嗓子说道:“我所施的法,虽不能使你的病痛全然治好,但也可使你减几分痛楚。我已尽力。”她攥着拳头来抑住从喉头涌上来的腥气,又召出两个鬼族,道:“我让他们送你到鬼界,自有人会安置你。我过两日就到。但请不要大闹,不然自会有人杀了你。”
      而后,蓝光一闪。泞柔连同那几个鬼族都消失不见。
      两京笑了笑,喉头一甜,咳出一口鲜血来。她跌坐在一个柔软又熟悉的怀抱中,眼前浮出一团极柔和的光。耳畔传来温柔的声音:“很疼么?疼就睡吧。”是孤淮。两京便沉沉昏睡了。梦中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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