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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茕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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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茕茕
她躲在桥后,小心地打量着,迷糊中,她看见了女子无力的身体,颓唐的神情。隐忍的哭泣和着飞旋的火渣传入她的耳中,诉说着难耐的痛楚。心不觉抽搐了一下。
是谁的呼声:"两京!"划开怖人的火海。又是谁不顾一切的抱住那个疼痛的女子,语气极尽温柔:"我一直都在这里,莫怕,莫哭。"
朦胧中,不知是谁笑语翩然:"姐姐,你嫁过去之后,还回来看我吗?"顿了顿,似乎认真地思考,小大人似的严肃道,"姐姐莫怕,若是姐夫待你不好,惹姐姐伤心了,遥安也绝不顾礼法,只管拿上那把青光剑杀进他王宫里去评理!所以姐姐,只要幸福地活着,遥安始终在这里呢!"
岁月如驹,沧海桑田,转眼匆匆而过。
她回过神时,女子已渐渐地止住了哭,冷静地说:"桥后有人。"
心下惊了惊,她慢慢挪着步子走到二人视线中央,沉默不语。
两京虽说红着眼,泪痕连连,但一双眸子冷静自持,冷冷地盯着面前的这个人。良久,她轻笑一声:"连泞柔,原来你没死,好奇怪。"
渊棠将她扶起,轻声问:"想要她死么?"
她摇了摇头,故作疑惑地说:"她来这里,竟没有自杀,这才让我奇怪。"顿了顿,她一步一步地走近泞柔,笑着说:"你想要回人界么?不打紧,只要跳进忘川里去就好了。想试试么?"
泞柔望着她,淡淡地说:"你何苦拿这些话来激我。"
两京笑了,她突然合上眼,轻声说:"我今日心境很乱,不要来惹我。所以你快给我滚,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
直到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她才缓缓地睁开眼。
渊棠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问道:"是真心想要她死么?"
她挑眉笑道:"何出此言?"
"两京殿下,"渊棠侧脸看着她,一脸寻味,"我坐这个位子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凡夫俗子跳下忘川也能转世。"
两京眯着眼望向火海深处的忘川,喃喃道:"千年恶鬼么?"又兀自笑了起来:"她不敢的。"
二人走了一段,便到了芳华殿。一路上凤羽花开,蓝光缭绕,美不胜收。
走到正殿门口,两京停住了脚步,默了默,说道:“我回去了。”
渊棠一把握住她纤弱的手腕,懒懒一笑,隔了一会突然定定地盯着她,低声说:“你在怕什么?”
她低垂眼帘,又挪动着步子,把自己的脸隐在黑暗中,说:“我没怕。只是觉得难以理解。”
他愣了愣,低声笑着问:“难以理解什么?”
她抬起脸,正好对上他的眸子,里面的光彩一览无余。夜有些沉了,眸色却是璀璨的,亦如幽深的灯中,一颗光洁的夜明珠。
她哑着嗓音说:“那个女子,伊墨,分明是我鬼族所杀。我也并非在怪你,我也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借口,可是,渊棠,既然你要找借口,为何是这个?”
他将她拉进了几分,盯着她的黑眸,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想回来,就是因为这个么?还是我应该说,还有其他的原因,让你流连至此,两京?”
两京不自然地别过脸:“你不要分散话题。”
渊棠身子一僵,却突然笑起来。
良久,他不着痕迹地放开她,低声解释:“你不必介意,因为我鬼族虽说参战,但不过只是挂了名号而已,绝不会出兵。”言毕,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下巴,没等她反应,就重重的吻过来。他几乎是咬开她的嘴唇,用舌尖抵开她的牙齿,唇齿相接,像在做一场生死的厮杀。他皱着眉头,一口一口的吮吸着她,深入亲吻,最柔软的部分却在做着最凶狠的事。
她睁大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本能地推开他,可是却换来了他更加强烈的压制。
很久很久,他终于稍微放开了她一点,唇舌像是安抚一般,轻轻柔柔地吻着每一寸。黑发拂过她的面颊,如同羽毛一般的扫过。
她止不住的喘息,脑中虚无缥缈,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只能靠在他的肩上。他温润的吐息停在她的脖颈上,又落下了一个炽热的吻。她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他,抵在门沿边冷眼看着他。
他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唇角,漫不经心地浅笑,似在有意无意的回味。他挑着眉,道:“你放不下我了。”
泞柔似乎走了很久。她穿过了火海,想要回到寝殿,但迷了路。雾霭中,凤羽花顿显轻灵,随风舞动,白絮飘洒,宛若飞扬的毛球,惹人喜爱。树影婆娑,凤羽卓然,好似仙境。未曾想到,鬼界也有如此为之动容的美景。她轻轻的笑了,沉醉在梦境中。
她慢慢地走着,不忍心打扰这样的景色。也许呆在这里,并没有那么糟。
突然间,灯火通明起来了。应该是到了芳华殿了。
几个小侍女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我刚才在正殿门口,看见君上和殿下在……”
“在干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在亲吻。”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君上待殿下这般好,连成婚都不在话下,那做些寻常男女的亲昵之事又算些什么呢。”
“可是我听我的一个魔族朋友说,两京殿下前几年在魔界做过奴隶。我在想殿下能不能配得上君上。”
脑中轰然一声,在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走出了黑暗,颤抖着嗓子叫道:“你们说什么?!”
那几个侍女见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子,慌了神,见是泞柔,也就舒心了,忙施了礼。
泞柔攥着拳头,道:“全部,把全部的事情告诉我。”
天空似乎又暗了几分。泞柔拖着脚步,走着。要走到哪去呢?
思绪中有一个苍凉的声音缓缓唱着歌:“冷浸溶溶月,花掬点点星。可叹天涯人,举杯落梅愁…”
这是陈国民间流传的一首思乡歌,在大战时几乎凡能饮水处,皆能吟此歌,可以相见那是何等景象。
她轻轻地唱着,就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的中秋,对月作诗,其乐融融。如今寒色若藤蔓,攀上了她冰凉的身体。胸腔中空荡荡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是啊,要归了,要走到哪里去呢?
眸中失去焦点,失去轮廓,天地间只余一个模糊的面影,只余一串笑音:"姐姐。"那时她对这句话并无多大感触,可是如今想来,却是大错特错。若没有失去,怎么会懂得珍惜曾经触手可得的美好。而,这个美好完完全全是被她撕裂的,她毁了一切,毁了自己的妹妹。
她昏昏沉沉地倒下时,翩飞的蝶栖在了凤羽花上,化为光与影,照在她困倦的脸上,照在她思归的梦境。
两京回到寝殿时,灯火已全然暗了,只余下床头的一颗夜明珠熠熠生辉,应是个机敏的侍女留的。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梦境,世界安静了。
她对着镜子摘掉花钿时,视线蓦的落在了肿胀的唇角上,心中一时五味陈杂。她是爱他的,可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突然间,有谁扣了房门:"殿下?"
她按了按额角,真是片刻都不让人安生,"何事?"
外屋的鬼族恭敬答道:"冒犯殿下好梦,属下不胜惶恐。但,前几日被带回来的女子被发现昏倒在迷雾之森。所以属下不得不报。"
手中的珠钗"哐"地跌落,她抖着嗓子问:"在哪?"
跟着走的这一路,她的面色没有一刻的和缓,心中念的只有那个人的伤势。若是以前,她定要嘲笑自己的意志如蝼蚁一般不堪一击,可是今日不知怎的,她开始慌乱起来。
到了侧殿门口,医鬼微微颔首:"应是突然间的情绪波动,加上多日失眠所致。休息几日便可,无碍。殿下不必太过担心。"
她没有多说,回了个礼,便进去了。
面前熟睡的女子和自己有着及其相似的面容,只不过,她要更纤弱些。
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这相似的面容的呢?是什么时候开始恨她?
阔别三年之后,她见到了她。黑暗中,女子乌黑的眼眸中满是恐惧,她慌张地大喊:"你怎么会活着?"活着?不如说没死。
两京伸出手,拂开她的刘海,出神的望着她紧闭的眼。唔,她睡得不安稳,只怕是梦魇了。
只是,就连右眼下的泪痣,都一模一样。
她苦笑了一声,叹息声飘散在静夜中,似风过树不息。一点哀愁皆是伤。
不如就这么走了吧。
她轻轻转身,熟料一个虚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遥安?"
她眸光一滞,只当作没有听见。葱管似的手指抚上她的衣袖,声音微乎其微:"莫走。我想同你说会话。"
她转过身去,却见女子泪眼朦胧,便愣了愣,"我记得你以前似乎,不怎么爱哭。你这是干嘛,我有点好奇。"
女子哽咽着:"你去过魔界。"不是问句,而是判断。
两京的眸光一亮,渐渐阴冷。她勾起了凉薄的笑意,像是讥讽。"既然你已经知道,为何还要问我?闲得无聊?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要安慰我,让我忘掉那些恶心的事。可是,我忘不掉—"她顿了顿,走近女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语气极尽嘲讽:"多亏了你,我忘不掉了。拜你所赐。"
她红色的身影终究消失于夜色中,伴着她没有温度的声音:"我想我是该说清楚,以后在这里不要说什么'遥安'。连遥安死了,从很早之前,以后也不会再出现。所以,别再疯言疯语,不要让我后悔救了你。"
直到空气中消散了她的气息,泞柔才收回泪眼,倚在床沿,似丢了全部的气力。她喃喃道:"我该叫你'两京'么?可,'两京'是谁呢?"她抬手只触到一大片水泽,呐呐地望向窗外的冷月。
多年以前,也似乎是这样一个月夜。月色皎皎,星子点点。她拉着遥安稚嫩的手,望向月下相拥的父母,无限满足。柔顺的额发划过唇畔,遥安抱住她的身子,轻声唤道:"姐姐。"
眼泪一滴一滴淌过唇边,她支撑不住,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