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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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原以为只有帝丘才有这样连绵阴雨天，没想到翼城的雨也同样如此。
弥子瑕撑着油纸伞从弥府慢慢走，看着三外斜斜密雨，想着自己心事，肃清在三米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
他们这是去晋宫，因为弥子瑕归来，大病初愈的君王宴请群臣，自然，弥子瑕纵使再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也是要参加。
晋宫玉昌殿前种满芍药，芍药绽红绡，繁丝蹙金蕊，满目红芍药，弥子瑕不禁看得痴了。弥府中也有这么一大片芍药园，却远没有晋宫里的多，怕是整个翼城最好看的芍药通通集中在此了吧。
当年弥子瑕的母亲婩绿，独爱晋国这娇艳欲滴芍药，而留在了晋国，继而爱上了在芍药林一见钟情的男子--年轻的晋昭公。婩绿与宣姜当时被他们的父亲送给了卫襄公。宣姜顺从了父亲的意思，而婩绿却因为心中爱人而在成婚前离开卫，投奔晋昭公而来。可他是一国君主，初登基社稷不稳，而她名义上已是他国国君侍妾，他们注定不能轻易在一起。就在两难间，晋昭公的叔叔也就是弥子瑕的祖父，收留了怀着龙种的婩绿，将这个秘密守了十七年，直到那夜那个男人到来而打破。
群臣纷至沓来，弥子瑕立在芍药花前，看着一身官服的各色人群，显得突兀而孤傲。
锦衣，墨发，挺直的身材，端正立在花间，面色深沉，一双乌黑的眸子，戒备而清冷，只有那双唇是微微翘起的，流露一丝丝不屑一丝丝酸楚。
弥牟，以弥家唯一子嗣的身份登上玉昌殿，见的却是自己生身父亲，这是何等讽刺的事。
回首前尘，那些月夜下发生的事，那些生命中的人，似乎已经离自己太久远，就好像一瞬，那些令自己难以忘却的事，都随夏日和风飘散，唯一留下痕迹的就是他脸上岁月印痕。
记得有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弥子瑕从帝丘匆忙赶回来见病重的母亲，美丽的母亲靠在他胸前：“弥牟，你可以不谅解我，但是千万不要怪罪你父亲。当初是我执意要生下一个他的孩子。一朝偶相逢，三载苦相思，情到浓处伤人深，宁愿无心对无情。世人都说何必呢，何苦呢？可是此生，我却从未后悔与他邂逅....。.”
那时，他才跟在姬元身边三年，两人只是亲密朋友，还未上升到另一层关系。实在无法理解对着恋慕至深的人，却宁愿无心对无情，也不要欲爱不能。
最后，他居然还是走上了母亲的老路，日日对着所爱之人苦相思。
早知如此，你不知世上有我，我不知世上有你，这样岂不干净？可又如他母亲所言，可是此生，他却从未后悔与他邂逅。
玉昌殿上，晋昭公本应恣意欢愉，尽舒心中畅快，然而他没有。因为他迟迟还未见到弥牟身影。他办这次宴会，就是欲替弥牟洗尘，这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能在最大程度上给予他的待遇，虽然他知道他并不稀罕。
没有弥牟的宴会，晋昭公是毫无兴趣的。
忽然间，身旁不知哪位大臣喊道，“那便是弥家弥牟啊！”
霎时，方才还热闹嘈杂的宴会厅变得鸦雀无声，一阵淡淡芍药香慢慢袭来，众人目光皆望向殿门口，千层玉阶上，万树芍药为背景，有人缓缓行来，锦色的身影，墨色的发，冷峻绝美的容颜，伴着淡香飘来。
高坐殿上的晋昭公心中一紧。
殿外有千树芍药，有淡香袭来。温柔一同仙人，红笑笑不休。
这世间不缺美人，而这样仿佛画中的人却不多见。
昔日晋国第一美男子弥牟，就是这样的人。
而那一瞬间，晋昭公却以为那人是那个红芍药下定定看着自己的妙龄女子，一样的墨色眸子，绝美的容颜，但是丽人早已西去。幸好，他们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微笑，颔首。
弥子瑕仿佛在冥冥中察觉了他微妙的心情，报以难得温情一笑。
微笑的刹那，眼前的人和梦里那张容颜重叠了起来。
很像……当他微笑的时候，真的很像他母亲……
弥子瑕噙着笑大步进了殿，在弃疾身边空着的位子上落座，环顾四周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似有若无的挑动双眉。都说弥家弥子生的样貌好，这多年不见，只是年岁渐长，容貌还是未变，尤其是那双锐利又魅惑的墨色眸子，怕是没人敢与之对视的。
这边弥子瑕没理会众人，遥遥对着晋昭公敬一杯酒后，就独自慢慢品着。
弃疾旁边的韩宣子看着一直心不在焉频频望着弥子瑕的人，不由假装不满：“太子，你不要总是盯着美男子看，也不怕吓坏了贵客！”
“你胡说什么呢！”闻言，弃疾回过看弥子瑕的脸，温柔斥责，只是那份斥责更像情话：“我哪是盯着人看，你不要胡说，我只是怕弥子不习惯，他敏感的很。”
“呵呵……对了，那个锦衣俊男就是弥牟么？” 韩宣子见成功引回他的注意力，不禁自得而笑。
“是的。他从帝丘回来了，以后都会留在翼城。你也要代我好好护着他，知不知道。”弃疾淡淡言道。
“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吩咐，韩某岂敢不从。”韩宣子附在弃疾耳边低低笑道：“不过，如此妙人，为何卫灵公会舍得放人？”
“别在我面前提起那人。”
“不提就不提，他抛开弥牟，你怎么也如此动怒！”韩宣子看着气鼓鼓的人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他敢欺负弥子就罪无可恕，谁欺负弥子都一样！”弃疾显然生气了。
“不要动怒，卫灵公确实很可恶。”虽说他平时是喜欢逗逗这个总是淡淡然的人，却不会真让他生气：“听说卫灵公姬元要册封新君夫人了，就是宋国公主南子，弥牟知道吗？”
“还算他有点良知，等弥子走了以后才新娶。不过，像他那样的人，不值得任何人为之付出感情。”在弃疾看来，姬元就是那种最不讨他喜欢的人之一。
有才华，有头脑，知人善任，会玩弄权术，就是太冷情，无情之人纵使有万般好，也是不讨人喜欢的。可偏偏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陷进去。
弃疾看着神思游离在外的弥子瑕，不觉更加厌恶姬元了。
宴罢
百官纷纷带着醉意离开，晋昭公意犹未尽的叫弥子瑕留下来：“弥牟，你且留下，再与寡人浅饮几杯。”
“大王，您身体初愈，不宜多饮。”弥子瑕淡淡对着殿上之人言道。
看着父亲满脸遗憾，弃疾面露不忍，一旁韩宣子赶忙回道：“大王确实不宜多饮酒，我看骤雨过后，殿外百花林必定怡人。大王何不与弥公子去殿外走走？”
晋昭公大喜，不由希冀望着弥子瑕：“弥牟意下如何？”
弥牟不忍拒绝那双充满希冀的眼，不自然的点点头。
“披上这个！”弃疾拿起韩宣子递过来的披风，给晋昭公穿上：“殿外有风，父王你穿上这个好跟弥子多走走。”
“是，很久没跟弥子单独出去了。”晋昭公很是开心，“你们都退下吧，寡人要单独跟弥牟聊聊。”
韩宣子、弃疾以及一干下人依言而退。
因为大病初愈，晋昭公身体虚弱，又没有侍从随侍，弥子瑕不得不扶着他慢慢走在芍药环绕的林间。有扑鼻芍药香相伴，又有亲人在侧，两人俱感到了那份属于父子的情愫在蔓延。
“你母亲最爱红芍药，自她走后，每年寡人都会种几株芍药，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了。”晋昭公看着红芍叹道。
“如果是她生前，你做这些，她必定会很欢喜，可惜她已经离你远去。”弥子瑕淡淡答道。
“所以，寡人将会带着这份遗憾一生，直至离开。”晋昭公不无惋惜的言道。
弥子瑕问他：“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都是等到失去了才会想着弥补？ ”
晋昭公答道：“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而世间皆凡人，凡人么，自当是失去了才会发觉自己原来拥有什么绝世珍宝，等再想要回那样东西时，却发现再也寻不回了，只能拼命做些事弥补。也正是这些遗憾，才能让你知道你以前拥有的是多么值得珍惜的快乐。”
弥子瑕又问：“如果遇到了想爱的人，却又不能把握，又离不开，总是挂念该怎么办？”
晋昭公看着弥子，一脸心疼：“浮世千重变，万般皆是命。弥子你要记着，没有什么事情比迎合自己的心更重要。”
父子二人慢慢走向花林深处，个人自有各人相思人，也只能自知其中相思苦。
暮雨初停，香清粉澹繁华随风而落，又似愁杀别离人。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