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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   接连几日,帝丘城都被内外蛇斗的意象弄的人心惶惶,能不出门的就都躲在家里了。

      太阳渐渐高悬,七月天气,就连多雨的帝丘都越发闷热干燥。

      路上的行人多行色匆匆,贵族的马车跑起来也格外快,生怕被热气吹着,又似怕沾着了邪气。

      越是怕热,就越是不停冒汗,越冒汗心里就更热了。

      齐豹本来是在史鱼床前坐着的,这会子不得不跑到窗户边站着,丝丝风从窗外吹进来,稍微有一点舒爽气飘荡在他们之间。

      “像我这个年纪,本来随时可以走的,无论哪天都行。”躺在床上气如游丝的史鱼说:“但是我不能走。生前无法正君,死后我无法面对襄公啊!”他的声音越来越颤,似乎还带着浑浊哭腔。

      “是的,我明白祝佗的忧思,故而才将我听到的传言特意来说给您老听听。”齐豹又从窗前挪回榻前。

      “当年襄公托孤,大王才六岁,我花了一生心血培养出这样一位贤能的君王,我不能让他毁在一个男宠手里。”头发越发花白的史鱼又喘着粗重的气,一字一句的说:“我与司寇素来交情不深,不过老夫还是感谢你来告之我此事。”

      “祝史你脸色不大好,还是先休息,在下先行离开,就不打扰您了。”齐豹见目的已达到,也不愿久留。这么闷热的天气,待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真是闷死了。同样是当朝大夫,齐豹的府邸就比史鱼家华丽舒适不知多少倍。

      “中发,送司寇”史鱼朝一直立在门边的儿子喊道。中发是史鱼老来子,先前一直在军营,近日史鱼病重,才特意回来服侍。

      中发恭敬的将齐豹带出去,一直送到大门口,看着他坐上马车才折回老父亲的病榻前。

      他又替父亲擦拭了一遍身体,这热天气,躺在床上容易汗湿,中发是个孝子,总是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将老父亲擦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等擦好,他又拿起一柄扇子,慢慢给父亲扇风,还不敢用力,怕着凉,就那样一下下慢慢摇。

      “父亲,你相信齐豹所说的话吗?”中发虽然常年在军营,却也不傻,这些年齐豹的风评多少也知道一些。

      “傻儿。你信如何不信又如何?我且问你,你觉得弥子瑕是个怎样的人?”躺在床上的史鱼,爱怜的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

      “孩儿觉得弥子瑕至少不如外界所传,只是个用美色惑主的人。”中发想起来前阵子跟弥子瑕剿匪的日子,那人确实颇有才干,胆色也过人。

      “就是这样才会坏大事”史鱼长长叹息:“男宠没头脑,失了势就不会有作为。太聪明,太有能耐,身份又特殊,性格还乖张,这样的人留在大王身边迟早都是祸害。”

      “我看弥子瑕不像有这种心思的人。”

      “就算他没有,他身后的势力也会让他有的。晋昭公每年都会派人来会弥子瑕,晋国太子对他的格外关爱,这些通通都不是没缘故的。”史鱼又重重叹气。“你别看大王表面上拿弥子瑕不当回事,其实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多少次他犯了重罪,都只是草草处罚了事。现在还有为父屡屡进谏,大王虽始终不采纳,却也疏远弥子瑕。就怕我一走.....”

      “父亲,你切莫胡说。大夫说你的病已经大好了....”中发打断了父亲要说别离的话,这个话题委实太沉重。

      “说你是傻儿你还真是傻儿。人都会死的,为父恐怕大限将至了。”史鱼将枯黄干燥的手附在儿子的手上,轻轻拍着,“中发,你记好,一旦为父去世,你要代替我做两件事。”

      “父亲,你讲,孩儿一定铭记。”堂堂七尺男儿,在父亲的注视下,热泪盈满了眼眶。

      “第一,永远忠于大王,不做二心事。子富而君贫,必将遭祸,免祸的办法,只有富而不骄,谨守臣道才是正法。”

      中发点头应允。

      “第二,我在卫朝做官,却不能够劝退弥子瑕,是我身为臣子却没有能够扶正君王的过失啊!生前无法正君,那么死了也无以成礼。我死后,你将我的尸体放在窗下,这样对我就算完成丧礼了。”

      “父亲....”中发为人子,实在不愿意父亲死后如此轻待。却又知道,这是父亲想用自己的遗体,来最后一次劝诫大王,又怎能不从?于是不知道如何回话。

      “这是老父唯一能报襄公知遇之恩,大王的善待之情的事情了。你不必有所顾虑,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史鱼想起这一生,深受卫国三代君王礼遇,着实幸运,又觉得没有让姬元走上正途,喜欢上男宠,愧对先王,不觉老泪纵横。

      看到老父亲伤心成这样,中发也顾不得许多,也是红着眼答应了父亲。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就永远不知道拐弯,会一条道走到底,史鱼就是这种人。他到临死都忘不了要将弥子瑕赶离姬元身边,这件事他做了十一年,现在临走了,还要给姬元最后的告诫。

      你说他有什么不是吧,真没有,他一生都为卫国为姬家鞠躬尽瘁。要说他做的对吧,也不尽然,其实谁又能预料到以后的事呢?

      所以说,这都是执念。

      刑狱部

      弥子瑕将齐豹堵在了门口

      弥子瑕抓着齐豹的领口:“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吧?”

      齐豹推开弥子瑕的手:“你就是这种人总是找借口。你行事乖张,得罪了很多人,又自己跟大王有苟且之事,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哈哈哈哈哈,现在被人追究起来,你不检讨自己,反倒怪罪我了,这是什么道理!”

      弥子瑕眯着眼,极其危险言道:“你给我住嘴!”

      齐豹却依然自顾言道:“即使没有我做这些,你迟早也会被别人赶出卫国的,说不定还是你心爱的男人亲自来......”

      弥子瑕怒了:“你给我住嘴!!”

      齐豹大笑起来:“啊~~~戳到你痛处了吧!实话跟你说吧,这次的事就是我做的你又能怎么样呢?要杀了我吗?来呀,你的浮云戈不是号称天下一绝吗?来杀了我啊。不敢吧,因为你男人还不会让我死,他不让我死,你就不敢杀,是不是,哈哈哈哈......”

      弥子瑕怒吼:“别说了!!!”

      齐豹看了他一眼:“他们都怕你,可是我不怕。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你的弱点。你就等着吧,等大王回来,你就要被赶出帝丘,赶出卫国了。还是乖乖回晋国过你的太平日子去吧!”

      说罢,齐豹拂袖扬长而去,独留弥子瑕怔在原地。

      两日后,祝佗史鱼病逝,举国悲痛。

      史鱼府上大厅里的人也有不少,当然都是些名人,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势的名人,史鱼死了,有人拍手称快有人悲痛惋惜,但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面上却俱是一样的表情:神情肃穆,满脸悲伤,一副沧然欲泣摸样。

      当然除了帝丘城里的名人,还有些帮忙打点的下人。一时间,哭泣声,交谈声让这个不大的灵堂显得异常吵杂。

      人声忽然安静下来。

      前几日还去朝歌觐见周天子的姬元,带着侍从匆匆赶来了。

      姬元出现的时候,仍是穿着一身黑色龙纹袍,一改往日如冰刀似地锐利眼色。走到大厅,他用温和肃穆的脸色跟大家打招呼,然后特意走到灵堂前。这一上前,温和的脸色瞬间又万分锐利。

      “中发,你进来。”

      中发来好像知道姬元一定会喊他,所以姬元只是轻轻一唤,就出现在门厅处。

      中发是个敦厚纯良的人,身上又带有军人刚毅的神气,姬元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可靠的人,竟然将自己的父亲放在屋外窗沿下,不设灵堂,不做法。

      “跪下去,向你爹叩头。”姬元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中发跪下去,眼睛却在直视着姬元。

      他看着中发叩完头站起来,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给你父亲磕头?”

      “知道。”中发面色平静答道,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

      “那你倒说说为什么要对你父亲轻慢不敬。”姬元挑眉。

      “禀大王,这是父亲自己的遗愿,中发不敢不从。”中发言道。

      “哦?贤大夫为何如此?”姬元一脸惊诧。

      “家父说他在卫国做官,却不能够进荐贤德的蘧伯玉而劝退弥子瑕,是他身为臣子却没有能够扶正君王的过失!生前无法正君,那么死了也无以成礼。他死后,要我将他的尸体放在窗下,这样对他就算完成丧礼了。”中发说完,就流下泪来。

      姬元在政务上从来都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过。从他很小的时候就没有让人失望过。可是今天史鱼这一劝诫,却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你让我这个老臣失望透顶了,就算我死了都不能瞑目,还必须以这种“尸谏”的方式来告诫你,还是远离弥子瑕,远离□□吧。

      姬元长长叹息,良久。

      “贤大夫的儿子果然孝顺,将来必定有作为。”他看着中发:“你父亲的话你已经传到,寡人也听明白了。你且去好好置办丧事,要对得起贤大夫的身份,切莫怠慢了他。”

      “是。”中发慢慢走出去。

      姬元也走出去,慢慢的走出去,眼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伤。

      身后的王西也露出了同样悲伤的神情,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好像已经预见到有一件他不愿见又莫可奈何的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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