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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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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崇安殿。
王西替他关上了寝殿门,把这帝丘城几月不变的细雨关在门外。姬元脱下他那件龙纹饰的黑色貂皮斗篷,挂在一旁深黑色栗木衣架上。转身又拿起一件黑色龙纹罩衫披上,走到寝殿里左边窗户下,拿起架在墙上的黑色若梦剑。
若梦剑手柄上刻着帝王家特有的纹饰,横刃锐利,寒光顿显。这种黑色铜器的冷兵器,这世间恐怕只有两柄,一柄被他送给了弥子瑕,还有一柄就留在这里。
这把刀非常锋利,削铁如泥。他从怀里掏出黑色锦帕,轻轻拭擦刀柄,又将其放回原处。
他喜欢黑色。
他喜欢权力征服,喜欢睥睨天下
对每一件事情他都要在自己掌控之中,做每一件事情都经过精密计划,绝不肯多浪费一分力气,也不会有一点疏忽。对于敢阻碍他前进的人,他绝对会不假思索的除掉,对于自己想得到的,也必定会想尽办法达到目的。
这就是卫灵公姬元。
他能从六岁即位,将卫国打理的井井有条,越发强盛,也许就是因为他是这么样一个人。
姬元坐回床榻,脱下黑色缎面靴,一头倒在床榻上。
柔软床榻,散发檀香的被褥,高大身躯深陷进去,将一整天的劳累驱走。
他忽然觉得很疲倦。
为了跟晋国谈交换羊舌鲋的事,他已经筹划好几天了,再过几日晋国就会派太子弃疾亲自前来签署条约。
他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任何一点错误,任何一点微小的错误,都可能会造成永远无法弥补的大错。一旦稍有不慎,不但坐稳的君位会受到威胁,就连整个卫国都会受到牵连,甚至可能造成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更重要的是,他一定要拿羊舌鲋换回原本属于卫国的两块土地,这样才能让卫国在诸国中昂首挺胸。
姬元一生中最不能忍受的两件事情,就是被人轻视以及威胁。
他也确实渐渐让人不容忽视了。
他从六岁即位,十几岁就御驾亲征,大大小小打过很多次战役。
他果敢坚毅,处事狠绝,不会给敌人留后路,以前跟卫国平起平坐的小国如今已不敢再来犯。可是他对这些并不满意,他认为这些并没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在他二十六岁的岁月里,如果此次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向晋国要回两座城池,那将是他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为了达到目的,就算要他拿卫国三万士兵的头颅去换,他也在所不惜。
他平生最钟爱的一个男宠就是弥子瑕。
不但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背景更是复杂。
如果一个羊舌鲋不能成功让晋昭公同意交换条件的话,那么再搭上一个弥子瑕也应该足够了。
他相信这一次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晋国都会答应他的条件。
他有把握。
四日后,清晨。
一队快马迎着阳春细雨,快速驶入帝丘城。骑在前面的是十来个身穿藏青色服饰的精壮男子,个个面色沉寂,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将中间的马车保护在队形中。
马车里的人并没有露出庐山真面目,可是透过微风吹起的轿帘,可以依稀辨出里面的人是一位年纪不大的男子,穿一身素白锦衣,温文雅致。
这可是马车里男人第一次到帝丘来,陌生的帝丘城却在他的脑子里想象过无数次。
他,终于还是来了。
几日后。
四月末五月初,天气温和,细雨如丝,又到了梅雨季节,帝丘的雨似乎来得比晋国还黏腻一些。
在大家都在家里避雨的时候,晋国太子弃疾已经快马加鞭来到卫国帝丘了。
下到卫灵公姬元安排的住处,弃疾在亭子里一个人下棋,护卫在亭子四周把守。
弃疾的精神虽然很好,脸色却很沉重。
他来卫国已经有几日,虽然卫国将他奉为上宾,好生款待。可是卫灵公却推说有病在身,一直拒绝见面。他的心情自然不会好的。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见过卫灵公,每次跟负责接待的仲叔圉提起,都被他挡住了。
本身羊舌鲋至于他倒是没什么要紧,虽然他是他的亲叔叔,可是羊舌鲋贪得无厌,自私狡诈,弃疾很不耻二叔的为人。但既然晋国国君的弟弟被卫国俘虏,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晋昭公的美誉就会受损。
如果姬元要求交换的条件稍微降低一些,哪怕是拿两座城池中的一座来换,晋昭公和弃疾就不会如此为难。姬元却丝毫不肯妥协,见弃疾还是不答应用两座城池来换,姬元索性就来个置之不理,将一国太子晾在这里不管了。
看着阴雨连绵的天,弃疾丢下手中的白子,招呼一旁的侍卫耳语。
看来事先买通的卫国大臣,现在是要派上用场了。
虽然这是梅雨天气,粟裕殿外已经有两位大臣在等候姬元了。
两人一位是南楚,卫灵公的叔叔,一位是北宫喜,卫国家世显赫的士大夫,两人平时养尊处优,在这样湿漉漉的天气里,几乎没有下过马车走路。
可是今天一大早他们就被晋国太子弃疾派来的人请来当说客,他们素来受了晋国不少好处,到了人家需要用时,还是得出力的。
如果是晴朗天气,他们在这里等等也没什么,偏偏现在风大雨大,粟裕殿的长廊已经被斜斜的细雨浸透,也将在廊外等候的二人衣袍打湿。
两人跺着脚,互相看了看彼此,眼睛又死死盯着粟裕殿长廊尽头。出门前收拾的妥帖的头发,此时也被风吹乱,脸上的表情发青,恨不得诅咒殿里的主人真的一病不起。
当然,他们的这种想法自然是连一点影子都没表现出来,惹怒了姬元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帝丘城的每个人都知道的很清楚。
所以当王西带着他们进到大殿,看到披着黑色貂皮裘,斜坐在软榻上,慢悠悠喝茶的姬元时,两人都显得既愉快又恭敬,跪倒在地,拱手作揖。
姬元对二人也很客气。他们本人才能一般,但是家族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寡人身体并无大碍,休息几日即可。恐怕,二位来崇安殿并不单单是为此事吧?”姬元挑眉,微笑:“是寡人问,还是二位先说?”
南楚和北宫喜手心里好像都冒汗了,准备的一肚子话也一个字都说不出。
此时,姬元又开口:“二位大夫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些发冷,喝了这杯茶吧,暖暖身子。不过,这青龙茶具,怕是比不上晋国太子送给二位的那一套。”姬元还是微笑着的,“不过既然我们身在卫国,总还是自家的东西用的惯些。”
两位士大夫心中打鼓,开始有些惴惴不安。在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把你的秘密隐私说出来的人面前,他们还敢说什么?
姬元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对他不忠或者逾矩。他们知道姬元疑心病重,已经很小心翼翼躲避他的耳目,没想到一举一动还是被他了如指掌。二人不安的同时,又猛然觉得周身一顿恶寒。这样的人,他注定不相信任何人,一旦他想你死,你就一定活不了第二天,临死甚至连原因都不可能知道。
“两位饮完茶就回去吧。你们放心,寡人明日就会召见晋国太子弃疾,你们也算替人家办了这件事。”姬元笑笑得点不怀好意,“不过,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可别寡人翻脸无情。”
齐豹和褚师怔住了,半晌,颤抖的拿起前面的茶杯囫囵喝了一口,赶紧起身逃离粟裕殿。
姬元看着匆忙离去的两位士大夫,收起了笑容,如若不是齐豹与褚师身后家族实在太强,他需要用他们来牵制北宫家的话,早就收拾掉这种吃里扒外的蛀虫。
看来,明天就是成败关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