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残》苏烟落

10、六

　　琉璃小心的将我放在椅子上，转身去找酒，我回头将窗推开了一条缝，在狭窄的视线里看那辆马车驶离醉花葶。
　　“在看什么？”琉璃熟悉的从我的妆台下拿出酒壶和酒杯，一边斟酒一边走到我身边。
　　“浮生若梦。”我笑笑，觉得有点疲倦，转身趴在了桌上。“谢谢你帮我。”
　　“没什么。”他坐在我面前，饮尽杯中酒：“我看不得别人受委屈。”
　　我心里无端的一紧，原来只是看不得别人受委屈吗？随即有些好笑，那还如何，经过刚才那一幕，董月娘啊，难道你还妄想在青楼之中寻到有情郎？
　　“月娘？”他奇怪的看我。
　　我不答，拿起一只酒杯，在手上转着，怔怔的看了一会，沉声道：“琉璃，其实青楼只不过是个寻欢的所在对吗？”
　　“恩？”他更加疑惑了。
　　“其实曹庸和其他男人一样，在这里寻欢作乐，享受着被人捧着，奉承着的感觉。”我索性推开了窗户，指着醉花东角那个叫扬州梦的院落：“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做一次风流繁华的扬州梦，但是就算是十年一觉，也总有醒的时候。”我突然停顿，隔了半晌，方一字一顿的说：“醒了，就要回到那个叫家的地方，拥着那个叫娘子的女人、、、、、、、、而那些风尘流莺，随着梦、、、、、、散了、、、、、、”
　　“月娘。”他皱皱眉，“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感慨啊。”我拖了腮微笑：“要是月娘有命跟那些夫人换换地位，我一定不会把这些事看得那么重，我会好好的在家，等待我的夫君归来。”
　　“任由他把你当成累了歇脚的地方？”琉璃笑问。
　　我笑道：“世间事哪能两全，不过是得陇望蜀罢了。”说着，提壶斟了杯酒放到唇边。却被他压住手腕。“记得你好象病了。”琉璃道。
　　“那又如何，小小的风寒死不了人。”我笑着推开他的手，举杯饮尽，不想头仰的急了，一真眩晕，竟要摔倒，我急忙扶桌子，却没顾上手里的酒杯，在桌角上撞碎了。
　　“这就是没事？”琉璃笑看着我，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将我抱到榻上。道：“你还是安心歇着吧。”
　　“姐姐、、、、、、”这时，凝曦在外面叫门。
　　“进来。”我吩咐一声，她端着一只碗进来。“又要吃药？”我只觉一阵头皮发紧。
　　“回姐姐。”凝曦笑答道：“刚才的药您才吃了一点，药不可凉着吃，翠姐姐让我们重新熬了这碗，您再躲不过的。”
　　“是你这丫头向翠岫告的状？”我皱着眉，一脸苦相。“你明知道我最怕喝这苦药了。”
　　“呵呵。”想是我的样子实在奇怪，琉璃也忍不住笑了，从凝曦手里接过兀自冒着热气的黑色药汤，对她道：“你先出去，这药我保管叫月娘全吃了。”凝曦笑着退出。
　　“琉璃、、、、、、”我皱着眉唤。
　　“如果你不吃，我就放在这里，放凉了，让翠岫再命人弄一碗新的来亲自喂你。总之逃不了，还是现在吃了吧。”琉璃笑道。
　　“琉璃难道不怕吃这苦苦的东西？”我没那么容易妥协，盯着他手里的碗。
　　“我从不吃药。”他淡淡的道。
　　“难到你从来未病过？”我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病过，酒就是我的药。”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我却心头一紧，为何他总是能将这样的事情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却让人不由得心疼。
　　“只喝酒可以吗？”我问道，喝下几口黑色的药汁，苦的一哆嗦。
　　“不爱茶苦，不爱水淡，月娘说怎么办呢？”他笑看，又将碗凑了过来。
　　“琉璃、、、、、、”我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好苦、、、、、、、”
　　他与我对视了一会，忽然叹气，仰头将剩下的药倒进嘴里。
　　“你、、、、、、”我诧异，他却不等我话出口，吻上我的唇。我怔住，汤药已伴着他的吻滑入口中，来不及品味，就大口的咽下了。
　　“好苦、、、、、、”我还未出声，他先皱着眉走出去拿酒，就着壶灌了好几口，方说道：“怎么药有这么苦。”
　　“那你还吃、、、、、、”我端了清茶在手，却久久不愿漱去那股苦味，半晌又将杯子放了回去。
　　“月娘明知故问吗？”琉璃摇晃着半空的酒壶，笑倚在床边。
　　我抬头望他，欲言又止，只笑笑，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静立了一会，琉璃望望外面的天色，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下次再来陪你。”
　　似有不舍，张口欲留他，想了想，还是淡笑一下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去。

　　马车颠簸，我珍尔重之的将一只小小的锦盒抱在怀里，发簪在摆动，如同我的心。
　　“姐姐，到了，下车吧。”凝曦伸手过来，我扶了她下了马车。
　　“小月？去哪了？”龙先生恰好站在别院门口。
　　“先生？”我停住脚步淡笑道：“去城里逛逛。”
　　“哦。”先生点了点头，不住的打量我。
　　“先生看什么？”我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笑道：“小月今天似乎有些特别。”
　　“特别？”我不甚明白，笑道：“是昨天没睡好，特别难看吗？”
　　“哈哈。”龙先生大笑。“我的意思是今天小月娥眉淡扫，衣裳净素，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笑笑不答，带着凝曦走进醉花葶。一路上有来来往往的客人，不乏认得我的，竟不很敢招呼，都远远的看我。
　　“其实先生说的对，姐姐今天真好看。”凝曦抿嘴笑。
　　“连你这丫头也打趣我吗？”我气结。
　　凝曦笑笑，不再提起，只道：“我已吩咐厨房备了晚上的酒菜，姐姐早上出去的早，这会子想是累了，我叫人烧些热水，回房沐浴可好？”
　　我点点头，又走了两步，忽然停下，道：“凝儿，你叫人准备，我先去祖师房看看。”
　　“祖师房？”凝曦疑惑，“今天不年不节的，姐姐去那做什么？”
　　“叫你做去就去，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薄嗔，她一笑，答应着去了。

　　正如凝曦所说，不年不节的，祖师房很是冷清，十间小房分立着，与前面的热闹很是不同。我进了供奉我所拜的董姓祖师的房间，房子里暗暗的，画里祖师的样子朦朦胧胧。
　　我上前，将手里的锦盒放在神龛前的供桌上，拣了三支香燃起插在炉中，退后道：“祖师在上，弟子董月娘诚心祷祝。”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整理着措辞，自从上次曹庸的事后，我便不像先前一般每天来此拜祭，竟觉得有些生疏。想了好一会，方道：“望祖师保佑弟子得如意良人，弟子不求名分，只是、、、、、、”我抬眼望了烟雾缭绕中的女子，徐徐道：“愿得一心人，白头永不离。”言罢，竟是不敢再看，提了裙站起，拿了供桌上的锦盒，反身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