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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1 ...

  •   我曾一直以为死亡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是时间。

      他以为那是一头银色的长发。
      直到他走得稍近了些,才发现那不过是落在对方发上的雪。
      那人像是在雪地里跪坐了许久,落了满身的白雪,他小心翼翼地握着长枪对前方喊道:“前方是何人,可知自这贡城里发生何事?”
      对方如同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依然跪在那寒彻冻骨的雪地里,他以为这人早已经被大雪冻死,便解了长枪上前查看。
      就在快要靠近那人之时,对方突然对他发难,一双力掌伴着寒彻冻骨的白雪向他袭来,幸而他及时将长枪横亘在胸前,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击。
      “你!”
      刚要开口喝斥的他禁不住被眼前的人震慑住:
      乌发、雪肤、清俊的侧脸上即使已经沾着些许血迹,却丝毫不减对方出尘的风度。
      所谓的眉目如画大抵也不过是如此。
      “你,你可是王遗风?”
      那人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眼见一击不成,便连出数招,招招直取要害之处,像是铁定了心要夺下他的性命。
      他毫不犹豫地迎然而上,在天策门下苦练了武学多年的他虽说不上是百战百胜,却也算得上是个中好手。然而数十招下来,他禁不住对这人刮目相看,与出身于天策府的他对战许久,对方仍旧能够保持内息沉稳,也算得上是江湖好手。只是出手仍是十分狠毒,像是在对自己没有用尽狠手而感到愤怒。
      一连过了百招,他终于寻得对方一个空隙,运起长枪劈刺、横挑、直取对方命门。
      在长枪快要刺入对方心口时,他突然注意到那人的眼神。
      如同百年荒原般了无生趣的眼神,方才这人所做的一切仿佛在求他在这刻杀死自己一般,他心中一悸,手中的长枪也放慢了速度,枪头险险的擦着对方的衣带而去。
      只听“刺啦”一声,对方的大裘被他撕开了一条大口,从他的心口中垂下了一双毫无生气的玉手。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对方,没想到刚刚那人一直是在抱着一个人和他对持良久。
      “你……”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对方,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人怀中所抱着的女人似乎已经死去了很久,但对方仍抱着她不肯放手,大概是他深爱至极的妻子或者是亲人。
      “你方才为何不杀了我?”
      对峙许久,他终于听到这人开口说话的声音,如同主人一般苍白冷漠没有感情的音色。
      他犹豫了一下,大声回答道:“因为我觉得你是在求死,但凡大恶之人都不会这般做。”
      “大恶之人?哼!”
      对方冷漠而又讥诮地笑了起来,手中运起强大的气劲,震得周围白雪纷飞。他不由地戒备起来,方才他见识过这人的武功,路数古怪,不像是从中原出来的武功。
      正当他准备出手时,对方却突然变了脸色,运起轻功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谢师兄,你没事吧,方才那人是谁?”
      身后传来了同门师兄弟熟悉的声音,他仍有些发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方才还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居然会这么堂而皇之地逃走。
      “啊,我没事。”
      回过神来的他随着天策的同门一起回到了当地县衙,从那些捕快的口中他得知了自己刚刚对战之人就是屠戮自贡城的元凶王遗风。
      “不过真是没想到你能在他手下捡回一条命呢!”和他核对资料的捕快满是敬佩地瞧着他,“那个王遗风可是横得很啊,听说他的武功可是得过高人指点,没想到谢兄年纪轻轻,倒也不曾让他在你手上讨了便宜去。”
      “您这么说可真是让谢某惭愧了。”
      他不由得苦笑,周围同门带着嫉妒和嫌恶的目光让他觉得背上隐隐刺痛,他很清楚那代表着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出口。
      “你是我们当中唯一见过王遗风的人,就先去老赵那边帮着绘出犯人的脸吧!”
      和他谈话的捕快也注意到了旁人的目光,笑着打发他去做些本不该由他来做的杂务。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随着领路的小厮身后去画师那里去帮着绘制犯人的图像。
      负责绘图的是一名已过不惑之年的老师傅,老赵师傅耐着性子跟着他的描述改了三四遍画像之后,见他仍是不满意,忍不住调侃了他几句:“小谢真是认真的很,不知道的人看你这样子还以为你是在画媳妇呢。”
      他当即闹了个大红脸,不敢再要求老赵改画像,匆匆拿了画纸到刑事司那里汇报,在交到那些人手上时,他无意中听到围观的一些女捕快的议论:
      “没想到这王遗风生的这般好相貌,居然做出屠城这种事。”
      “都说人不可貌相,你们这些女人就是这样肤浅。”
      “说谁呢,说谁呢!”
      ……
      望着那些吵作一团的年轻的男女捕快,谢渊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要求老赵这么认真地画王遗风的像。
      他望着手中多出来的拓印画像,画上的人明显地比真人少了分独特的清冷和俊秀,即使是这样,也让人禁不住觉得这是个美人。他心中隐隐有些埋怨自己为何没有学会丹青之术。
      若是自己能画出那人的风采,那么会……
      他看着手里的画像,眼神幽黑。

      王遗风的通缉令很快被张贴在了成都的告示栏里,一时间巴蜀之城人心惶惶,生怕这屠城的魔头来到自己的城市里,就连朝廷都被这件事所惊动,特派了官员下来彻查此事。谢渊随着天策府派下来的大批同门一起负责在成都周边巡逻,但他却固执己见地要求自己一个人行动,负责带领他们的老捕快禁不住劝他道:“虽然你的武功是不错的,但是那王遗风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瞧,这几天连打更的人都不敢单独走呢。”
      “多谢您关心,不过我大概已经知道了他的武功路数,他在我手上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
      见谢渊执意如此,那老捕快见他与其他的天策府同门关系也不是有多好的模样,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嘱咐他自己凡事要小心一点,便带着其他的天策将士布置起成都的巡逻小组。
      一得到老捕快的允许后,他便匆匆地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了成都城,开始往西北方向行进。
      他曾在刑部仔细研究了王遗风的资料,得知他是山东鲁地人士,游历在外并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亲朋好友,出了这种事虽然不会往家中逃跑,但却总不会离家太远。
      一路追至昆仑,他才看到那个若隐若现的声影出现在了恶人谷的入口附近。
      “王遗风!”
      眼看对方就要一脚踏入那个腌臜之地,他忍不住喊住了对方。一路上他几乎是不眠不休,才抓到了对方留下的踪迹,若是就这么让王遗风进入了恶人谷的地盘,就算是天策府的总将出马也不会再轻易地抓到对方了。
      那个孤高冷傲的身影微微顿了顿,置若罔闻地一脚迈进了传闻中无数恶棍魔头才会聚集的恶人谷。
      “站住!”
      谢渊奋力冲了过去,两个恶人谷的卫士立刻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东都狼,再往前踏一步你就是与恶人谷为敌,王先生可是我们恶人谷的贵客。”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王遗风!”
      长枪横亘在身前挡住了那两个恶人谷的卫士,他对王遗风高声喊道:“跟我回天策府去,事情还有转还的余地!”
      “哼。”
      他望着那个淡漠的人影转过头来,留给他一声冷笑之后,便入了那迷雾重重的恶人谷,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至此之后便是五年。

      他看着手里银色的长枪,沉默不语。
      “浩气盟建立的事情已经定下了,接下来的大事要选任盟主,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位子。想让你接任,你呢,意下如何?”
      他望着站在虎皮椅前的李承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见他不作答,李承恩也不焦急,而是耐心地和他分析着目前江湖上的形势,“我也没有强求于你的意思,你这些年都在江湖上跑,也算得上是天策府里对处理武林事务最有经验的人。恶人谷因为王遗风当了他们的谷主已经逐渐成形了,他们的强大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好事。”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五年前淡漠而又萧索的人影仿佛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眼神冰冷。
      而又了无生趣。
      “这些年恶人谷的强盛我也是知道的。”
      与其说知道,不如说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关注。
      八大门派联合成了军队上门讨伐恶人谷,结果吃了个大败仗。成了江湖上的大笑柄,一时间恶人谷风头大震。已经不少慕名而去的人都加入了恶人谷,至此之后,恶人谷有如大火燎原般,迅速扩展了势力,比起当年被灭的明教有过之无不及。
      “那恶人谷本就是一盘散沙,虽说有沈眠风和米丽古丽这样的高手在阵场,但是在人多的情况下也是徒劳,这个王遗风却有本事将他们全部聚集起来。这么多年恶人谷一直群龙无首,他可以算得上是第一任谷主,此人不可小觑。”
      “李将军所言极是,当年就凭他一个人能屠尽巴蜀自贡城,此人定不是简单角色。”
      见他没有什么太大反应,李承恩叹了口气,劝解道:“谢渊,明人不说暗话。这些年,你是知道天策府的这些人对你的看法的。”
      “谢某知道,一直以来给李将军添麻烦了。”
      “枪打出头鸟,你的能力已经让他们嫉妒了。天策府虽说都是忠义之士,但也少不了有一些渣滓混在里面。”李承恩罕见地对劝解他道:“虽然一直以为很为难你在江湖上历练,但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谢某会为了浩气盟的位置做好准备的,定不会让李将军失望。”
      这是他难得打断李将军的一次,李承恩略微有些吃惊却也是欣慰的:“你能这么想当然是极好的。你不用担心,明日大会上,我一定大力荐举你的。”
      “多谢李将军。”
      他乘了谢,借口还要为明日的大会做准备便早早地回去歇息了。
      “也好,入了浩气盟你就没什么时间回天策府了,趁着现在和你的朋友道个别吧。”
      其实他在天策府根本就没什么朋友,但他还是和平时在天策府中经常打交道的几个人道了别。
      “谢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高兴。”
      他笑了笑,没有作答,只是骑着马尽情地在天策的草原上奔驰着。
      第二天的盟主选任大会果然如通过想象中的还要烟硝弥漫,即使是站在议事厅外等候的他也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为了这个盟主之位的吵得不可开交。
      “当初我们已经订好了是由张桎辕来当浩气盟的盟主,现在你们天策府又跳出来让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来当浩气盟的盟主,这不是让人笑话我们言而无信吗!”
      “浩气盟是对付恶人谷最后的屏障,我们不能随随便便让一个无名小卒就来当盟主!”
      “谢渊并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这些年他一直作为天策府的代表和各位都打过交道,他的为人处事你们并不是不清楚,现在的浩气盟是要去攻打恶人谷的!浩气盟的盟主不是只要会处事,更要会打仗!”
      这样的言辞在外交场合上可以算得上是严厉,他在外面听得阵阵眉头紧锁,李承恩在这些江湖门派的掌门人中可以算得上是孤军奋斗,纯阳宫的反对声音最为大声,他们似乎已经铁定了心肠一定要和天策府对抗到底。
      “诸位!”
      他再也等不下去了,猛然突破门前驻守的七星卫的阻挠撞门而入,在座的掌门人无一不用惊讶的目光齐齐看着这般鲁莽无礼的他。
      “请恕谢某无礼,在下并不是贪图浩气盟之位!”他顶着面对如此多人的严厉质问的目光,振振有词道:“八大门派曾经和恶人谷交手过,现在的他们已经算不得是江湖门派了,天策府当年能助江湖灭了明教,今日也一定能灭了恶人谷!”
      “等到恶人谷消失之日,谢某自愿辞去盟主之位,绝无怨言!”
      在场的江湖掌门们被他这近乎赌咒发誓的誓言震在了原位,他们不安地四下交头接耳着议论他。
      “各位,请听我一句。”
      原本也应该在门外的张桎辕也跟着他慢悠悠地晃进了议事厅,见到众人惊讶的目光也只是微微一笑,“谢兄弟确实说得字字在理,论到带兵打仗,我确实不如谢兄弟。而今的浩气盟盟主需要的是一位将领,不是一位统帅,我愿意退出盟主之位的选拔!”
      满座哗然,原本大力支持的纯阳宫代表当场变了脸色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放弃了继续游说张桎辕的想法,浩气盟盟主的选任大会就这样不欢而散,他接过那块象征着盟主之位的令牌之时,猛然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本来只是个天策府的伙头兵,因为在一次战争中坚持到底,才幸运地正式加入了天策府。然而他又发现就算进了天策府,想要出人头地也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永远只能看到身边人嫉恨的目光。
      现在他却变成了浩气盟的盟主,各大门派都要给三分面子的人物,也不知是命运觉得在他前半生对他太过考验,接二连三地给他送来了能人异士,可人、司空仲平、月弄痕,直至唐影。
      他看着面前这个带着面具的古怪的年轻人,不由地感叹真是造化弄人。
      过去被天策府打发去江湖办事之时,他有时会向这个寡言的人买消息,本想着进了浩气盟找机会将他招入门下,这人却自己投奔过来。
      “你为何要加入浩气盟?”
      以前和这个人打交道时,他便觉得这是个冷心肠的人,话少,没有语气词和情感的波动,他就像是万花谷的那些机关般高效率而又冰冷,实在是和那些每天跑来这里一脸正气的江湖新人格格不入。
      对方抬头看着他,即使隔着那张面具他也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冰冷的眼神,就在他以为唐影不会回答他之时,对方才说道,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的语气,“我的弟弟在恶人谷担任情报搜索一职。”
      这句话对于向来寡言的唐影来说已经是极限了,他仍忍不住皱眉问道:“你和你的弟弟有仇?”
      对方摇了摇头,回答道:“不能为友。”他想了想,又对谢渊说道:“两个人太像了,他恨我,我知道。”
      这大概是一种常人都无法介入的复杂情感,他想,于是批准了影加入浩气盟,担任情报搜索总管的职位。
      影临走时,突然对他说道:“烟与我心灵相通,所以我知道的他也知道。”
      谢渊愣住,没想到这兄弟二人竟是如此的状况,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这个情况。
      一时间谢渊说不清楚对影究竟是嫉妒还是同病相怜,他担任浩气盟的盟主也不是没有私心的。
      王遗风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很久以前他在当伙头兵的时候饲养过的一只猫。
      那只猫与其说是被他饲养,倒不如说是被他喂食,每次它吃完之后都会翘着尾巴高傲地离开,看见谢渊也不理不睬,唯有在他出来倒食物的时候愿意接近一下,平日骄傲得连摸一下都不肯。
      直到他外出打猎遇到了一只狼,当时他腿受了伤行动不便,是这只野猫冲出来对着野狼龇牙咧嘴地叫唤着,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咬住比对方还要大上几倍的前腿,他被惊得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扑上去解决了那只狼。
      自那之后,那头野猫看见他依旧是冷冷的模样,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偶尔允许自碰它。
      看上去冷清高傲,却是比谁都要正直的人。
      就如同他现在正为了自己受伤的徒弟而独自一人来到了浩气盟,他望着眼前那孤傲的背影,禁不住有些想问他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
      “我的徒弟在你们这里,把他还给我。”
      丝毫没有商量的口吻或是余地,他就这般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面前,问自己讨要一个可能已经死在阵营战场上的人。
      谢渊以为再次这般近距离地见到如画的人物,必然会有所紧张,他却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镇定。
      “我确实不知道令徒的下落,他若真在此处,我也不会隐瞒你的。”
      若是一般人听到他这样的话,绝对会嘲笑他,但面前的男人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过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一瞬间有些怔忪,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他,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在被对方所信任之后,心情微微地有些激动,就像是刚刚进入天策府获得认可一般兴奋起来。
      “但是我确定他人在这里,最好不要让我发现是你的徒弟搞得鬼。”
      如同到来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来人仅仅留下带着些威胁意味的话语送给了他。“别以为我不敢动他。”
      他不由得郑重其事起来,穆玄英是他的恩人之子,虽然最近几年武功大有长进,但在王遗风面前仍是不够看的。
      派了得力手下去寻找玄英现在的去处,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亲自跟着一起去找,却不料王遗风早就已经先他们一步在南屏山的一个客栈里找到了他们。
      自己的徒弟和王遗风的弟子过去有些关系他也是知道的,本还在担心这次玄英刺伤了莫雨一定会心情低落许久,没想到自己培养的这个孩子居然起了让自己的兄弟弃暗投明的想法。
      他在门外听得一阵心酸,禁不住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冷峻的男人,若是能这么轻易地做到,他又何尝不想呢?
      “别打这种主意,”身旁的男人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我是不可能加入浩气盟的。”
      谢渊这才想起江湖上那则有名的传闻,王遗风幼时便是能读懂人心的神童,任何人在他面前心存二心都会被轻而易举地识破。
      他禁不住有些替这个人感到悲哀,若是从小便这般通透,他的童年是不是就没什么幸福可言?
      “够了,小鬼。”
      身旁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地破门而入,打断了自己徒弟的劝说行为,他走入屋内,用傲气逼人的眼神瞪着自己,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仍然不愿就此放手的徒弟温和地说道:“玄英,你先和我出来下。”
      虽然自己的小徒弟满心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跟着他一起出了客栈,临走时还恋恋不舍地多看了两眼还躺在卧榻上的朋友。
      “徒儿知道自己有错,请师父责罚。”
      他望着面前丝毫没有愧疚之色的徒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玄英,师父没有怪你,只是,你以后莫要再动那样的心思了,他是不会跟你一起的。”
      “不,”这个一向算得上是乖巧的徒弟难得和自己唱起了反调,玄英面色坚定地对他说道:“就算莫雨哥哥和我不同道,我也要和他一起!我们很早以前就约定了要永远在一起,即使我们身处在不同阵营。”
      即使知道自己所要求的需要经历重重困难才能得到,依旧是这般眼神坚定而又毫不畏惧,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年轻?
      他苦笑了一声,不由得感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或许是他真的老了,居然没有徒弟这种越挫越勇的锐气。
      “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没什么好劝的。只不过身为你的师父,我要提醒你,这条路很困难,你大概要舍弃很多比你想象中还要多的东西。”
      “徒儿不怕,”穆玄英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眼神坚定地对他说道:“我当初为了莫雨哥哥能跳下去一次,就不会怕第二次,第三次。”
      他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徒弟,仿佛今天才认识他一般。
      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是报着这样的心态也要达成愿望。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自己呢?

      谢渊接过瞿季真递过来的一叠文函,终于忍不住问道:“军师,你今日是有什么事情吗?”
      往常说了该说的事情之后,军师便会自行离开,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在一旁帮着自己打下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瞿季真见自己的动机被拆穿了,也不恼,反倒是微笑着凑了上来,“我瞧着盟主像是有心事,特地留下来问问。”
      他微怔,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笑,“军师真是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没有心事,恶人谷还没有消失,我当然是不能松口气。”
      瞿季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了片刻自己的这位盟主,笑道:“该不会是前辈们又想给你做媒了吗?”
      “这倒没有。”
      回答得干脆利落,瞿季真不由地眯起了眼睛,“盟主,你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女子,瞧你这几天如同失了魂一般眼神低落,想必是情感上的问题。恶人谷前些日子才和我们打了一仗,他们的少谷主被少盟主刺中了心口,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他们折损了一员大将,想必士气也会有所低落。”
      那个少谷主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而且还好好地活在我们眼皮底下。
      这句话只能在心里说的谢盟主不由地替自己感到一阵悲哀,但碍着观察力敏锐的军师又不能多说什么。
      自己这个盟主对敌方的谷主有想法就算了,连徒弟都不肯伤害对方的少谷主,这都叫什么事啊。
      “嗯,”他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是有些事,私事。”
      瞿季真笑眯眯地翘起了嘴角,“看来是我猜对了,不过还请盟主听我一劝,盟主你看来似乎对这个人没什么把握,但凡事总是要去尝试一下,你不说出来,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您的心思呢,您这样每天忙忙碌碌,又不向对方表达,那是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
      仿佛如梦初醒般,他瞪着眼前的文函,不由地开始思考军师的提议,若是什么都不说的话,那个人大概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态来当这个浩气盟的盟主的吧。
      他想了想,还是托自己的徒弟给王遗风带了条口讯。

      为了不让人发现这位恶人谷的谷主已经来到了浩气盟,他特地挑选了落雁山上一处僻静的庭院,还吩咐自己的手下远离这座山头,等他安排好这一切之后上山时,却发现那个素白的人影早就已经在庭院里静静地等候着他。
      谢渊不由地苦笑,之前他所作的一切仿佛都是白用功。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忙,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浩气盟,自然也不用怕其他人会察觉到他的行踪。
      “让王谷主久等,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告了罪,坐下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王遗风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居然开始有点不太好思开口。
      “谢盟主如果特地请我来,是问我何时离开,那请你不用费心,莫雨的伤我会尽快帮他治好,我们会尽快离开这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却发觉这样很是不妥,他是浩气盟的首领,怎么能让敌方的首领在自己的地盘多留两天?
      幸好王遗风也不想和他计较这个问题,只是低下头静静地喝了两口茶,他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王谷主,在你加入恶人谷之前,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对方狭长冷漠的眼睛注视着他,让他禁不住有种已经被看穿了的感觉。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已经暴露了出来的时候,对方却出人意料地还记得他,“我当然记得你。”
      “在追捕我的那群蠢货之中,就你还算是有点看头的。”
      刚刚欣喜起来的心被这句话浇了个透心凉,他苦笑道:“王谷主谬赞了。”
      “可惜到最后你还算被天策府拿去当枪使。”王遗风冷冷地看着他那一张似哭非笑的脸,“怎么,你到现在也差不多该明白李承恩让你当浩气盟盟主的理由了吧?”
      他微微一愣,随即含糊其辞地笑道:“王谷主这是什么意思,谢某有些听不明白了。”
      “为什么以前你们的李将军对于江湖上其他的势力都不染指,唯独浩气盟选任盟主之时,这么力排众议让你当盟主,你可曾想过原因?”那双凉薄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难道你以为真的是因为他珍惜你这个人才,所以才把这个重任交给你?”
      谢渊不由地警惕起来,“王谷主,你怎么知道得……”
      “他应该一开始就明白你这样不懂得疏通关系的人待在天策府是没有什么前途的,才让你在江湖上行走,好让你将来派上用场。他不染指这片江湖,不代表他不关注。天策府注定是为朝廷做事的,他们不会放任江湖上任何一个势力独霸天下的。”
      “恶人谷之前也是作恶多端,怎么从来不见他提议要除去恶人谷?朝廷见不得越来越多的高手投奔恶人谷,所以才有了八大门派合体讨伐,只不过他们都没料到我会成为谷主而已。他们也意识到这次若是浩气盟的盟主再拿不下,光靠一个天策府是控制不了江湖的。”
      他被这番头头是道的分析说得无法辩驳,他确实也知道李将军刻意让他到江湖历练不仅仅是因为天策府的众将嫉妒他的原因,而是因为需要他在将来的某一刻派上用场,却从没有人像王遗风将这么现实的话讲给他听,
      “难为王谷主对于我的情况调查得如此清楚。”
      “当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想要向对方表述的勇气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不由得苦笑,却还是说道:“王谷主说得我都知道,就算李将军是在利用我,为何要不被利用呢。天策府虽说是朝廷的人,但也确确实实是在替大唐的老百姓着想。”
      他憨厚一笑,“就算是被利用我也心甘情愿。”
      本以为对方会对他这番话嗤之以鼻,谁知王遗风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对他的反驳发出嘲笑或者表现出愤怒,只是冷静道:
      “你当然是情愿的,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
      谢渊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自己听到这样的话之后究竟是高兴还是悲哀。
      两人之后便无多语,王遗风称自己还要给徒弟疗伤便早早地离开了,他望着那个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心中仍是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王遗风这么了解他,令他不知如何是好,或许是因为自己是浩气盟的将领才会对他的情况知道得如此透彻,但这还是多年以来,头一次有人对自己说了那样的话。
      仅仅过了三日,王遗风便带着莫雨准备离开了,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挽留他们,只得借着自己徒弟的面前去送行,顺道支走了两个孩子,好能多和这位冷清的人儿多待一会儿。
      “王谷主真是见外得很,要不是玄英,谢某还不知道你们今日要走。”
      王遗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次似乎是因为马上可以离开的缘故,连客气都懒得装,“难道你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
      “我和王谷主打交道的次数也不算少了,难道还是陌生人不成?”
      他简直要为自己能有这么厚的脸皮感到荣幸了。
      王遗风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要脸地攀亲带戚,复而冷冷地一笑,“谢盟主,不会是因为我前些天那些话让你误会了什么吧,对于我你又了解些什么?你知道我师承何处,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确实不了解王谷主,但关于你,我有一点很确定,当年巴蜀自贡城的那件事不是你做得。”
      一瞬间似乎有汹涌而出的杀气向他袭来,这是身经百战的他所熟悉的一种气息。
      是亡命之徒身上才会带有的杀气。
      那双凉薄的眼带着与往日不同的狠戾与凶猛瞪着他,“你管得太多了,谢渊。”
      他心中一惊,却还是说道:“看样子果然不是你做得,那究竟是谁在陷害你,我可以,”
      “不是我做得又如何?”王遗风冷冷地打断了他,“就算我没有屠城,你觉得我现在杀掉的人还少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以为洗刷了我的名声,我就能从恶人谷里退出了吗?”王遗风一挥袍袖,转身离去,只留下几句带着淡淡讥讽意味的话语,“一入江湖,便无退身之地。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的你又凭什么来帮我?”
      “让我退出恶人谷?痴心妄想!”
      谢渊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高傲的人转身离去。
      就如同多年前在那冰天雪地的昆仑山上,他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恶人谷的入口。
      却又无能为力。
      王遗风只说对了一半,他确实是在痴心妄想,只不过不是劝退恶人谷这件事。
      而是奢望他能回头多看自己一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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