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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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啦。”楚少城看着好似睡得香甜的西汐，有些无奈地笑了。她明明是醒了，听见他的声音还弯了弯嘴角，却不肯睁开眼睛。
“汐儿乖，你看天都大亮了。”
“还没亮……那是雪。”
明明是耀眼的阳光，她却说那是积雪照见的雪白。将醒未醒的娇软嗓音，如床头那新换上的鲜花一般清新诱人。
楚少城忍不住低头亲了她的脸颊，凉凉的嘴唇只一碰就离开了。他刚从外面回来，虽然在客厅坐了半小时才上来，但身上还未暖透，怕过了凉气给她。
西汐笑弯了眉眼，仍是懒着不肯起身。
“楚先生，你不好，很不好。”
“如何不好了？”
“你每日晨起，第一句话都是跟花房姑娘说的，这就不好。”
“这可冤枉我了，每天的第一句话我自然都是跟你说的。”
“说的什么？”
“每日每日都不同，要一一说吗？”
“今天说什么了？”
“我说的是：我昨夜梦见你了。”
西汐红了脸，拉过被子蒙住了头，闷闷地说：“口说无凭……”
“你不在我身旁，我自然是想你了。”
自他们从医院搬回了这幢二层小楼，楚少城和西汐一直是分房睡的，此时嬉笑说话，楚少城却分明有别的意思。西汐更是不肯理他。
楚少城看了一眼天光，凑近了，在她耳旁低声说：“我每日里天亮就起床，给你和妈妈拿回了新摘的鲜花，只希望你们一睁眼便能闻香开怀，这样还不够好？”
西汐心中甜暖，从被子里露出脸来，眨着眼睛看他，看了一会儿，拉过他的手放入被子下用自己的双手捂着，柔声问：“今天是什么花？”
“妈妈喜欢的兰花，今天总算是运到了。你的嘛，自己看。”
西汐一扭头，就看见床头的花瓶里，盛放着几支洁白的玫瑰，水滴在花瓣上徜徉，花蕊娇艳欲滴。
“好啦，快起床，妈妈一早就起来了。”
西汐不信：“妈妈一向要到中午才起的，怎么会这样早？”
“今天是小年夜，你忘了？”
西汐一掀被子跳起来，冲进浴室前不忘回头补一句：“谁许你改口了？那是我妈妈，我的妈妈。”
楚少城不疾不徐地踱到浴室门口，倚着门，姿态闲雅：“改口不改口，不过是这几日的事。”
正在刷牙的西汐丢了牙刷，把楚少城往门外一推，顺手关上了门。
等西汐收拾妥当下楼，客厅里众人早已忙起来。
护士小方和临时请来帮忙的冬冬，围着徐青莲正在剪窗花，茶几上铺满了红纸和各式的窗花样子。楚少城站在落地窗前，正拿着一个窗花比着张贴的位置。
西汐的外婆是北方人，她还在时，贴窗花一向是年前的重要任务。西汐自小就跟着学剪窗花，倒是剪得有模有样。西汐走到茶几旁，径自坐到地上那一席厚厚的羊毛毯上，拿过一把剪刀：“我也来。”
徐青莲坐着轮椅，膝上盖着薄毯，比起往日，脸色好了许多。只见她娴熟地拿着剪刀上挑下穿，一转一剪，不一会儿，手里的红纸就变出了一个“年年有余”的花样，那鱼儿活灵活现。小方和冬冬立时赞叹不已。徐青莲把花样递给小方，才抬起头看西汐：“你啊，真是越发懒散了。”
西汐脸上红彤彤的，倒像是被满桌的红纸映上去的，知道逃不过，只好撒娇服软：“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保证明天一定不睡懒觉。”一边说着一边把红纸都拢到自己跟前，“你们都看着好了，今天这窗花都归我了，保证漂亮。”
徐青莲笑着去拍西汐的手，只轻轻拍了两下，嗔怪道：“我们弄得好好的，你一来就乱了章法。快去把留给你的早饭吃了，把厨房的地方腾出来，待会儿就该准备做饭了。”
西汐好笑，一个人的早饭还能占了厨房多大的地方，心里却知道是母亲心疼她。
“吃了饭再回来剪也不迟。”楚少城说着，走过来拿了西汐的剪刀，把她拉了起来。西汐无法，只好跟着他走，嘴里还嚷着：“等着我啊，我会好多花样呢。”
小方和冬冬只是抿嘴笑个不停。
西汐跟着楚少城进了厨房，看见料理台和地上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很是惊讶。等她把这些肉类菜蔬都看了一遍，楚少城已经把牛奶和三明治热好了递给她。
“今天是小年夜，妈妈留了小方和冬冬吃晚饭，她还给刘暄打电话叫他下了班过来。一大早起来，她们就开始商量晚饭吃什么。刚才又让我开车带冬冬出去，把能买的食材都买了一遍，全都在这了。”
小方是医院的护士，自徐青莲出院就一直跟着24小时陪护。冬冬是艺术系的留学生，今年要跟同学一起完成作品，又想趁着空闲的时间做做兼职来贴补学费，就没回国过年。冬冬做得一手好菜还会煲汤，楚少城把她找来专门给徐青莲做营养餐。小方和冬冬都比西汐年纪小，性子活泼又懂事，跟徐青莲一处，常常能说笑逗她开心，徐青莲很喜欢她们。
“冬冬出了不少主意吧。”
“清蒸大闸蟹、脆皮烧肉、酸梅鸭、叫花鸡、莼菜鲈鱼羹……冬冬把她会做的菜式都数了一遍，连带着如何做也说得仔细，妈妈听着倒是还好，小方没吃过这些，听得直流口水。”
西汐听完顿时苦了脸：“那你们还让我吃什么早饭呀？！”
楚少城拿纸巾给她擦了唇上的牛奶沫子，笑着继续说：“后来妈妈说想吃翡翠饺子，倒让冬冬犯了难。这时又轮到妈妈给她说如何做，冬冬听得新鲜，还仔细上网查了查，又提议说索性做七彩饺子……”
“每年过年妈妈都做翡翠饺子，我最熟悉不过了。七彩饺子我也知道，工序虽然琐碎，人多倒也不怕麻烦。”
“怎么说起吃的，你们都这么开心呢？”
“那是自然。你难道没听说过，‘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古人连生死大义这种事都要用食物来比喻，可见‘饮食男女’，自古皆然。”西汐一时兴起，装作老夫子的模样，说得十分正经，头头是道。
楚少城眸中笑意渐深，忽然揽了西汐的腰，低头就吻了下去。
这一吻深柔婉转，直吻得西汐意乱情迷，楚少城才放开了她，还故意低沉着嗓音说道：“饮食男女，意思我懂。”
等西汐和楚少城从厨房出来，窗花已经剪得差不多了。于是几个人一起动手，七手八脚地不用一个小时就把两层楼的各处门窗都贴好了，满屋一下子有了年味。大家兴致高涨，连午饭也顾不上吃，就要开始张罗晚上的大餐。西汐和冬冬都信心满满，自然是早早进了厨房，小方想学包饺子，也跑进去帮忙打下手。徐青莲由楚少城陪着，简单喝了些粥，把药吃了。楚少城劝她回屋休息，她也不肯，只好陪着她坐在客厅。
厨房里三个姑娘的声音一个接一个，一会儿是蟹爬到地上了，一会儿是酸梅找不到了，不多时又齐齐嚷着说饺子馅里忘了放盐，听着不像做饭，倒像是在玩闹。徐青莲在外面听着，笑得合不拢嘴，精神也是格外的好，脸上竟透出些淡淡的潮红。楚少城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隐隐担忧。
没过多久，刘暄就来了，楚少城这才发现已经是傍晚了，原先看外面下着雪天色暗沉，才没注意时间。在厨房里忙活了几个小时的大厨们倒也不见喊累的，一看客人到了，忙着把饭菜都端上了桌。
徐青莲让刘暄先到炉火旁坐会儿，去去寒气，刘暄只坐了一会儿，闻见菜香就待不住了。
徐青莲笑道：“按老话说，你是个有口福的人，运气也该不差。”
刘暄笑着看了一眼楚少城：“要说到这福气和运气，少城比我强。”
楚少城嘴角动了动，却并不理他，只是把徐青莲推到餐桌旁坐好。等小方出来了，他便进了厨房。
饺子刚好能出锅，西汐正和冬冬忙着，一回头看见楚少城站在身后。西汐一边盛饺子一边问他：“你进来做什么？”
楚少城眉目未动，语调平平：“刘暄来了。老太太又开始了。”
冬冬站在一旁，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她端起饺子盘就往外走：“饺子我先端出去了，你们聊吧。”
西汐和楚少城相视一笑。
餐厅里，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徐青莲仍是笑容和蔼：“你要是成了家，每天自然就有热饭热菜等着你了。”
刘暄正愁着没人来插个话，就看见冬冬端着饺子出来，忙转了话题：“哟，这饺子颜色真好看。”
冬冬觑了他一眼：“这是七彩饺子，你没吃过吧？”
刘暄又仔细看了看，才说：“其他都是一色的也就算了，就是这一种饺子边是绿色，余下的饺子皮仍是白色的，心思最巧，颜色搭配也最别致。”
“这是翡翠饺子，又称白菜饺子，寓意百财。”冬冬也就是比刘暄早知道了半天，此刻倒做起老师来。
徐青莲和小方只在一旁看着，笑而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楚少城端了一个汤盘，和西汐一起从厨房出来。
徐青莲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汤盘里装的东西，眼光定了几秒，才看向楚少城，点头赞许。
西汐看得出来，母亲是真的高兴。
外婆是北方人，外公是南方人，家里过年一向是饺子和汤圆一起吃的。西汐记得只偶然提过一次，难得今日母亲说起饺子，楚少城便想着买了汤圆。
眼看着众人围桌坐好，徐青莲的脸色却越发沉静了，西汐忙问：“妈妈，您不舒服？”
徐青莲摇摇头：“我没事。”她发觉桌上都安静了，只好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太欢喜了，又过年了。”
西汐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她低了头，怕眼泪忍不住。楚少城在桌下用力握着她的手。
徐青莲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今天虽然是小年夜，也算是过年了，过年过年，就是图个团圆热闹，也要图个大吉大利才好。”说完，她竟拿出放在口袋里早已备好的五个红包，一人分了一个。
“谢谢徐妈妈。”小方和冬冬异口同声，兴奋地叫着。
“快收好吧。明年徐妈妈再要给你们，你们也不好意思收了。”刘暄笑着看她们两个，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冬冬听完已经红了脸。小方是华裔，一直长在国外，不晓得这里面的讲究，自然要问他：“为什么不好意思收？”
“这红包是给小孩子的。结了婚就是大人，不能收红包了。”刘暄耐心说明。
小方明白了，又不明白：“那西汐姐和楚大哥为什么也收红包了？”
“他们当然是不同的。别说明年，就是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徐妈妈也是要给他们红包的，他们也是收得的。”刘暄又郑重解释了一番。
西汐忙看了一眼徐青莲，只见她平和淡然，似是无所挂碍，心中安定了几分，这才说道：“刘大医生，我妈妈给你这个红包，其实是希望你早日得成良缘，明年也不要来讨红包了。”
听了这话，刘暄立时现出苦恼的神色。楚少城还好，小方和冬冬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最后还是徐青莲笑着说了一句“好啦，快吃饭吧”，众人才终于不再调笑，高高兴兴地开始吃年夜饭。
吃过饭，楚少城和刘暄被派去收拾厨房，小方缠着徐青莲说过年的风俗趣事，西汐和冬冬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徐青莲边回忆边说：“那些年月，吃喝远没有如今的好，也没什么娱乐节目。过年吃过年夜饭，年轻人就可以到广场上去参加居委会或者单位给举办的集体舞会，那时候大家都很单纯热情，非常美好……”
等楚少城和刘暄出来，客厅里已经响起了轻快的舞曲。
西汐走过来，柔声说：“妈妈想看我们跳舞。”
刘暄想伸出手，被楚少城睨了一眼。
转眼间，楚少城已经执了西汐的手走开了。
冬冬站在一旁，脸上红扑扑的，说话明亮爽朗：“我请你跳舞，你去不去？”
刘暄躬身伸手，如同绅士：“不胜荣幸。”
这幢小楼原本就是西式的风格，大大的客厅除了壁炉沙发，自然还留出了举办舞会派对的空场，倒也设计得别具一格，空场的落地窗外就是花园，入夜后，月光透过玻璃落入屋内。这时外面风雪已停了，连片的白雪，衬得窗花红艳如火，映着月光温柔如水。
楚少城很是紧张，西汐感觉他的手心里都沁出了汗。明明都穿着家居休闲的衣服，他偏偏像是穿着正装礼服那样规行矩步，举手抬足都像有一把尺子在度量着。
一曲终了，四人互换舞伴。西汐趁旋转舞步的间隙掠了一眼，看见楚少城和冬冬一起跳舞时倒是神态自若，游刃有余。
待再换过来，西汐便忍不住脆声低语：“和别人跳舞倒是更自在些，是吧？”
楚少城一怔，随即明了，软声呵在她耳畔：“越是看重的，越是小心在意。”见西汐抬头看他，便又补了一句：“这是和你第一次跳舞。”
未及缱绻，一曲又终了。大家都停了舞步。
西汐看见徐青莲坐在那里闭着眼，便走过去轻声叫她，叫了两声，徐青莲才慢慢转醒，看样子竟像是睡了许久。
“妈，我陪您回房吧。”
“我还不想睡呢，我想喝口茶。”徐青莲的后半句是看着楚少城说的。西汐不明白，也看向楚少城。楚少城的脸色有一瞬凝然，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没有言语，转身进了厨房。
不多时，楚少城就端了一盏茶过来，他弯身恭敬地双手将茶递向徐青莲。西汐站在一旁有些迷惑，她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肃然庄重。
楚少城说：“是素淡的花茶，您抿一口就好。”
徐青莲点头，端起茶来，只浅浅含了一口。楚少城又接过茶盏，放在茶几上。
徐青莲这时又拿出一个红包来，与刚才饭桌上给众人的不同，像是特意用心准备的。她把红包放在楚少城平伸的双手上，竟像是放下了心头至宝那样珍惜郑重。
“谢谢妈妈。”楚少城竭力稳住心绪，声音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微微颤动。
西汐遽然转身，飞快地抹了藏不住的泪水。
刘暄他们站在旁边，一时都感慨默然。
窗外夜色深沉浓重。
西汐搬了把小凳子，陪着母亲一起坐在落地窗前，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他们跳舞的地方。
“我又睡着了。”徐青莲醒过来。
“您只睡了一会儿。我还是陪您回房睡吧？”
“不用了，我想和汐儿说说话。”说完，徐青莲想起了什么，问道：“他们都去哪里了？”
“少城的舅舅和表妹过来了，他去接机。刘暄怕天黑路不好走，就和少城一起去了，他们正好顺路把冬冬送回学校去。小方累了一天，我已经让她先去睡了。”
“他们，怎么这样晚？”徐青莲又问。
“今天午后起了风雪，飞机在别处先中转了一下，到得便晚了，原本是想赶来和您吃这小年夜饭的。”西汐这样说着，忽然便觉得，也许真的是太晚了。
徐青莲眯着眼看着窗外，许久才说：“雪夜，真是很美。”
“是啊……”西汐望向白雪深处，只有黑夜，望不到尽头。
“汐儿，你看见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
西汐仰起头，仿佛凝在眼眶里的泪水就流回了心里。父亲去世以后，她长夜追问父亲去了何处，母亲告诉她，父亲去了天边做了那最耀眼的星，永远为她照亮前行的路。
“我看见了。”
“你想他吗？”
“想的，很想……”
“我也想他了。刚才我还梦见他了……”徐青莲低咳了两声，微笑着继续说：“梦里，他还是我初见时的样子……”
从前少女情怀，如今已成忆梦，仍旧美好如昨。
徐青莲从朦胧的幻境中回过神来，低头问西汐：“汐儿，你还记得子轩吗？”
“也许，还记得吧，那时总也忘不掉的，现在倒是模糊了……”
“还是忘了的好。”
“嗯。”
“少城待你的心，我看着，同你待他的心是一样的。”徐青莲的声音越发轻柔。
西汐伏在母亲的膝上，娇声说着：“少城待我很好，也有不好的时候，您要一直在我们身边，时时说他才好。”
“怎么……不好了？”
“许多不好。像方才，他临出门时还要叮嘱不许我多吃汤圆，说是婚纱已经改好了，我不能再胖了……”
徐青莲笑出声来，嗔道：“竟是孩子话。”
徐青莲抬手抚在西汐的发顶，想要像小时候那样用指尖为女儿梳一梳长发，可是手上已经一分力气也没有了。
西汐听见了母亲轻轻的一声叹息，她懂得了母亲的意思。
西汐直起身来，自己的手合着母亲的手，一下一下顺着头发，好似母亲在为自己理发梳妆。
“小时候，我帮你这样顺好了头发，你才肯睡着。”
“是。”
“这些日子，我知道你夜夜守着妈妈。今晚，就让妈妈守着你睡吧。”
西汐咬着唇，深深地看着母亲，看了许久，才抬手为母亲揩去了眼角的泪。
许久之后，西汐终于缓缓地，重新伏在母亲的膝上。
天际划过流光，夜空中那最耀眼的星，相互依偎，辉映夺目。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