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五章 ...
-
回去之后，日子过得飞快。
案子有了眉目，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的进展。律师很尽责，隔三差五就会去一趟警局，询问情况。西汐特意嘱咐他不必事事都报告楚少城。
楚少城很忙，有几次通话都能感觉到他步履匆忙，后来才知道他经常是在会议间隙给她打电话。西汐因此改用短信和他联系，比电话的次数频繁些，却多是只言片语，说的话反而少了。和莫墨也打过几次电话，西汐知道她心情平复了许多，也怕耽误她太多时间，渐渐联系也少了。
跟加拿大那边的联系每天固定不变。楚少城的那个医生朋友，姓刘，听说话的声音也是一个温和的人，西汐每天跟他通一个电话。有时候赶上他有手术，就会给西汐发一封简短的邮件，道个平安之类，却是每天从不间断。
西汐担心他也像律师一样，有定时跟楚少城报告的习惯。于是有一天，她委婉地提出，有关母亲的事，跟她本人说就行了，毕竟有什么事，她就可以做决定。
刘医生听出了她的意思，忽然用熟稔的语气说，西汐，听你的。
西汐有些吃惊，不明白他是在国外住久了的缘故，还是他和楚少城的关系真的非常亲近，所以不和她生分。不过，那之后的谈话，刘医生仍旧像之前那样，客气有礼，分寸得当。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冬。过了圣诞，就是公历新年。
这一年的结尾，李怡被捕到案，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场无妄之灾，终于要结束。律师很得力，尽管案子要等到年后才开审，可是已经帮西汐销了取保候审的手续，解除了出境限制。
出境的手续再有几天就能办好，西汐早就订好了飞往加拿大的机票。街上的节庆气氛一日比一日浓重。西汐用了两天时间把整个公寓打扫一遍，往花瓶里添了几株梅花，就算是迎接新年了。
城市中心广场今年的跨年活动还是烟花表演，没有新意却是热闹。往年西汐总是怕那种环境太过嘈杂，今年只有自己一个人，实在太过冷清，想了想，她还是拿上羽绒服出了门。
漫步走在大街上，远远看着城市上空多彩的火焰，西汐淡淡地微笑。
岁月本没有刻度，却拗不过凡夫俗子的多情，被这人间的烟火熏染，落在钟表的滴答声里，被人们祈愿的声音催促前行。随着倒计时的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新年第一声钟声响彻整个城市，天空绽开了最耀眼的花火。
“子轩，你看，好漂亮。”兴奋的女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西汐仰着头看那朵烟火完全落下，才肯转身。不必刻意，原来冥冥中自有安排。
王子轩和王玥月，手拉着手，和西汐隔了不到十米的距离。
西汐站在原地，微笑着朝他们招手。王子轩抬起脚步，带王玥月一起走过来。
“新年好。”西汐主动说。
“新年好。”夫妻异口同声。然后是王子轩问：“一个人？”
西汐笑得自然：“他不爱看烟花，在家里等我。”王子轩看着她，沉默不语。
“听说你的案子快开审了？”这话是王玥月问的。
西汐维持着浅笑：“已经查清楚了，跟我没有关系。”
王玥月还想说什么，被王子轩皱眉看了一眼，硬是止住了。
“过几天我就要去加拿大了，以后不常见面。保重。”简单的道别，语气爽朗疏淡。
对面的两个人神色各异。等了一会儿，才听见王子轩说：“保重。”
“再见。”西汐挥手告别，转身离去。
回到公寓，屋里灯亮着。西汐捏着钥匙的手有些发抖，几次都对不上门锁。门从里面打开了，那人温柔地笑着。难得看见他穿正式的三件套，脱了西装外套，白衬衣搭配黑色背心，衣袖折痕整齐地半挽着，简单帅气。
又是一个多月没见面，却像是早上才出门，晚上下班回来那样自然。
楚少城搂着她的腰，低下头就吻上来。柔情似水，炽烈如火。等他松开的时候，西汐已经是气喘吁吁，软倒在他怀里。
“好像做梦一样。你怎么会来？”
楚少城看她脸上还有红晕，心头微漾，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关灯。”
西汐站的位置，刚好伸手就能够到灯的总开关。轻按下，灯灭了。
客厅的餐桌上，烛火光亮盈盈。
“农历新年也许不能陪你过。”
楚少城拉着西汐走到餐桌边，替她拉开椅子，等她坐好，才走到对面坐下。
西汐明白，这个农历新年，楚少城肯定要在家里过，不可能飞去加拿大陪她。
长桌上放着一束红玫瑰，两份牛排分别摆在两侧，中间放着白烛，红酒，迷离的光芒中，每一种颜色都分外鲜明。
“好俗气的烛光晚餐。”
楚少城看着她眼中调皮的笑意，故作无奈：“今天刚从美国回来。飞机一落地就赶过来，仓促之间没什么能准备的，你不喜欢就算了。”说着，作势要起身收拾。
西汐急忙拉住他：“我喜欢，虽然俗气。”
楚少城微笑，端起了酒杯。
“新年快乐。”
同声相和，酒杯相碰，清脆的音节，好像在为摇曳的烛火伴奏。
“许一个新年愿望？”楚少城拉起她的手，轻柔地摩挲指节，这是同她说话时，不经意间养成的小习惯。
西汐表情认真地想了想，闭上眼睛，又睁开，说：“许了。”
看样子是不肯告诉他了。楚少城低眉浅笑，收回手来，漫不经心地切着牛排，一块一块慢慢吃着。
“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她却问他。
楚少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西汐，安静悠然的神态，含着笑意，眼眸深深。
“我都三十的人了，自然是该考虑结婚生子了。”
西汐心头一热，涩涩发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香却苦。
楚少城继续缓缓说着：“我的愿望是找个人一起过简单的日子。只是不比从前，现在跟着我，怕是要吃些苦。”
“哪怕你一无所有，只要你肯，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为你……”
“那‘多少人’与我有什么相干。我有女朋友。”
楚少城放下刀叉，起身，坐到她身边。
“我不知道女孩子喜欢哪种浪漫，只会做俗气的烛光晚餐。我不像别人那么幽默风趣，做不到三两句话就哄人开心。我现在三十岁，事业还得从头开始。我没有什么值得骄傲或炫耀的，我只有我自己，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西汐静静地看着他。这样一个男人，从来如此，语气温和从容，神情专注。他的内心，也许是狂风巨浪，也许波澜不兴，面上却看不出丝毫踪迹。此刻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语调音色。西汐也很讶异自己，竟然不是感动得痛哭流涕，而是在平静地分辨他说话时的紧促断续，细细地体味着他每一句话里不动声色的深情。
愿意。简单的两个字，却说不出口。
她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许多话。
我怕你离开我。你就是你。你是我的。一辈子。还有那一句，我的爱。
“我……”西汐喉头发紧，不敢看他的眼睛，一低头泪水就涌出了眼眶，滴落在手背上，到底是模糊了双眼。“我……我愿意一直在你身边，可是不必……”
“不必什么……”他的声音仍然温和。
“不必在意名分。”她轻轻说出最后两个字，却沉重如山。
楚少城抬起她的脸，看着她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西汐没有回答，只是推开他的手，自己抹了一把脸，想用力擦去那些怎么也流不干的泪水。
“到如今，你竟……”话说一半，生生转了语气，“你原来是这样想我的……”楚少城没说完，霍然起身，背对着她站着，手不自觉地紧紧握着椅背。
那样温柔，舍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的人，此时背影显得那么颓然黯淡，他一声不出，却让黑暗更加浓稠，光亮更加刺目。
西汐很怕，如果他再多说一句，多问她一次，就能轻易摧毁她那些脆弱的坚持。
谁也说不清时间又走了多少次的循环往复，直到西汐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
楚少城回转过来，俯身在西汐的唇上清浅一吻，西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他说：“今天算了。若你不明白……终究，也是委屈……”
西汐一愣，怔住，继而心痛，终于后悔。
新年第一天，是新的开始，也是旧的延续。
西汐躺在主卧的床上，觉得有些冷，睡不着。隔着两道门，西汐没有听见声响，想着他应该是睡了。
楚少城跟西汐说完那句话，就说有些累先回房去了。西汐坐了一会儿，收拾完东西，慢慢走进卧室，才发现他竟是去客房睡了。
如果那时候，她回答一句“愿意”，也许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就连西汐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愿说，还是不能说。
在他请辞总经理的时候，几乎人人都以为他准备结婚了，却不是。如今，他当面对她说想结婚了，她却不肯答应。
她的过去，他的过去，都是现实。
婚姻，不是爱情，是缘分。世事羁绊，情义纠缠，可能是缘分，也可能是宿命。
如果终究有缘相爱，无分长久。如果终究要分别。
何不就停在这一刻的美好？
短短几天之后，终于到了分别的日子。
楚少城本想陪西汐过去，西汐知道他最多待一两天就得往回赶，坚持不肯。楚少城最后还是订了回去的机票，在她的飞机起飞后一小时出发。
“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
“嗯。”
“那边冬天很冷，记得添衣服。”
“嗯。”
“什么时候打电话都行，不用担心打扰我。”
“嗯。”
“有什么事，一定不许瞒我。”
“嗯。”
楚少城看着西汐的发顶，无奈叹气：“抬起头来，不打算看看我就走了？要一直‘嗯’到上飞机？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西汐看了他一眼，很快避开了他的注视，目光落在别处，柔柔地说：“我……你不用担心我，专心做你的事……”
楚少城揽她入怀，抚着她的发，只问：“怎么连一句舍不得我的话也不肯说？”
西汐没回答，踮起脚抱紧了他，本想吻他的脸，又怕唇色留下痕迹。
“名分这事，我很在意。”楚少城松开怀抱，退了一步，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如果有了名分，不管是大庭广众还是众目睽睽，无论你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欣然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妻子。”
西汐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比第一次听见他告白时跳得更厉害。
楚少城温柔的神色中含着几分郑重：“如果结了婚，我只会对我的妻子一人忠诚，绝不会与其他女人有任何牵连。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的。”西汐回答。他只问了这一句，她只能这样回答。
楚少城静下来不说话。西汐看了看他的双手，只拿着一个公文包，别无他物，心中有些懊恼，不经意地流露在脸上。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态，落在楚少城眼里，如同生动明媚的阳光。
楚少城微笑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西汐接过拿在手里，方形的盒子，比她想象中要大了许多。
“送别礼物。在飞机上闷了，就打开看看。”
广播里正好响起了提示登机的声音。
西汐转身就走。楚少城拉住她，紧紧抱在怀里。
“看过以后再决定。我等你的回答。”
“决定了还能再反悔吗？”
“不许。”
西汐抬头看他，眼里有浅浅的笑意，还有不舍。
楚少城深深地吻她，终究没有再说话，放开了她的手，任她走进扰攘的人群里。直到看见飞机起飞，楚少城才缓步离开。
飞机平稳地在云层中穿行。
西汐打开盒子，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暗红色的绒面小盒。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一直没忘。盒里除了这个，还有一个略小点的心形盒子，最下面压着一张折好的信笺。
西汐先拿出信笺展开。字如其人，潇洒俊逸，赏心悦目。一行一行读下去，好像听见他的声音就在耳边。
“我十七岁的时候，遇见了那个女孩，那年她十五岁，美丽，耀眼。这个青春的秘密，我一直深藏在心底。我以为，我这一生只能拥有这份美好的记忆。
我三十岁的时候，又找到了她。比起记忆中的样子，她变得更加漂亮，更加坚强。她爱我，却不知道我也是一样，深爱着她。从开始到现在，我一直爱着她。
她说，如果十七岁的我遇见十五岁的她，她的人生也许就会不同。如果她知道，那年的我曾经与她擦身而过又默默离开，会不会怨我恨我？若那时，我能知道她即将背负的命运，一切会不会不同？”
心海中翻起巨浪滔天，一浪接着一浪，不断卷席撞击，却没有一个倾泻的出口，惊诧间悲喜不分，不敢相信却又渴望相信，绵长的苦涩如同砂石磨砺血肉，痛苦盘桓不去。西汐猛然放下信，去取那绒面小盒里的玉石。小巧光滑的玉石放在掌中，看了又看，记忆仍旧模糊。摩挲得久了，才察觉到玉石背面似是有些划痕，反过来细看，隐约是刻了一个字。一个“汐”字，当年刻得不深，如今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那日的话问得傻气，他却流下泪来。她竟不知，他心中深藏的自责和痛苦。
十五岁的她，满心满眼只有王子轩，又怎么会注意到另一个少年？那个少年是怎样安静地看她，又是怎样落寞地离开？
家乡习俗，爱给孩子佩戴玉石。她幼时贪玩，不知丢了多少。这枚被他视若珍宝的玉石，会是她遗落的哪一颗？
她一无所知。而他，竟爱了这么多年。
西汐重新拿起信笺，又从头看起，看到刚才停下的地方，接着看下去。
“命途无情，往事已往。
如果她的心还在痛，我愿意用我的所有，去弥补偿还，去换她一生的笑容。
西汐，如果你明白我的心，可还愿意许我一辈子，做我的妻子？”
万语千言都在心里，最后却只问了一句。
朴素，平淡，却带着一生的深情。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