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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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墙把病房隔开两端，病重的人在里间，关心焦虑的人在外间。
透过玻璃，慕名看着那张安睡的脸庞。风霜染白了的双鬓，仍掩藏着年轻时典雅的容颜，枯瘦的双手，在繁复的针管间露出纤长的手指。病容灰败，而神情安详宁静。
她已经处于昏迷的状态了。
主治医生一直以来只见过西汐这一个病人家属，经过考虑，他选择了坦白告诉眼前这个男人，关于那位危重病人的情况。
慕名的手随意插在黑色风衣外套的口袋里，眼神坚定果决。他专注地听着医生说的每一句话。
“她的情况一直都有反复，时好时坏，总体来说还算是稳定的，原来我们还想，说不定她能撑到找到合适肾源……她偷偷减量停药的时间太长了，现在用药效果很不好，主要是她本身没有了求生的意志……”
楚少城从来没有要求慕名特意去查吴西汐的资料。只是，吴西汐一直在用楚少城的信用卡来付药费。从账单上他们能轻易知道她要治疗的病人的信息。慕名不了解楚少城跟吴西汐之间，是互相隐瞒还是都有意让对方知道一些事。
这是慕名第一次见到这位早已熟悉的病人，他猜到了，她是吴西汐的母亲。母女俩有着相似的脸庞和气质，不容错认。一条条账单上刻板的信息，突然变成了眼前活生生的人，却又是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此刻听着医生的叙说，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医生还没说完，慕名听到身后一声钝响。
回头看去，吴西汐软倒在地，楚少城正扶起她。
医生了然地叹了一口气，徐步走出了病房。
“楚总。”
楚少城摆了摆手，示意慕名不必说话。
他扶着西汐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抚着她的脸，柔声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一下。”
慕名闻言会意，跟着楚少城走到了病房外。
两人没有走远。慕名知道他在担心她。刚才匆匆一瞥，她容颜憔悴，仿佛一夜之间，就失去了那曾经夺目的光彩。
“说吧。”楚少城揉了揉太阳穴，双眼微闭。此时的他，胡子拉碴，衬衣泛起褶皱，很是颓唐。
“董事长找我，是为了昨晚的事。他今天已经到了，打算明天见见吴小姐。”
“嗯？”楚少城不确定的眼神看向他，慕名郑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吴小姐母亲的病情不容乐观，医生建议做好心理准备……”
楚少城摇摇头，“你尽快联系京城的于博士，就是上次我们专门去拜访的那位，他是这方面的专家，要他看过才行。董事长那边你不用管了，我跟他通电话。其他的小事，你看着办，不用再问，办好了告诉我。”
“好的。”
慕名领命而去。
楚少城拨通了一个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很快，就转身回了病房。
午后的艳阳，一扫连日来的阴雨连绵。沉闷多时的城市重新焕发出喧嚣的气息，人们的心情也分外高昂。
咖啡厅二层的雅座里，一场谈话却氛围压抑。
桌子的一端，盛发地产的胡总，胡盛发不安地搓着手，不时干笑两声。
对面的男人形色冷硬，端坐不动，眼神落在窗外树杈上的两只鸟儿身上，也不知他是看鸟，还是看着什么。
“不说？”男人的语气居高临下，说话的同时双眼仍是看着窗外。
胡盛发刚端起咖啡杯，闻声，杯子轻巧地掉下来，磕了下杯托，发出一声脆响。
“我真是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呀？”
胡盛发心里暗想，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霉运，偏惹上了这些人物，早知道就不该自作聪明揽下这桩事儿。前两天，也有一个男人找过他，那人倒是一脸温和，谁知谈笑间竟硬生生断了他好几处资金来源。他毫不怀疑，那人当时就有能力让他半生的产业从此消失。直到今日想来，他仍是脊背发凉。
“如果你不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一步，才肯罢手。到时候，我的本事，自会让你知道。”
看着眼前的男人，胡盛发知道，他的威胁绝不是假的。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谁让你来指认人的？”男人不耐胡盛发唯唯诺诺的样子，直截了当地发问。
“您也知道我的难处，要是能说我早就说了……”
“说！”
胡盛发暗暗叫苦，却还是想着施展他巧舌如簧的功夫蒙混过去。他在脑子里转了几转，吞吞吐吐地说：“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在钱上有些往来，我这小生意全是仰仗她呀……您可千万、千万别告诉她，是我说的呀……”
说着，胡盛发偷眼看了看对面的男人，估计他已经猜到了。他可没有直说名字，日后有什么事可怪不到他头上。
“行了。玫瑰是谁？”
这个问题倒是好回答。“她是‘清风’里有名的一个，来历不知道，可惜美是美，就是带刺。”
“你指认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玫瑰’？”
“这个嘛……”胡盛发又看了看男人的表情，“自然不是的。我那天也是迫不得已，您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胡盛发装起可怜来，人虽肥大，倒活像一条哈巴狗。而他心里却是忖度着，能不能安然过关？
不是就好。男人似是松了一口气，竟没有再追问细处。
男人挥了挥手，胡盛发像得了指令，逃也似的急急忙忙离开了咖啡厅。
半个月后，一派和风细雨中，盛发地产悄然关门，人去楼空。就连王玥月也没弄清楚，究竟是谁，让这个本城赫赫有名的地产公司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
喧闹的城市里，人们来来去去，往各自不同的方向奔走着。
这几日，西汐过得有些恍惚。
原本以为到了绝望的境地，没想到转眼间柳暗花明。楚少城专门请来了一位老专家，仔仔细细地研究了西汐母亲的病情，尝试着进行了几次治疗，竟有了令人惊喜的起色。
几天下来，西汐已经对老专家十分信服，尊敬地称他为老先生。昨天，老先生说了，就在这一两天，乐观的话，母亲就能醒来。老先生还语重心长地嘱咐她，病人的心结最要紧，心结解不开，再好的药，再好的医术也是枉然。
西汐站在病房的外间，看着一墙之隔的母亲，心里想着老先生的话。老先生已近古稀之年，洞明世事，从容安逸。但他看透的事，西汐却看不透。母亲的心结是什么？是父亲吗？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和母亲早已成为彼此最亲密的维系，母亲怎么会为了追随父亲而舍下她？西汐还记得，当年父亲出事，母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忍着不在她面前掉眼泪。她总是在背后抹了眼泪，一遍遍告诉她要坚强，要活着。那么现在，母亲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不管不顾地要离开她呢？
“别再皱眉头了。”楚少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在了她旁边。
她不言语。
“在想你妈妈的心结是什么？”
她终于转头看他，目光中带着求助的询问。
“我想，你妈妈的心结，不是你爸爸，就只能是你了。”楚少城认真地回答她。
西汐是病急乱投医，虽然她并不指望能从外人那里听到什么有用的意见。“是我？如果为了我，她没有理由放弃。”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妈妈知道你做的事？”
“我做的事？”西汐刹那间清醒，惊出了一身冷汗。
许多不曾留心的细节一下子被串联起来，母亲愧疚苦楚的眼神，欲言又止的隐痛，暗自垂泪的沉默，这一刻都被清晰地放大到眼前。原来，原来……在她委身卖笑的时候，母亲一定承受着苦恨的煎熬；在她难堪受辱的时候，母亲一定比她更悲愤莫名。西汐从来不敢想象，母亲在听到别人叫她“玫瑰”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是了，母亲知道的那一刻，必定受尽了怨愤和屈辱的撕扯折磨，她必定是，宁愿舍了自己，也不愿让女儿再沉沦堕落。所以，她选择了，宁愿自己万劫不复，也要换女儿的半生清白。
“妈妈没有想过，她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命都没了，还有什么意义？”西汐喃喃自语，眼泪顺着脸颊淌到了衣服上。
楚少城只能轻轻，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等她终于平静了，他才说：“让我来，和你妈妈谈谈。”
她仰起头：“谈什么？”
“你就是她的心结。你去了，反而让她更加难受。你想过吗？你们怎么面对？”
“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试。”
西汐还在犹疑，没有立时答应。
她的目光转向病房里间。
这时，躺在病床上沉睡了许久的病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眼神中露着微弱的光芒，这一丝光明，让西汐的世界重新活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