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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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头痛欲裂。
奇怪的是醉着还做了一夜的梦。记不清。只残留莫名的忐忑和浮躁。
听见电话声响，听见有人低声说话，西汐努力地想睁开沉重的双眼。
楚少城的脸从模糊到清楚。
面带忧色，踌躇不语。
西汐用力甩了甩头，哑声问：“出什么事了？”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我就替你接了。”
所以呢？
“医院来的电话。”
半响，西汐才反应过来。她跳下床，随手拿了件衣服就往外走。
楚少城紧跟过来。“我送你吧，能快点。”
西汐没多想，点了点头。
医院。空气里布满消毒水的气味，人们来来往往。偶尔传出来疼痛的叫喊声，也会很快消失在长长的廊道里。如同惨白的墙，回荡的是静默。
医生和护士的表情多是淡漠。不管是即将病愈出院的病人的感谢，还是不久于世的病人的迁怒忿恨，他们总不会有太多的情绪。见证了太多人事从生到死，归于尘土，他们宛然超然于情而浮沉于人世的哲人。贪嗔痴怨，生离死别，只属于那沉陷其中的可怜人。
楚少城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安静地等待着。
他看到西汐从病房里出来，又进了医生办公室。此时，她正站在走廊的一端，和一个医护人员穿着的女人说话。
大多数时候，她总是听着，眉头自进了医院就一直紧紧皱着。她在竭力控制，却还是让人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她慢慢走过来，坐到长椅上，跟楚少城隔了半米的距离。她的脸上，忧虑、茫然、伤痛，错杂排列。当灰蒙蒙的绝望慢慢淡去，只剩下一片空洞，望去，几近透明。
不像昨夜，她看起来犹如随风摇摆的芦苇，内里却是宁折不弯的刚强。
楚少城忍不住出声询问：“病情很严重吗？让我想想办法……”
来的路上，他已经从西汐那里，问出了她母亲的情况。西汐能够如实地告诉他，想来也不会排斥他的帮助。
西汐闻言，一动不动，只淡淡回答一句。
“命里的事，谁有办法？”声音好像在空山里走了很远，又走回来。
“最开始的时候，我日日担心，夜夜难安，就怕这一天太早到来。现在，这一天来了。”
说完这一句，她终于支撑不住，双手捂着脸，弯下腰去，埋在膝上。
这一路走来，她就像在跑一段很长很长的马拉松，过程很累，风霜雨雪。她心里默默地怀着那个坚定不移的目标，咬牙坚持着，跌倒了再爬起来，再往前走。直到这一刻，她的目标倒下了，她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都被抽走了，顷刻气衰力竭。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是她背上沉重的负担，也是她生命的全部幸福所在。
而今，茫然四顾，哪里还有她的方向？
母亲，竟是要离她而去了。并非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而是她竟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意志。她安然地沉睡着，默然求死。
母亲偷偷停药。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
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的余地。
就像这短暂的一生，每个人都自顾自地做好了自己的选择，独独遗忘了她。
楚少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时，西汐突然抬起头，说：“有一个地方，你能不能陪我去？”她看着远处，透明的脸上是凌乱的泪痕，犹如破碎的水晶。
“那医院这里……”楚少城话没说完，西汐已经疾步向外走去。
楚少城拨打慕名的电话，却始终是忙音。
眼看她越走越远，他无法，只好先追过去。
开车来到一座大厦前，仔细看清门牌后，楚少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扭头看坐在副驾上的西汐。这一路上，她始终神情恍惚，却一直机械般地告诉他需要经过的路线和地点，就像是她脑子里面刻了一张详尽的地图，或者是她无数次地来过这个地方。此时到了目的地，她的神情也没有多少变化，或许只是变得更加冷峻了。
楚少城不再问，只小心地跟在一旁，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两人上了电梯。
电梯行到顶层，“叮”的一声响，惊醒了楚少城烦乱的心绪。西汐已经先一步跨出了电梯。她走了两步，顿住，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往前走。
通往外面露台的门没锁，西汐用力一推，门被打开，一股冷风灌进来。
西汐直走到最外面的栏杆边上。抬头看去，高低远近的物事，尽收眼底。
这座大楼已经是再次翻修了，细处却没能掩盖住陈旧的痕迹。当年，这是城中少有的高楼，如今在林立的楼群中，却显得再普通不过。
楚少城目不转睛的看着西汐。这空旷的露台，高高的蓝天，更显出她的单薄瘦小。一阵猛烈的风刮过，可能她就会像一片叶子那样，轻轻地飘落下去。
然而，她要站到那个位置去，他却不能够阻止。
他知道，她平静的表象下，是伤痕累累的心和灵魂，一次次被海浪拍打，被沙石磨砺，无处可逃。
他所能做的，只有，寸步不离，相陪到底。
她静静地站着，仿若一尊雕塑。他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时间变得久远，仿佛凝滞的沙漏。
两个人并不知道，门后还站着一个人影。许是站得太久的缘故，人影挪动了一下脚步。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手紧紧地攥住门把手，毫不在意手心里沁出的汗。
他站在这里，只是巧合。他看到了她在这里，既没有勇气站出去，也不舍得就此离开。只好慢慢地熬着。
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天地间的静寂。
三个人都像在睡梦中被惊醒了。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楚少城立刻接起来。
“你现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语气急躁。
那边的慕名闻声，顿了顿，回答说：“刚才董事长找我。”他等了片刻，听到楚少城说：“你去医院找一个病人……”
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慕名疑惑了半晌，突然想到楚少城口中的“病人”，赶紧往医院去了。
楚少城因慕名的话愣了几秒。当他缓过神来，正要嘱咐慕名去医院照顾西汐的母亲时，他无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西汐，骇然发现她已经踏上了栏杆的边缘。
数步之遥，对楚少城来说，几成生死之别。
他紧迈几步，伸手一拽，把西汐扯下来，力道大得惊人。直到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他压抑着的声音才找到了出口：“吴西汐！”
“你的妈妈还在医院！你就跑到这里来寻死？你就这么点本事吗？我当真是看错你了！”楚少城粗暴地吼着。
西汐本就软弱乏力，被他拉扯得生疼。听了他的话，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怒气，硬生生把楚少城推开。
“他们每个人都能做自己的选择。凭什么我不能？凭什么？凭什么？我就算要寻死也用不着你管！”西汐不管不顾地叫喊着，头发随风凌乱飘散着。
“寻死就有用吗？你死了你妈妈怎么办？你让她怎么办？”
凌厉的质问，让西汐发狂的情绪仿佛落到一个细密的网中，她被网住了，动弹不得。
“爸爸选择了死，子轩选择了离开我……就连你，也是因为她才选择了我……现在妈妈也要选择用死来结束痛苦……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想过被留下的人会受尽折磨吗？为什么我就不能做一次选择？为什么？”西汐断断续续地哭着说着，几次泣不成声。
对生活，对深爱的亲人，对她自己的命，她都可以缴械投降，甘愿臣服。可是，谁来告诉她，这一切，是为什么？难道她命中注定孤苦零落？
楚少城再次抱住她，这一次抱得更紧，她无力再挣脱开了。
“我不会，我不会离开你，不会留下你……”
“我愿意，替你想，替你受苦。我会帮你，不管能不能帮到，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他轻声地说着，交予她最重的承诺。却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
西汐抬眼看他，泪水模糊了她的心和眼睛，她看不清，听不见。而她若有所感。
“你信我，好吗？”
西汐没有回应，痴痴地看着远方的浮云。
“告诉我，你爸爸的事，王子轩的事，你妈妈的事。你心里有多难过，告诉我，好不好？”楚少城一遍一遍温柔地说。
……
门后的人影，一字不落地听清了他们的对话。他垂下眼，目光黯然，遮盖住灵魂深处的秘密。
那时，有个人在这里，临行前托付于他。
后来，有个人，在这里撕心裂肺地哭喊，昏倒在他怀里。
现在，她在这里，再一次承受着痛苦的煎熬，幸运的是，多了另一个他的温暖。
时光逆流，昔日今日的镜像交替翻覆。他在命运的缝隙里，辗转，流荡，却逃不出一个轮回。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