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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青儿 ...

  •   从归燕的那一刻起,那些关于他娶她的事离她的生命渐行渐远。

      穆祖明甚得慕容德喜爱,他被赐名为超,成了南燕储君。未几年,慕容德去世,他便继了大统。冬颜不明白,他为何会变得昏庸无道,暴戾邪佞,待她更是不理不睬。
      她也尝试过离开,可是刚一踏出梅园的门口,她就想起他叫她“小美人儿”的样子,挥之不去,放之不下。她想,这样也是好的,起码她想见他的时候,她可以爬过那堵高墙去看他一眼。她还能为他裁衣,一针一线都绵绵绣进她的等待,她将每件衣服的里衬都绣了一个小小的颜,希望他有天看到,能够想起他还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她将十三岁的嫁衣仔细收藏,年年修改,生怕有天他想起娶她了,嫁衣却再穿不上。

      终于,那日,她穿着嫁衣,与他拜了天地,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他。但转眼,却是分离。
      她跟着严冬走出殿门,频频回望,远远地看见慕容超还站在门口,俯视着兵荒马乱的棋盘,却一次都不肯看向她。
      隔着眼前的水雾,她说不出一句话,直到最后一次回头,她看到他冷漠而孤独的身影站在台阶上,就好像,要一直站到城破国殇。

      冬颜闭上眼,深深记住他的模样。
      穆哥哥,你等我。
      就像当年在长安古道。
      你等我。

      茅草房,街道,面人,少年,然后便是渑水河畔的空旷之地,箭矢在她周围漫天交错。她眼看着护卫她的兵士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像是血刺猬一般千疮百孔,死不瞑目。火光和鲜血染红了岸边的垂柳,渗入她火红的衣裳,又湿又粘。晋军渐渐朝他们围堵过来,那些豺狼般的眼神在暗夜中尤其显得可怕。

      好不容易挣扎醒来,一睁眼便惊了一身冷汗,头痛欲裂。侧头看去已是一地月霜。窗前的盆栽看得正好,冬颜这才真实地感受到,那场噩梦原来真的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里已是南方的晋都——建康,而非广固城。她略定了定神,起身倒了杯茶水。

      一个月前,她一身风尘回到长安,玉央相见之下,抱起她便嚎啕大哭,边哭边诉,全然没有当然征战沙场的勇将气势。哭诉的大意是,倘她出了三长两短,就是决然对不起祠堂里那几位,要以死谢罪的。简而言之,就是她死了,他也不活了。
      冬颜好不容易安抚下老人家的情绪,却发现她一心找寻的五哥并不在家,询问之下才知道,五哥又逃婚了,只不过这次逃的不是她,是一位里长家的女儿,名唤折鸢的。这故事似乎比较复杂,冬颜却无心打探。她认识的高手不多,像五哥这样的,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但倘若没有五哥这般的本事,想在刘裕千军万马中救人便是痴人说梦。
      她想起当年送她们归燕的那个白衣少年。仔细打探下,才知道他竟是“酿玉斋”的掌柜,此人与皇族姚家相交甚好,现下暂锁这边的铺子,到晋国的建康做生意去了。

      正逢此时传来消息,刘裕擒了慕容超正在凯旋途中。冬颜只得转变策略,启程建康,一边寻人,一边等待时机。

      喝了茶水,冬颜便想继续安睡,这时,听得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门前站的正是这院落的主人,司马文祖。

      说起来,这司马文祖是晋国当朝皇帝司马德宗的宗亲,朝中大员司马休之的侄儿,比起司马休之那个不争气的“谯王”儿子,司马文祖便显得很是争气,为人温和大气,礼义兼备,颇有些大儒风范。司马休之一直在江汉一带很得人心,司马文祖因此声名更佳。
      彼时晋朝逢着桓玄之乱,司马休之作为皇亲国戚必是首当待诛,他只得离国弃家,投奔他人,当时,他投奔的人正是慕容超的叔叔——南燕第九代帝王慕容德,并待他还算不错。是以,司马家这一宗便是欠了南燕慕容一个天大的恩情。只是如慕容超所说,乱世之中并没有什么两两相欠,这绝然不是个讨恩情的时候。太尉刘裕刚刚覆灭南燕慕容,抓了慕容超,这个时候她若持信物拜访,莫说指望司马家收留,不把她交给刘裕已是慷慨的报恩了。
      只是刘裕就快回到建康,她孤身一人,在此地举目无亲,要打探到确切消息实在不易。这司马家是高官望族,又是皇亲国戚,她思索一番,便决定冒险。司马休之是个深谙世故的老家伙,不好说话,他的儿子司马文思性情乖张,仔细思量之下,她便持着金刀找上了司马文祖。柔弱道,“只听闻前缘未了之人,死前能见上一面,来世还能相守。冬颜只想在家夫归天前见他一面,来世也好做个比翼鸳鸯。”
      一席话,说得司马文祖涕泣涟涟,看了那金刀一眼,便当即表明,“大丈夫知恩必报,此次是刘裕兵发广固,我司马这一宗对南燕慕容绝无敌意,姑娘且请安心住下。文祖自当护你周全。”
      冬颜没想到此行竟如此顺遂。虽是一开始不敢全然信他,但后来见他确实真心相待,也就放下了警觉,不出几日,二人就常在她居住的后院里下棋聊天,也颇得些闲趣。只是言谈之中,冬颜隐约觉得,此人的性情似是有些问题。

      很快,便证实了冬颜的想法。
      今夜月移西楼,冬颜虽不知道是何时辰,却必定是夜色已深。此时他独自一人前来拜访,冬颜心里有些别扭,却实在不好说什么。
      “玉姑娘,还没睡?”
      就算冬颜早已告知她冠了夫姓,司马文祖仍是执意唤她玉姑娘。
      夜风吹进房门,冬颜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嗯。刚要睡下了。司马深夜来访,可是有要紧事?”
      司马文祖吞吞吐吐,半天不肯应声。这才注意到,他换下了平日常穿的玄深色曲裾,穿上了一身白色的襦裙,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微微地臃肿。良久,他别扭地转开身去,背对着她,道,“没,也没什么要紧的。”
      “没什么要紧的,就回去歇吧。”
      “慕容超他——”
      冬颜一震,“刘裕到了?”
      “没,还没有。”司马文祖的神情有些奇怪,嗫喏道,“只是觉得姑娘对慕容超如此情深意重,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冬颜没想到,他纠结了半天竟问出这样一句话,是以不知该如何回答。慕容超是个怎样的人,说实话,她并不了解,她对他的所有记忆都停留在少时那段青梅竹马的岁月。到现在她也想不清楚,权势怎会把一个人变成那种可怕模样。
      “呃,公子怎会有此一问?”冬颜竭力维持自己娇羞温柔的模样。
      “在下,在下只是觉得姑娘待他情深意重,想必他对姑娘定是君恩甚宠吧?”司马文祖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
      君恩甚宠?冬颜仔细考虑一番,笑道,“算是吧。”
      倘真是君恩甚宠,便是与他一同死了也是满足的吧。

      司马文祖再度思量半晌,道,“文祖自知不该如此询问,但此番前来便是奉劝姑娘,万不可做出僭越之事,白白搭上自身的性命。”
      原来,这才是重点。
      冬颜一笑,无限娇柔地福了一福,“谢公子关怀,冬颜是弱女子,在晋国举目无亲,便是想做些事情也是不可能的。且请安心。”

      这司马文祖虽是信守礼义,胆识却不是很够,性情也有些问题。此番迫于礼义收留了她,实际上心里却是十分害怕的。倘若刘裕的人发现,绝对逃不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冬颜为了使他安心,便将这千娇百媚,弱柳扶风的小女子装得十分动人,免得他一紧张,便在叔父司马休之面前捅了篓子。

      “既是公子再无要事相告,冬颜要安歇了。”
      说罢,便欲关上房门。却不料,司马文祖竟猛然回头欲将其抱住。冬颜是玉央的弟子,怎可能让人占了便宜,当下便以手臂疾速格挡,反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正欲再来个横踢时,便惊觉这柔弱形象还需维护,便硬生生地收了腿。正在冬颜不知如何收场之时,这司马文祖的反应却又是完全超出了冬颜的经验范围,他就地掩面而啜,抱头扶额,痛苦不堪。
      这一哭,便将冬颜的愧疚感全部哭了出来,毕竟此番寄人篱下,司马文祖收留她也是冒了不小的风险。再则,他平日里也是个君子,也许他刚刚只是酒后失态,或是一时站不稳都是有可能的。她出手得实在太快。

      此番也算是个段奇遇。
      闹腾得冬颜整整一夜没睡,聪明的脑袋第一次不知道该往哪边转。谁知,就在她还未想出对策时,第二日清晨,司马文祖一大早就在冬颜的门外躬身以待,一见冬颜出门,二话不说,先行作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揖,“玉姑娘,在下昨夜实在冒犯。只因家妹出阁日久,甚是想念,昨夜酒后思亲,更难自持,姑娘多多担待!”
      冬颜被这隆重地一拜惊去了大半睡意,更被这闻所未闻的理由搞得哭笑不得。
      许是羞愧难耐,司马文祖这一日“礼拜”过后便再没出现过。
      冬颜觉得时机正好,就编了个头晕的富贵病,不见客了。接着又以描样子为名,问小厮借了件书生衣裳。便翻墙出门,到街头打探些消息。

      却不料,墙头之上,竟是故人。这少年一如当年,白衣翩然,玉树临风,手执青玉笛,温润如春风。
      “古郁檀?”
      “敢问姑娘可是梁上君子?”白衣少年双手环胸,笑看她爬上墙头的窘迫样子。

      这因缘际遇实在奇妙,前阵子她找不到他,今日却在这里遇见。
      冬颜飞身下墙,拍拍手,道,“你这个人真失礼。”
      古郁檀笑问道,“一别几年,可好?”
      他当年将他们送回南燕,对穆祖明的身份再清楚不过,是以冬颜便答道,
      “别人如此问也罢了,你如此问,我倒觉得你是故意的。”
      古郁檀柔声抱歉,引着冬颜往街上走,“此行莫不是为了慕容超?”
      冬颜也不否认,笑道,“你是奸商。瞒不过你。”
      “都说这司马府里藏了个娇客,我当是谁,竟是你。”
      “都说?”冬颜脸色一变。
      古郁檀云淡风轻道,“建康不大,尤其是这种侯门,没有什么秘密。何况,他又镇日在华阳阁中借酒浇愁,只道爱上了某个佳人。”
      说着,便对冬颜戏谑道,“怎么,为了救慕容超,要以身相许?”

      冬颜没想到,司马文祖竟是个肚子里盛不住半斤是非的人,便道,“许?哼,我许他个头!”

      是以,当晚冬颜选择继续头晕。对这“君子”闭门不见。

      自刘裕掌权以来,晋国日益强大,如今建康街头比长安更为繁华,酒旗满街,茶肆遍地,农商兴盛,难得在乱世之中,百姓还能安心过活,和乐融融。
      正午时分,酒家里各色人等,熙熙攘攘,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喜论天下大事的落魄书生,堪比说书匠的话本精彩 。

      慕容冬颜着了一身洗旧的宽松男装,进了酒肆便朝唾沫横飞的众人作了个揖,“众位兄台,其他座位已满,可否行个方便?”

      众书生见她瘦弱得挂不住身上的衣服,想来定是穷得吃不饱的读书人,顿时就将当他作自己人般热切起来。旁边的小哥儿还特意将凳子挪了挪,给他让了一个位置坐下。

      “来来来,刚才说到哪儿了?”众人吆喝着,刚刚正在说话的那位便继续起来,“大将军此番北伐南燕,正在凯旋路上。几日前我就说,这卢循和徐道覆定肯定得趁着大将军不在,捅出个大口子吧?记得不记得?”
      “记得记得!那又怎么样了?”
      “我原本估计着吧,他们动作没那么快,但是前些日子我听说,他们的军队已经在始兴会合了,现在正在北上。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哪,我估计着,这建康要悬咯。”
      “这已是前些时日的旧事,谁人不知呢!”众人一片嘘声过后,一个中年男子从人群中缓缓站起来,道,“小毛孩子,人云亦云,耸人听闻!你可知道刘大将军的北伐军已快马返回?不出七日,定能抵达建康,回头便杀他个片甲不留!”
      众人连声叫对,旁边挪了凳子给他的小哥问道,“这位小兄弟打哪儿来?”
      冬颜起身作揖道, “小弟不才,长安人士,此行是来建康探亲的。”
      旁边桌上坐着几个混迹街头的草寇,见冬颜长得美艳,便不怀好意地笑道,“哟,这莫不是谁家的小相公吧?跟爷说说,是不是到这边儿找爷儿的?”

      那流氓的嗓门儿甚大,所有酒客都齐刷刷地盯向冬颜打量。几个不入流的贩夫闻言便兴奋地起来,起哄道,“哟,脸红了脸红了!瞧瞧这鼻子,这眉眼儿,真真儿跟个儿俏娘儿们似的嘿!”

      一胆子大的起身挑逗道,“小相公,爷我还没真没尝过这口,要不要今儿晚上跟爷乐乐?”
      不料话音刚落,那人忽然唉哟一声,脸上瞬时贴了一张荞面大饼。待把大饼拿下来,口内竟然崩落了两颗牙齿。
      众人见他狼狈,便哄然大笑。
      冬颜环顾四周,也未寻见出手之人。
      这一个大饼将她的火气消了大半,此番一声不吭全然是因为的她祖父就是一位资深龙阳君,她若骂他们是畜生,便是连祖父也一并骂了,那可是极大的不敬。

      正待多打探些消息之时,街上传来一阵骚动,许多百姓从城门处跑来,瞬间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店小二奔入门口,喊道,“回来了!大将军回来了!”

      冬颜跟着酒馆里的人涌向门口,朝外观望。只见小商贩利落地将摊位收拾干净,靠在街边。
      有好事者言,“听说那慕容超俊美过人,身长八尺,面若冠玉。今儿个可是能瞧着?我倒是想看看这鲜卑男子究竟生得何等模样。”

      “能是何等模样。”书生感叹道,“全族三百余口,一个都没留下。就算没死,也没了半条命了。”
      老者啧啧叹息,“哎,我当年在长安倒是有幸见过一次,那时候这慕容超还是个混混,叫什么穆祖明来着。当时姚兴知道了他的身份,要杀他,他就装疯,长安街上没有不知道这个疯乞丐的。不过啊,就算他穿着乞丐的衣裳也俊得没话说。听闻南燕慕容家个个丰神俊逸,容貌过人,如今灭族于将军之手,啧啧,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灭族?
      三百余口?
      慕容家人丁单薄,三族之内只慕容超一人成年,这三百余口,竟是有多少襁褓婴孩被诛戮殆尽!冬颜不由得浑身发冷,双脚直颤,这刘裕实在是太过狠毒!
      冬颜虽是深知一个国家的覆灭全然不能归结于个人恩怨,是以从未想过与刘裕结下仇冤。待救出慕容超,便从此不问世事,放马南山。只是这刘裕如此心狠手辣,南方战事又正在吃紧,想必他必定不会在建康多做停留。初来建康时,她本想利用司马皇族的便利做些长远打算,如今看来不太可能。
      她看到军队渐渐走入城门,一瞬间心血涌动,或许军队进城接受百姓夹道欢迎的时候,刘裕会放松些警惕,不如就趁着这个时候试一试,也许穆哥哥就在这队伍之中也说不定。就算她不幸死掉了,也算是和穆哥哥死在了同一个地方,日后到了黄泉,也容易找些。

      慕容冬颜听着百姓对着军队欢呼,心中发冷,她从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杀戮竟是值得欢庆的好事情。打定主意后,她逆着人群穿梭,渐渐靠近刘裕的军队。
      却不想,猛一抬头正对上刘裕凛厉的双眼,迎着他近乎审视的眼神。她顿时意识到,百姓都在列队欢迎,只有她还在人群里走动,所以他才会这样看她。明白了这个原因,冬颜故作镇定地微笑,然后谦卑低头,退到人群的后面。
      她吓得频频喘息,这刘裕还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逆着队伍行进的方向继续往前,远远地便看到一辆囚车。囚车里的人着了一件黑棉长袍,这几年,她裁了不少新衣,乍一看上去,竟越看越像是自己的手艺。
      冬颜看着那件衣裳,几乎要哭出来。似是不受控制飞身过去,一个起落飞身便落在囚车上。却不料,刘裕的士兵比她想象的还要训练有素,还未来得及唤一声囚车里的人,白晃晃的刀刃就朝她身上招呼过来。
      她上当了。这袍子确是她的手艺,里头的人却不是慕容超。
      刘裕善用阵法,“却月阵”名震天下,如今看来果真所言不虚。就连
      囚车边的护卫砍起人来都有阵有势,只躲了三招,冬颜就无力招架了。
      正在此时,忽然一阵强大的力道将她飞出阵外,重重地摔在地上。
      军队停在原地,两名士兵将刀刃架在冬颜的脖子上,只见囚车上飞身落下一白衣少年,优哉游哉,不紧不慢地走到刘裕面前,拱手道,“将军,久违了。”
      刘裕定睛一看,随即仰头大笑,其声朗若洪钟,“古大掌柜,竟是你?”
      “是在下,将军。”郁檀弯着腰,看着马蹄,以示谦恭。
      刘裕攒了眉头,忽地瞪圆了眼,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在下不敢,将军。”
      “这便是你来贺我的礼?”他指着身后趴在地上的冬颜,问道,
      “不是的,将军。”斜了一眼姿态奇怪的冬颜,古郁檀竟不厚道地笑了。
      见他波澜不惊的模样,刘裕便狠狠吼了一声,“滚!”这一声的分量实在太足,吓哭了旁边的孩子。

      郁檀用玉笛敲了敲耳朵,神情无辜又为难,“将军,恐怕,还不行。”
      刘裕瞪圆了眼。
      “将军您得把在下未过门的媳妇还给在下。”
      “媳妇?”
      “正是,将军,您背后地上趴着的正是青儿,日前从长安前来探望在下。”郁檀故作无奈地看着冬颜,“适才正和在下闹离家出走。在下前些时日教了她轻功,这会儿还没练好便冲了出来,这不,摔在了您的囚车上,将军见笑了。”
      郁檀说完话,便直起腰杆,从容对上刘裕的双眼。良久,刘裕摆手大笑,“罢了,罢了!”
      士兵将刀撤离慕容冬颜的脖子,随着队伍再度启程,远远地,听到刘裕笑道,“大掌柜,此等美人儿,你且自求多福吧!哈哈哈哈……”

      整一日,慕容冬颜粒米未进,浑浑噩噩地跟着古郁檀回了城郊古苑,待神智清明已是夜半时分,这才打量起这处别致的庭院。这后园不算大,和广固城的梅园后院差不多,情致却十分不同。梅园引了渑水,架了竹桥,春桃秋菊冬梅,四季花开,到处都是江南女儿的婉约气息。此处的古苑却是假山嶙峋,怪石遍地,亭台古朴,松柏错落,南面望去,还远远隔着一片竹林,颇有些当今隐士淡薄,从容的意味。家如其人,很是相似。
      “明天收拾妥当就搬过来,顾叔会去接你。”
      古郁檀端了一盘栗子糕,坐在对面的石凳上。
      冬颜点头道谢,“谢谢你,又欠了你一个人情。”日后对着司马文祖必会尴尬,古郁檀这一番话正合了她的心意,何况刘裕的确是个难缠的对象,现在建康的人都知道她是青儿,她就非得是青儿不可。
      古郁檀从茶盖儿里挑起眼,“难得夫人还记得。”
      冬颜一惊,刚入口的栗子糕差点吞进气管,“你你你,你叫我什么?”
      “嗯?”
      “谁谁,谁是你夫人!”
      “慕容夫人,难道不是?”
      刷地,冬颜几乎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头部的声音,而后一身涔涔冷寒,尴尬道“没,没,呃……还是叫名字的好,叫名字的好。”之后狠咬了一大口栗子糕,企图将羞不欲生的情绪压回肚子。
      半晌,她偷看了一眼正在把弄玉笛的古郁檀,她绝对确定,那表情甚是清白无辜的家伙在笑,在笑,真的在笑!

      古郁檀递给冬颜一张名帖,“初九刘裕家宴。”
      冬颜打开一看,上面除了古郁檀的名字,竟还有“青儿”。
      “初九?”
      “两日后。”
      “这么匆忙?”
      “南方卢循的叛军已攻破荆州,这一仗不太好打,要早些解决。”

      冬颜仔细收妥了名帖,道,“我以为你会说我是你妹妹。”
      “一个凭空的妹妹,你当刘裕是傻的?却是这建康城中无人不知,我有个长安的未婚妻子,叫青儿。”
      见他与刘裕关系匪浅,她心中便对他有些忌讳,道,“真没想到,你不仅和大秦的皇族较好,这刘裕也同你交情颇好。”
      郁檀摊开手,淡然道,“我是商人。”
      “哦,官商勾结。”
      “可以这么说。”古郁檀竟爽快承认。
      “你和刘裕这么好,干嘛还帮我?”

      古郁檀无所谓道,“你若不愿我帮你,我不帮便是。”
      冬颜挥了挥名帖,狡黠一笑,“你可觉得这名帖下得甚是奇怪?我既是你还未过门的媳妇,此番做法似是不太合规矩。但刘裕这么做了,说明什么呢?说明我已惊了他,他不信你,也不信我。倘若你不再帮我,后天的家宴我便不去了,届时你要如何?”
      冬颜挑衅地凑在他面前,他淡然弯起嘴角,将玉笛轻蹭上冬颜的脖子,温柔道,“届时,我便说你香消玉殒了。如何?”
      玉笛太冷,冬颜打了个寒战。
      旋即,他的脸沉了沉,语气却温和不改,“既已知道惊了刘裕,后日家宴就安分些吧。”
      冬颜撇撇嘴,不置可否。“你这算是威胁?”
      “随你。”

      冬颜不再搭话,兀自看向远处墙外的竹林,月光将她精致的轮廓柔软地勾勒,古郁檀双手环胸,打量着她发呆的侧脸。她对他知之甚少,他却因一些必要的原因对她知之甚多。
      第一见她,她厌他是羌人,他知道原因,却但笑不语。
      第二次见她,她正被姚绍的官兵追赶。彼时,她一身鹅黄单衣,将姚绍的军队绕得满城乱转,像草原上轻灵的鹰隼。
      后来,她对慕容超的爱情执着得近乎疯魔,裁了六年锦衣,最后即便毁了名誉也非要姓了慕容不可。

      她不知道,当年他卖了她一个大人情。因为,当时就算她没有请求他,他也一样会帮助慕容超回到大燕。那是他必须做的事。

      “你觉得,穆哥哥是个怎样的人?”冬颜想起司马文祖问过她的问题,忽转过头,对古郁檀问了一句。
      古郁檀沉吟一番,笑道,“长得很是不错。”
      “还有呢?”
      郁檀斜了冬颜一眼,但笑不语。

      事莫关情,关情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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