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娘之惑》可爱多多

6、路和魂

　　叮咚，叮咚，水滴滴在铜鼓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铜鼓上有十二个太阳，壮家人崇拜这个数字。
　　叮咚，叮咚，水滴滴在银质的头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头饰上有壮家的图腾。
　　“阿暖，阿暖。”阿琮在叫她了，又在叫她了。不听，不要听，这不是阿琮。
　　阿暖捂住了耳朵，可是有只手——长满了老茧的手在试图拉开她捂住耳朵的手。
　　她记得清清楚楚，阿琮曾经用这只手抓过她，很有力。
　　眼前的人，一下子是阿琮，一下子是无脸人，非要她死吗？滚开，滚开都滚开！金扇子呢？她的金扇子呢？
　　“阿暖，我想你了。”阿琮的声音在说着情话，转眼间，一切都不对了。
　　哗啦啦——哗啦啦——
　　阿暖的身下猛然一软——这是床吗？
　　惶然四顾，竟瞧见了大红的喜字。
　　“阿暖，今夜是洞房之夜。”阿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惊得阿暖要跳起来，一回头就瞧见阿琮在她的身边躺着，黑漆漆的眼珠子在看着她。
　　他竟翻身压住了她，一如曾经的梦里。
　　他竟解开了她的布纽扣，一如曾经的梦里。
　　不，不，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阿琮！

　　“你说什么？！”岑武倏地站起来，眼睛瞪着老布金，就差没朝对方泼了手里的茶水。
　　“阿武，你坐下。”陆夫人开了口。
　　岑武看一眼自己的阿娘，又看一眼毫无表情的岑琮，心里头的恨一点点爬满了心头。他不甘心，冷笑道：“老布金，你是不是搞错了？巫娘未满十八岁，哪可能想着其他男人？！”
　　老布金艰难地在椅子上坐稳，还是重复了他的话：“阿武少爷，我法力有限，何况这是泗城，更不能发挥完全的力量。巫娘口中既然念着我们琮老爷的名字，那么定是牵挂着……如果能让琮老爷的血警醒巫娘，合上我的法力，才能将巫娘从梦中唤醒……”
　　岑武打断了他：“你说够了没有？”这种话说一遍不够还要第二遍？
　　一旁的岑钰放下手里的暖炉子，朝阿娘说道：“阿娘，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阿琮自小便与阿暖情同姐弟，会在梦中念着阿琮的名字也不奇怪。不过是姐弟情深罢了。再说此事又事关阿暖的性命，何必在乎这些？”
　　呵，阿暖露了马脚了，居然在梦中念出岑琮的名字——这可不是他说破的。只怕将来，阿暖要嫁给岑琮有些难了——岑钰想道，一边不经意似的瞧了一眼二弟岑武。
　　岑钰一番话说得轻松自在，完全化去了岑暖心里头对男人生了情的事实。陆夫人心中虽是疑惑，却也不可能在此时发作，岑钰的一番话倒是给了岑暖喊着岑琮这事情一个台阶下。她便转向了默不作声的岑琮：“阿琮，再这么下去，阿暖的性命难保，委屈你——”
　　岑琮点头，波澜不惊：“陆夫人，我知道了，只要能将阿暖姐救醒，阿琮留些血又算什么？”
　　流些血？哪有这般简单？老布金想提醒自己这位年仅十六岁的老爷，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明显琮老爷是一定要救巫娘，他又何必再多费唇舌？
　　阿暖姐这称呼岑琮已经许久没有在众人面前叫过，此时在岑武的耳朵里听来更是万分的讽刺。他心中又是恼火又是疑惑，到底是什么时候阿暖——又到底是岑琮勾引了阿暖还是阿暖自愿的？

　　老布金所说的办法，是将岑琮的魂引入岑暖的梦中，协助岑暖逃离梦境。这对岑琮来说是有风险的，但岑琮有一大“好处”，那便是他杀气浓重。十六的他在战场上可说是杀人如麻，领兵打仗，其军队所到之处，无不是血红一片。一袭黑色披风，一把染血弯刀，杀红了眼的岑琮在马背上如地府索命者，否则夺命小阎王的称号从何而来？
　　这样的人，阎王也不敢轻易收，阴兵也要让道，这也是老布金选择他进入岑暖梦中的原因之一。
　　岑暖的闺房被稍微清理过了，原本靠着墙的床被移至闺房中间，撤去了帘子，可看到阿暖静静躺在床上，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呼吸。岑琮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扫了一眼周边——一碗碗水围绕着他和阿暖，散发着冷意。
　　老布金就在这圈子之外，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击——
　　他低声念起了咒语，每念一句，拐杖便往地上一击，每次一击，这地上的碗里，那水面也跟着波动。
　　岑琮默默听着，看着岑暖裸-露在外的手臂。待听到第十句，他拿起事先摆放于一旁的刀子，轻轻划破岑暖的手腕——红色的血流了出来，不多不少，岑琮的力道很合适。
　　他转而将刀子对准了自己的手腕，低声念道：“莫无魂，莫无路，我与你魂魄相连。”
　　他将手腕压在了岑暖的手腕上，两人的血立刻融合在一起。
　　老布金念道：“莫无魂，莫无路，梦中连。”
　　莫无魂，莫无路，我与你魂魄相连。
　　莫无魂，莫无路，梦中连。
　　莫无魂，莫无路，我与你魂魄相连。
　　莫无魂，莫无路，梦中连。
　　声音越来越大，那碗里的水波动愈加猛烈，竟像是有东西在搅动一般，水花四起！然而诡异的是，水面波动再厉害，也不曾见半点水滴落在地上！
　　碗开始震动起来，与地面相击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水落于地上。
　　老布金还在念着，拐杖还在敲击着，岑琮闭上了眼。
　　屋子里水汽渐趋浓重，原本烧旺的炭火和点燃的烛火抵不住这湿气，火苗越来越小——
　　啪！所有的火苗都灭了！
　　老布金的拐杖停止了敲击，突地，火苗重新燃起，水不再波动，一切都平静了。
　　坐着的岑琮闭着眼，一动不动。
　　“去了。”外头等候的岑钰淡淡道。
　　“哼。”岑武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右侧的大哥岑钰，“阿哥，我看你这身子最近又变得弱了，等阿暖的事情搞完了，我去给你弄些药吧？”只怕弄再多的药也不管用咯，看这虚软的。
　　岑武的眼底闪过些见不得人的光色，这些东西，他的阿娘也未必知道。何况现在阿娘不在这里，出去了，他想要说什么，想要做什么，谁也管不着。
　　岑钰手里的暖炉子冒着暖意，他的手指修长白皙，似乎在他的身上，每一处皮肤都是白色的——不见任何血色。他的眼皮子抬都没抬一下，淡然道：“算了，阿武别费心了，我这身子，怕也就如此了。”
　　岑武没再继续说下去，往后一靠，等着老布金的消息。

　　哗啦——
　　大水淹没了岑琮，他努力往上游去。他深谙水性，自小就和岑暖一块游水。哦，不，不仅仅是岑暖，还有岑武，至于岑钰——其实他原本身子也没这么差，十三岁之后生了一场大病才这般差。四人常去游水，水性最好的是岑暖，她总能像条鱼儿一般在水中自如穿梭。
　　岑琮最爱看岑暖在水中鱼儿一般的身姿。
　　“咳……”岑琮咳掉不小心呛到的一口水，爬上了岸。
　　一上岸，他便看到不远处的一簇灯火，在黑暗里晃动。他立刻站起来，朝灯火跑去，不消一会，就到了近处——
　　“阿暖姐！”他大喊，“阿暖姐！”他想要近前，却发现近不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和阿暖隔开！
　　岑暖闭着眼，一道道诡异的黑丝将她的身子缠绕，双臂提起来了，腰身和腿也是如此，令她悬在半空。她微微低着头，一头长发垂落，遮了她的脸颊两侧。
　　岑琮惊恐地发现，那一道道黑丝正在生长，每长出一些，那悬在一边的烛火就要暗一些，想要把岑暖给彻底吞没在这黑暗中。
　　“阿暖！”岑琮再次拍打了这无形的屏障，岑暖却在那边毫无反应。他立刻抬起手腕，在那原本就受伤的手腕上用力一咬！血立刻流了出来，他将手腕贴在屏障上，任由血沾染上头。
　　他念道：“莫无魂，莫无路，我与你魂魄相连！”
　　血幻化为一道道有生命的丝，侵入将岑暖困住的屏障，嘎吱嘎吱，这连接着他和岑暖的血试图冲破屏障。
　　岑暖的眼皮子，动了一下。岑琮惊喜，竟再次咬深了伤口，好让更多的血作为他的武器。
　　“阿暖姐！”他再次大喊，“醒醒，阿琮在这里，阿琮在这里！”
　　冰冷的小阎王，杀人如麻的小阎王，在此刻竟有了不同往日的焦心。他努力地唤醒岑暖，这个被他称呼为“姐”的女人。
　　“阿琮，你脸上的肉真好捏！”七岁的岑暖捏他的脸，脸上全是贼笑。岑暖睁大一双眼看着岑暖，看着她已经日渐美丽的脸。
　　岑暖亲了他，笑哈哈。他红了脸，低下头。
　　他永远都记得这个儿时的亲吻。
　　十三岁，阿爹病故，他被迫坐上了这土司之位。十四岁，他第一次上战场，阿爹的披风几乎要完全罩住了他尚显瘦弱的身子。他打了胜仗回来，腰间是岑暖给他的护身符。
　　阿娘死了，岑暖给阿娘送行，他看着她的舞蹈，目不转睛。他也看到了别的男人的眼神，他默不作声——要更强，才能，得到岑暖。
　　谁愿意在少年就上战场？谁愿意在少年就杀人如麻？谁愿意在少年时拼着命去争夺地盘？他必须要去，日久天长，他杀气甚重，就是小娃崽看到他也怕。
　　可是岑暖不怕。
　　“阿暖！”他大喊，“跟我走，跟阿琮走！”
　　岑暖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出声了：“阿琮？”
　　黑丝停止了生长，但只是片刻，又开始了。岑琮双臂都撑在了屏障上，拳头握紧了，“阿暖，唱歌，唱呀！你是泗城的巫娘，用你的歌唤醒泗城的神！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和阿琮一起走！
　　岑暖的眼神有了清明。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 太忙了，没更文，大家可以稍微鄙视一下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老接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老家的小河好像有点干涸了，曾经无数次在那里头游水，还有小鱼，但是太小不能吃。
前阵子在广场听到很多老爷爷老奶奶在唱山歌，我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