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大汉遗梦（懿篇）<即（上部）修改稿>》凌星宇

5、五、两千年

　　苍白，无边无际的苍白。
　　等待，热切而害怕的等待。
　　谁？在那里，寂寞地守候，她在等什么呢？
　　等那个人，那个命中注定的男人。
　　是不是等到了就有未来了呢？
　　……
　　一股香气从地窖深处飘来，混合着记忆的片段，催促着脚步的加快。是一个男子的脚步，他不顾地窖在蜡烛照射下的昏暗，只是箭步如飞。
　　直到那片白扑面而来，他才站住了脚步，深深的眼眸多年来第一次有了期盼的光彩。
　　香气在这个祭坛上更浓郁了，因为这里是它发出的源头。
　　而眼前的那个白衣女子啊……

　　“两千年，很遥远吗？
　　也许吧。
　　可是，我就这样，一个人，一颗心，一丝魂魄，一段梦的残破记忆，还有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等待了两千多年。
　　等到光阴逝去，回忆褪色，等到红颜成了史书中遗忘的曾经，等到一切都遗留为后人眼中叹息的传奇。
　　我在等！
　　是因为爱情，对你的爱情。
　　山河易色，人世变迁，两千多年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只有我对你的爱……”

　　凄怆的声音响在耳畔，感觉却开始温暖起来。
　　春天的温度在全身蔓延，好像躺在暖房中，什么害怕的事情都可以遗忘，就这样一辈子也不会厌烦的……
　　是谁？
　　是谁？
　　战火纷飞中那是谁？
　　英武的背影正在远去。
　　那是谁？
　　这么熟悉，却又那么让人心痛……

　　严懿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出现的是枯枝枯叶点缀的高高天空，天空是灰黑色的，应该还是夜里。微风吹着枝叶一摇一晃的。
　　侧过头，她看见了一堆火。是的，一堆篝火，红红的，黄黄的，欢快地跳跃着，应该就是它让自己感觉温暖的吧。
　　严懿卿闭上眼睛，觉得这个梦不错，野外温暖的露营，梦里的梦里还有卫青……
　　从古墓到露营……
　　“啊——”严懿卿狂叫一声，如火烧屁股一般从草垫上弹起，惊恐地盯着周围的一切。
　　只见周围迅速围过来一圈人，也怔怔地看着她。
　　“啊——”严懿卿又狂叫了一声。有没有搞错啊？！她拍拍自己的脑袋，再看看眼前的人们。真的耶！这些人穿的都是什么衣服啊，跟电视剧里古代人的衣服好像，而且一个个全是灰头土脸的。
　　这些人显然也被严懿卿吓到了，他们就这样和严懿卿面面相觑。突然，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叫着：“主人！她醒了！主人！她醒了！”
　　严懿卿看着这个人向边上跑去，结果撞到了一个人。立刻，这个狂奔的人跪下了，不知唧唧呱呱地说了些什么。可那个人理也不理他，径直朝自己这里走来。
　　当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严懿卿已经镇静了不少，安静却有些警惕地望着眼前这个强壮而又让人感觉很机灵的少年，哦，而且还蛮帅的。
　　少年看清楚了严懿卿之后脸上满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足足呆了半分钟。然后，他问道：“你是谁？”
　　严懿卿这时才发现周围全是男人，而且仔细看，虽然年龄都不大，但个个膀粗腰圆，她心里已经瑟瑟发抖了，可是表面上却是一副勇气百增的样子。一定要先镇住他们才行啊，万一他们是坏人的话，自己软弱那可就真废了。于是，她指着少年的鼻子狂吼：“我靠！我还要问你呢！你谁啊？你谁啊？爷爷的！你们干吗？绑架啊？啊？想绑架我干吗？你们是疯子啊？还穿成这样绑架？说！说实话！你们是劫财还是劫色？啊？你们有本事就试试看！哼！我可是跆拳道十段的高手！（其实根本不懂跆拳道）哼！要上一起上，本姑娘不怕你们！”
　　时间好像一瞬间静止了。
　　严懿卿气鼓鼓地站在那里，喘着粗气。
　　少年和其他人一脸的惊愕。
　　好久好久，终于有个人颤巍巍地说：“你、你、你、竟敢对主、主人如此、此无礼！你……”
　　“好了好了。”少年摆摆手，脸上有了笑容，天真得让严懿卿觉得无论如何他也不像绑匪。“这位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是我们救了你。”
　　“什么？”这下轮到严懿卿吃惊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是我和我的家奴经过此地，看见姑娘衣着单薄地躺在地上。现在可是冬天，你已经快冻僵了。于是，我们就在这里安营，升起篝火，给姑娘取暖。”少年微笑着道。
　　严懿卿这时真的感觉到冷了，刚才一直大呼小叫地倒不觉得。她赶紧抓起刚刚盖在身上的被子。手碰到被子的一瞬间，突然愣住。她仔细摸摸质地，从来没见过。“这是？”严懿卿睁着迷惘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心中闪过一个令她震惊的念头。“你们是拍戏吗？”严懿卿急切地问。
　　面前的人都茫然地看着她，明显不懂她在说什么。
　　“那，”她平静了一下自己，说：“你是谁？”
　　“我叫霍去病，是……”
　　“什？！么？！”严懿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少年立刻转过头吩咐边上的人：“她好像不太清醒，拿点热酒来给她喝。快！”
　　严懿卿脑海中飞速地闪着，如电影以四倍速度回放一般，把最近所有的怪事翻了一遍。那个离奇地记不起来却肯定与此有关的梦。晕倒前的地点卫青墓。自己到西安以后的心情。那个提到卫青名字的凄怆的声音。啊！对了！还有，自己为什么总对卫青有份特别的感觉，并且现在自己所处的时代正是卫青存在的时代。难道？难道？？难道？？？
　　难道！！！
　　“奇迹……”她轻声吐出这两个字。
　　对！
　　穿！越！时！空！
　　来！找！卫！青！
　　晕！！！！！
　　“快！酒怎么还没来？她都晕过去了？”周围的人一片忙乱。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
　　严懿卿睁开眼，看见的是霍去病一脸的关切。她不知哪来的一股劲，突然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是汉朝吗？那就是说我穿越了两千多年的时空了吗？”
　　霍去病被她吓了一跳，红了脸，只是呆呆地点头，虽然他根本不完全明白她说了什么。
　　严懿卿确定过了，心里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她仰望着天空，有些自嘲地笑笑，自己不相信奇迹，奇迹却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一直想见卫青，现在居然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了。
　　但是……
　　“算了。”严懿卿转念一想，既然老天爷选中了自己，总有它的目的。那么，为何不好好享受一下古代的生活呢？就当度假好了，而且还可以看见自己心目中的偶像，挺不错的。再说了，能来，肯定也能回去，别人未必也能碰上这种好玩的事呢。想到这，她心里有点开心了，微微露出了笑容，“你们这里现在是哪一年？”
　　见她笑了，霍去病似乎也放了点心，道：“陛下登基已经十六年了。”
　　严懿卿仔细推算了一下：现在该是元朔五年初的冬天。这一年汉武帝该三十二岁，卫青大约三十三岁。到春天，卫青将出高阙，大败匈奴右贤王，凯旋而归后被封为大将军。严懿卿深吸一口气，笑着看着霍去病说：“我叫严懿卿，来自两千一百三十年后的世界哦。”
　　“啊——”所有的人都是倒抽了一口气。
　　“是吗？”霍去病说，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又问一遍：“你真的是未来来的？”
　　“咦？你不相信？”严懿卿睁大了眼睛，一下跳到他面前，“是真的，不骗你的。”
　　霍去病隐藏了眼中的深意，仔细看了看她，才道：“哦，也难怪，你的穿着打扮和我们不同，说的话也奇奇怪怪的。对了，还有跟你在一起的那个怪箱子和一个好像包一样的东西，原来是后人……”
　　“啊！对了！我的箱子呢？我的包包呢？你们是不是翻过了？啊？是不是？”严懿卿急切地问，打断了他。
　　霍去病后退了一步，免得她再有过激行为。他大声道：“没有，没有，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打开啊。”随即转过头：“快！快搬来！还愣着干什么？”两个家奴跑过去了。

　　严懿卿面对跟着自己孤身一人来到陌生时空的东西，不禁热泪盈眶，真的好像几个世纪没见到自己的老朋友又突然见到了一样。
　　她急忙先在包里翻出手机，果真没信号了，像死机了一样，又翻翻其他的东西，虽说都完好无损，但是要依靠电力的东西在这个没有电的时代又有什么用呢？都成了一次性的了。她叹了口气。自己动手能力那么差，物理又从来没及格过，不可能像《神话》里的胡歌一样造出个发电机的。万一回不去了呢？她想到爸爸妈妈，自己的朋友，自己生活的熟悉的年代，自己崇拜而热爱的品牌。这一隔，虽不是生死阴阳，但是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回不去了，死在这个地方，那岂不是要变成汉朝的女尸被原先和自己一个时代的人挖出来，然后放进博物馆，然后没准被老爸老妈什么的人观看……
　　OH MY GOD！！！！！！！！！！太可怕了！！！！！！！！！！！
　　她这样一想，不禁要哭出来了。
　　霍去病走到严懿卿面前，坐下了。他安静地看着她。这个女孩，难道就是五年来一直流传在未央宫的传说所说的……？看上去单纯，没有心机，又表情丰富，举止奔放，这样一个女孩真的会是吗？一点都不像那个“她”啊，但是身上的确有香味。那是别的女人身上都不会有的香味，像是花香，却又不单单是花香，香气浓郁却又清新，闻了又使人有些怅然，好像什么珍惜的东西失去了一样，香气中有甜蜜，又有眼泪，长长的哀怨，苦苦的守候……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严懿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霍去病。
　　霍去病在那一瞬间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失去了方向。第一次，有个女孩在他面前真挚地流泪，而不是像其他女子那样，眼泪多半只是讨得同情的工具。她的泪，让他觉得心在痛。眼前突然一瞬间的模糊，似乎出现了五年前他曾见过的那张绝世容颜，她们的眼睛深处有什么是一样的，是可以重叠的……
　　他一惊，回过神。那个传说终于要实现了吗？那个五年前的传说真的要实现了吗？
　　霍去病伸出手，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给她一点温暖的感觉。虽然不能完全体会她的心情，可是他能感觉到她很难过。就这样，没有言语，他却给了她无限的温暖。她静静地流了一会儿泪，然后便怔怔地出神，仿佛在想着什么遥远的事情，远到他无法想象。是关于未来的世界吗？可那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世界呢？

　　慢慢地，天空变白了。
　　天亮了。
　　霍去病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严懿卿道：“走吧，我们回未央宫。”
　　严懿卿抬起头，眼里的悲伤被惊讶和激动所代替，她声音有些颤抖：“未，未央宫？那，那不是汉朝的皇宫吗？”
　　霍去病笑着点点头，道：“现在上路，中午就可以到了。”他转过身，大声喊着：“上路！上路！”家奴们都一跃而起，准备出发。
　　严懿卿仍是裹着被子坐在地上。霍去病看她的样子，笑了，对她伸出手，道：“走吧。我骑马带你。”
　　严懿卿有点迟疑地伸出手。被他的大手握住的一瞬间，冰凉的手立刻有的了暖意。

　　好不容易上了马，严懿卿不由得“哦”“哦”大叫。好新鲜啊，以前在旅游景点骑的马都跟发育不全似的。这汉朝的马就是不一样，不仅长得帅，骑上去也顿觉威风凛凛。她好开心啊。
　　霍去病翻身上马，坐在她的后面，引得严懿卿大叫一声：“啊——吓死我了！”
　　霍去病开心地笑了，他把披风往前拉了拉，裹住严懿卿正在发抖的身体。
　　虽然披风并没有多厚，可是严懿卿不觉得冷了。大概，也许，是两个人的体温加在一起的缘故吧。严懿卿想到这脸红了。虽然霍去病只有十七岁，可是都像二十岁的男孩子了。啊，对啊，古代人寿命短，发育早嘛，哈哈。突然，严懿卿想到史书上记载的这位天才的将领，却是二十出头就死了。她的心骤然紧了。以前觉得这些好遥远的人，现在真实地在自己身边，而自己明知他们的命运，却无力更改什么，这就是历史吗？这么残酷地，让一个不小心闯进它的人，承受着这种预言的痛苦。严懿卿回过头看看霍去病。心里瞬间被悲伤充满。
　　一张意气风发的少年的脸。
　　严懿卿就一直偷看着他，心里苦苦的。
　　“你，你说你叫，什么来着的？”霍去病突然问。
　　严懿卿觉得他热热的气息近在耳旁，不禁两颊发热。虽说在现代，她对待男生一直是暧昧不已，对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但是那些都是她认为不值得一提的男生。而现在在自己身后的这个人却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英雄啊，哪个女孩子会没有一点点的春心荡漾呢？稍稍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严懿卿说：“严懿卿啊。严就是那个‘严师出高徒’的‘严’；懿就是司马懿的，啊，不，就是，就是美好的意思的那个‘懿’啦；卿，卿，卿……啊！卿就是你舅舅的字‘仲卿’的‘卿’。”严懿卿说完，很是得意，很满意自己的回答。
　　“咦？”霍去病有点小小的吃惊，“你是说我舅舅卫青？你也知道他？还有他的字？”
　　“对啊，我可是从未来来的人呢。这段历史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严懿卿摇头晃脑地说。
　　霍去病突然不说话了。
　　严懿卿回头看看他，他的脸好严肃哦。严懿卿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怎么了？”
　　霍去病回过神来，还是笑了笑，说：“对哦，你说你是两千多年后的人吧。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啊？”
　　说起这个严懿卿可来劲儿了，她叽里咕噜地说了自己来的经过，也不管对方能否理解。
　　霍去病听到“卫青墓”的时候，心头一沉。为什么这个身上也有奇香的女孩，好像也和自己的舅舅有着一种难以说明的联系呢？虽然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很小，但是，他也从自己的母亲和姨母那里听过这生死之恋的故事。如果那个“她”真的回来了……
　　他猛地一抽马鞭，大喝一声：“驾！”
　　骏马撒开四蹄，在驿道上狂奔起来，吓得严懿卿闭上眼睛大叫起来。

　　好一会儿，霍去病勒了勒缰绳，让马的速度缓了下来。他又露出了笑容，对严懿卿道：“两千多年后的女孩子都像你这样喜欢大喊大叫，一点也不淑女，又都是这么瘦，而且奇装异服的吗？”
　　严懿卿斜了他一眼，道：“是你吓我的耶！”喘了口气，“哼，告诉你吧。我们那个世界已经不流行淑女了，而是‘小恶魔’了，哈哈，要是像Lady GaGa那样的话就更好了。唉，反正说了你也不大懂。没关系，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你不用难过。”
　　“呵呵，我没有难过啊。”霍去病笑着说，“那你身上的香味呢？天生的吗？”
　　“啊？什么？”风太大，严懿卿一时没听清楚。
　　“没什么。嘿，抓稳了。”
　　“啊？啊——”
　　大队人马向着未央宫急驰而去，马蹄飞起的尘埃拖下了一阵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