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狐－妲己传》岚枫2009

5、云淡风清好时光（二）

　　离泱，告诉我，你从哪里来，你要去哪里。清晨，妲己从梦中醒来，低声问我。
　　我从长明山来，我要去找女娲娘娘。
　　一滴露水滴到了妲己的脸上，我伸出手去，帮她擦去。我问她，你呢，妲己姐姐，你要去哪里？
　　她笑着对我说，我也要去找女娲娘娘。
　　啊？我惊喜地跳了起来，那我们可以一起走了。虽然只有一天，可是我对这个救了我的好心的丑女孩有了莫名的亲近和好感。
　　是啊，我们可以一起走了。可是离泱，为什么你要去找女娲娘娘？
　　因为我想变成一个人。我一脸憧憬地说。
　　呵呵。妲己看着我笑了笑，突然有了忧伤，她若有所思地说，离泱，如果你变成一个人，那一定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可是你为什么要变成人呢？人会有忧伤的。
　　因为……因为……我小小的脸红了，滚烫滚烫，那妲己姐姐你呢？你为什么要去找女娲娘娘，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妲己露出俏皮的笑，好，你先说。
　　这是我的秘密，你要保证不要告诉别人，还有我说完你就要说你的原因，不许抵赖。
　　好，我不抵赖。
　　你保证。
　　我保证。
　　我骄傲地抬起头，大声说，因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我要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与他相遇。
　　一滴露水从妲己的眼睛里溢出，顺着她的脸缓缓地滑了下来。她低低地说，我也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所以我要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与她相遇。
　　她低下头，眼里的露水一滴滴地滴落在我小小的脸上。可是她没有察觉。
　　妲己姐姐，你的眼睛里有好多露水，全部滴到我的脸上了。我大声喊。
　　妲己恍惚从梦中醒来，温柔而歉意的擦去我脸上的水珠，说，傻离泱，这不是露水，这是眼泪。
　　眼泪？为什么我没有眼泪？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你见到女娲娘娘就可以问了。
　　妲己蹲下来抱起我，然后我们一起上路了。

　　大旱，这一带的千里沃野已成一片荒芜。小河小溪全部干涸了，我们走了很久，吃的东西渐渐地全部没有了。
　　水没有了没有关系。可是我们弄不到吃的。每到有星光的夜晚，第二天早晨，妲己会赶在太阳没有升起之前，采集露水，一滴滴的收入竹筒，成为我们的喝的水。有的时候我们会遇到没有完全干涸的水井，虽然只是废弃的井，可是我们还是能够喝上一口，那些水井在的地方总会有破败的房屋，妲己说有房屋的地方就有人家，有人家就可以乞到吃食。可是大部分的房屋里都没有人，空气里弥漫着腐败闷热的气息。
　　有一次我们进去的地方有人，可是那个人冲着我们大喊，拿去吧，都拿去吧，官老爷，你们都拿去吧，我所有的吃的都在这里了，我的孩子小凯昨天饿死了，你们一口都不要给我留了。他嘻嘻的笑着朝我们走过来，我害怕的躲在妲己身后，他伸出藏在身后的手，展开来对着我们傻傻的笑，他想抱妲己，他对着妲己喊，小凯，你吃啊，我的乖孩子，爹给你带来馍馍了，你快吃啊。可是他手里拿着的分明是石头。
　　妲己和我吓得连忙跑了出来。妲己说，那个人是个疯子，可是他很可怜。
　　妲己又鼓足勇气走进了那间屋子，把一块饼子塞给了那个男人。他狼吞虎咽的吃掉了。
　　我们继续不断的前行。那天妲己终于从包袱里拿出最后一块饼，掰成两半，一半给我，一半放在自己手里，她笑着说，离泱，我们就要饿肚子了。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最后半块饼，有点难过，刚想咬一口，可是我看到了妲己手里的饼，她的那半饼子比我要小很多。我心里热热的一酸。
　　我说，妲己姐姐，我要和你换。
　　妲己摇摇头，说，小离泱，你看我的饼好吃就要和我换啊，不和你换。
　　我跳了起来去抢，我要换，我要换。
　　妲己把饼子塞在口里狠狠的咬了一口，可是已经吃下去哦，你到我肚子来拿吧。
　　妲己姐姐，你是个笑嘻嘻的小坏蛋。
　　妲己扮了个鬼脸，香香的吃起她的饼来了。
　　我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她美丽了很多。

　　我们饿着肚子上路了，阳光那么炽热，我饿得头昏眼花。我忍不住可怜兮兮的对妲己说，妲己姐姐，我饿。妲己无奈的说，我也饿啊，要不我们唱歌吧，唱歌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我们快乐了，就忘记饿了。
　　可以吗？
　　当然哦，离泱，我还没有听你唱过歌呢，你唱一个给我听听啦。
　　我涨红了脸，我不会唱歌啊。
　　你骗我。你一定是不好意思唱歌，离泱唱一个给我听听嘛。你要是不唱，我就不唱给你听了。
　　不要嘛。我想起来妲己美丽的歌声，说到，我可喜欢听你唱歌了
　　那你先唱我就唱。嘻嘻
　　嗯……，那你不要笑我啊。我小心翼翼的唱了起来。
　　在歌声里我仿佛又回到了长明山，那里没有炽热的太阳，那里有甘甜的湖水，那里永远不会饥饿，没有烦劳，还有可爱的小灵一起游戏，一起长大。
　　离泱，离泱，你看。我的歌声刚落，妲己指着不远处说，那里有人家。
　　我们朝着希望奔去。

　　这一次，一个好心的老婆婆收留了我们，她已经瞎了，什么也看不见。当妲己开口问她乞讨吃的东西的时候，她拉着妲己的手，叫她月儿，她把妲己当成了因为饥饿而被送走的小孙女。她露出慈爱的笑容，拿出了仅有的小小的食物。
　　妲己和我都不忍心吃，可是婆婆说，如果月儿你不吃，就是恨婆婆。她抓着妲己的手说，月儿，你不要恨婆婆，你的父亲被抓去为那个无道的昏君纣修筑了，一去三年，你母亲去找他，再也没有回来，你跟着婆婆只有饿死啊。我把你送人了，你哭着说婆婆好狠心，你走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婆婆因为想你想得眼睛都瞎掉了，你吃了馍馍啊，月儿你还要骂婆婆吗？我的孙女啊。老婆婆伤心的大哭，有血珠从她干涸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我想说，她不是你孙女。可是妲己用眼神制止了我，她拉着婆婆的手说，婆婆，我不恨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吃，我都吃，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
　　她接过了婆婆手中的馍馍，给婆婆和我各一块，自己也吃了，还嚼得特别大声，想要婆婆听到。婆婆笑了，在这微微一笑里，她离开了凡世。
　　这一夜，我们睡在婆婆家里，透过破败的屋顶，我看到了晶莹的月。
　　半夜，我听到了歌声，我轻轻的走出了房门，生怕惊动了歌声，歌声那么凄凉，那么悲哀，充满了破碎的忧伤，慢慢的飘着飘着，在一望无际的黑色里向远方飘去。
　　我想起了母亲死时微笑的样子，我的心里那么酸，我看到妲己纤弱的背影在远方静静的伫立，月光在她身上撒下清澈的光辉。我向妲己奔跑过去。
　　离泱。离泱。妲己坐在田地里，轻轻地叫着我的名字。
　　妲己对我说，我给你说个我的故事，我说，你安静的听，好不好？
　　我抬起头瞪着澄澈的眼睛看她，她的脸上有一闪一闪的光辉，我想她一定又哭了，露水从她的眼睛里渗了出来。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叫苏妲己，我的父亲叫苏护，他们说，他是冀州侯。
　　我的家是一座高大的殿堂，华采辉煌，里面有美丽的花园，一年四季开着不败的花朵，清雅芬芳。我独自住在花园旁边的楼上，日日做的是在一面洁白的布上绣好一只只舞动的蝴蝶，飞舞的凤凰。
　　我的大姐姐不喜欢我，见到我时，总是用刀子一般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小姐姐对我和悦一点点，可是她也从来不和我说话。没有孩子愿意和我玩。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因为我长得丑，他们避开我就像避开一个瘟神。他们玩得高兴的时候，只要看到我来，就会立刻散开，眼睛里流露出恐惧而厌恶的光。直到有一天，花园里的花开了，我摘下最大的一朵，正要拿回楼上去做绣花的样子。小姐姐走了过来，第一次对我微笑着说，妲己，这花真好看哦。
　　我非常惊讶，高兴的把手里的花拿到小姐姐面前说，是啊，送给你。
　　小姐姐接过花，对我温暖的笑了。突然小姐姐的母亲，也就是我的二妈充了出来，恶狠狠的拍掉了小姐姐手中的花，又打了小姐姐一个巴掌。她大声骂道，你这个不长记性的，叫了你多少次了，你居然要这个小贱人的东西，她是妖精的女儿，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和她说话，不要碰她碰过的东西……
　　小姐姐哭着被二妈抓着手走了，那朵盛开的花被二妈穿着绣花鞋的脚踏成了乌黑的泥。
　　我看着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的父亲看到我的时候总是会叹气，终年征战的他对待我总是不如对姐姐们那么亲切，他打姐姐们可是我淘气的时候他从来不管教我，甚至连话都不对我多说，为什么从小我就独自住在远离大家的花园楼上，为什么我的姐姐们都不理我，为什么其它孩子看到我的时候总是露出诡异的微笑，不仅仅是因为我长得丑，是因为我是妖精的女儿。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给我送饭的婆婆是个慈祥的人，是我在这个家唯一的温暖。她说母亲在生我的时候死去了，在她死去的那个瞬间身体化为了虚无。她说母亲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婆婆说，我随着你父亲苏护的升迁贬谪，从江南到江北，换过了无数地方，见过了各色女子，可是没有一个女子可以美得过我的母亲。而且母亲还有着曼妙如天籁的歌声。
　　她看到我的时候总是叹气，小姐啊小姐，你长得要是有一点点像你的母亲就是人间绝色了。
　　是，除了歌声，我没有一点像母亲。自从我知道了母亲在别人眼中的身份以后，我不再努力去溶入姐姐和其它孩子们的世界了。我的母亲不是妖精，我想，是她们嫉妒母亲的美丽，她一定是天界的仙子，偶尔在凡世停留，留下我，她就回归了天界，而我就是她在凡世灵魂的延续。我感觉她一直和我在一起，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而且我越来越厌恶这个冷漠的王府，我讨厌四角的高墙，讨厌在楼上寂寞的绣一朵朵没有灵魂的花。自从婆婆被大妈乘父亲去朝歌时赶走以后，我对这个王府的全部感情就只剩下了逃离。
　　我十岁那一年，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有了奇异的能力，我能轻易的跳过高墙了，能够跳到墙外去找寻我渴望的自由了。
　　第一次，我跃出了高墙，我在冀州城里四处乱跑，风在我耳边发出愉悦的呼声。我开心得想大声歌唱。
　　后来我总是偷偷地跑出王府，后来我发现了冀州郊外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那里有一座荒败的古寺，有高大的树木和深深的高草，还有一条安静而清澈的小溪从古寺脚下缓缓流过。
　　那里很少有人来，我总是把鞋袜脱掉，坐在溪旁的大石头上，把脚浸入冰凉的水中，一面荡漾一面自由自在的歌唱。我的歌声飘扬飞舞，我唱歌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彷佛所有的声音都为我停止，万事万物都为我停滞了脚步。白云不动，水波不起。
　　有一次有一只可爱的小松鼠静静的站在我旁边倾听，它微微的笑着，笑容憨态可掬。我被逗笑了，停止了歌唱，低下头看着它，它还在留神的听着，没有注意到我已经停止。
　　看它专注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笑着问它，好听吗？
　　它点点头，真好听。
　　是吗？我又问了一句，可是这时候我和它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居然可以和小松鼠说话，我居然可以听得懂它的话。
　　发现了这个秘密以后，我就再也不怕自己寂寞了，我和那些动物们说话，它们不会嘲笑我丑了，他们也不会说我是妖精的女儿了。因为我美丽的歌声，他们都那么喜欢我，在我唱歌的时候，围绕在我的身边，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我感觉我的母亲一直在微笑的看着我，看到了我快乐的微笑。

　　姬发的出现，于我是一场奇迹，我从来没有期待过，会有这样一场相遇，就像和一个相知的人，在等待了很多年以后，重新相逢。那种又欢喜又心酸的感觉，对我来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经历。
　　不仅仅是前所未有，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很多事情很多感觉一生永远只有一次。
　　很久以后，当我寂寞的回想的时候，我的心里依然可以清晰的回忆起那种又欢喜又心酸，又忧伤又甜蜜的感觉，依然会浮现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我十四岁的那年，在我遇到姬发的那个瞬间，我就知道，这个男孩子从此将进入我的生命里，成为我一生一世的纠缠。
　　姬发的出现毫无征兆，他在一个清晨出现在那个荒败的古寺里，他沉睡未醒。我来古寺，是因为这一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的生日，我想为她，为自己在古寺里祈求福缘。
　　姬发就躺在佛座前，他突然闯入了我的视野。他安静的阖着双目，发出匀称的呼吸。他的皮肤那么白，就像吹一下就会破掉，他的嘴唇红润如春天的花朵。他的头发柔软的垂在身旁，睫毛那么乌黑悠长，在眼睛下微微的颤动，就像蝴蝶在花间扇动着美丽的翅膀。
　　他真美，我呆呆的想，虽然他穿得衣服那么破烂，可是他就像是一个奇迹，那么美好，生生的闯入了我的世界。
　　我在佛前拜了三拜，离开了古寺。
　　在小溪旁，我第一次不想歌唱，我垂头看着溪水里我自己的倒影，自惭形秽。
　　小松鼠一蹦一条的跑了过来，对我说，妲己姐姐，你今天不唱歌了。
　　我淡淡地微笑。
　　妲己姐姐，那边的房子里面来了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啊，你看到了吗？
　　我点点头，连小松鼠都知道他很好看了。
　　我呆呆的望着小松鼠，说，姐姐是不是很丑？
　　小松鼠头摇得像波浪鼓，不是的，妲己姐姐，你的歌唱得美，而且你每次都带好吃得给我们。我们都很喜欢你
　　我叹了口气，拍拍小松鼠的头，离开了这里。

　　姬发一直住在古寺里，他是一个没有家的人。小松鼠说，他有一次在佛座前虔诚的跪下，祈求佛祖告诉他，他的爹娘是谁，他的家在哪里。
　　他喜欢洁净，衣服很破，可是他总是去溪水里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古寺也因为他而变得清雅起来。他也喜欢把脚放在水中快乐的荡漾，他总是把要回来的东西分一点给小松鼠他们吃，他也喜欢唱歌，歌声非常嘹亮，是心地光明仁慈的男孩子才有的声音。
　　我无数次躲到一边偷偷地看他。在清晨，放很多好吃的东西放到古寺的门口，当我看到他迷惑的拿起吃的，环顾左右一脸茫然，当我看到他因为奇怪而微微颦起好看的眉毛，当我看到他吃东西时快乐的样子，我的心就像飞了起来，是从没有过的幸福。
　　我总是在他睡觉的时候唱歌，我唱，云淡风清好时光，青莲放，杏花开，小船摇曳到江南，携手同游相伴久，一生一世长相守。
　　这是走了的婆婆教给我的江南小调，她说那是三夫人，也就是我的母亲身前最喜欢的歌。我以前从没有懂过这首歌的意思，而现在渐渐的明白一些了。我唱得婉转悠扬。
　　姬发爱上了我的歌声。小松鼠告诉我的，它说那个漂亮的大哥哥总是茫然的问它，是谁有这么美丽的歌声，他很想见到这个唱歌的人。
　　小松鼠格格地笑着说，我告诉他好多次了，我说是妲己姐姐唱的，可是她看到你来了，就不唱了，就跑掉了。可是他傻乎乎的一点都听不懂。
　　我微微地笑了，我能想象姬发愣愣出神猜测的样子。我说，你才是傻呢，不是每个人都能听懂动物的话的。
　　可是姐姐，你为什么不见他呢？你那么喜欢他。
　　我红着脸，装作恼怒的打了小松鼠一下说，谁喜欢他了，我才不喜欢呢。
　　我喜欢的，我知道我喜欢的，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可是我不敢见他，我怕，我怕他被我的丑陋吓到，从此不再理我，如果那样我宁可他一直在我美丽的声音里想象，那样在他的想象里我一定是个完美的女孩子。

　　姬发病了。
　　他的额头滚烫滚烫，小松鼠告诉我的时候，它可爱的小脸因为着急而改变了形象，妲己姐姐，你快去救救他吧，他不会说话了，他一直躺在地下叫冷。
　　我不顾一切的跑出去了，可是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从桌上拿起了白布，猛然撕下一大块，把白布蒙到了我的脸上。
　　姬发躺在地上，他不住的呢喃着，水，水，我冷。
　　他的脸因为发烧，出现两团晕红，那么烫手。我端起水，抱起他，从荷包里拿出了清凉退热散冲开，喂他服下。他吐了出来，我又喂。昏迷中的他一直紧紧的抓着我，那一刻我竟然有了幸福的感觉，我想即使你是昏迷的，可是你一定不会忘记这种感觉，有过这样一个女孩子，在你生病的时候陪伴你，一心一意的想要照顾你。
　　我脱下披风，罩在了姬发身上，厚重的披风紧紧的裹住了姬发，他不再叫冷，他睡着了。
　　我陪伴和照顾了姬发三天，他一直是不清醒的，而我不眠不休，白天为他亲手炖了清淡的汤，一口一口的喂他，知道他喜欢洁净，就把菜洗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在家里没有人管我，没有人关注我在干什么。我喂他吃药，夜晚陪着他，一遍一遍的用手去试他的温度。直到第三天，他的温度终于全部退了，他的额头冰凉了，他瘦了。
　　疲惫的我放下心来，陷入了梦乡。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看到了姬发微笑的脸，他因为发烧，脸消瘦了很多，显得更加清秀俊朗了。我的脸开始发烧，我惊惶失措的摸我脸上的面纱，面纱还在。
　　他问我，你是谁？是你照顾了我吗？是你常常给我送吃的吗？是你有着美妙的歌声吗？
　　他的步步逼问让我丧失了任何勇气，我慢慢地后退。姬发拽住了我的裙角，他说，回答我，是你吗？他温和的语气里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我努力挣脱了他的束缚，我仓惶而逃，我拼命地跑离了这个地方。
　　我没有发现，我遗失了一块手帕。

　　回到家中，我摘下面纱，悲伤地哭了。
　　第一次，我深深地希望，如果我可以继承母亲绝世的容貌，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只要我有一点点的好看，而不是像现在这么丑陋，我一定会与姬发美丽的相遇。他一定会渐渐的爱上我，我们一起歌唱。我会让他带着我远离这个地方，远离这辉煌却冰冷死寂没有温暖的王府，我们一起离开冀州。
　　我会让他带着我去江南，去那个温暖湿润的地方，我母亲最喜欢的地方。我们在江南的杏花烟雨里慢慢的变老，过安静而平静的日子，可是对我们，那是无穷尽的幸福。我想要他牵着我的手，看天，看云，看时光慢慢的流淌。想要他在每一个清晨和黄昏都对我绽开微笑，恬美如孩童。
　　可是我没有勇气，我没有勇气摘下面纱见他。我心里有着深深的害怕。在悲哀的恸哭里，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要去找女娲娘娘。我记得婆婆小的时候给我讲过的故事，她说女娲娘娘是主宰天地的神，她可以满足凡人的一切愿望。
　　可是怎么才能见到女娲娘娘呢？我问婆婆。
　　那我就不知道了，小姐，女娲娘娘住的地方叫洞天福地，没有人知道在什么地方。
　　有人见过她吗？
　　也许有吧，总之去找过她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梦想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你娘说的。
　　婆婆说完后离开了。
　　我要去找女娲娘娘，这个想法在我心里越来越清晰了，也越来越坚定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找到她。
　　找到了她，高高在上的女神，我一定要虔诚的跪下，告诉她我的心愿，我要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和姬发相遇。
　　一个月夜，我离开了我生活了十四年的王府。走的时候我没有回头。
　　我听到自己婉转的歌声在晶莹的月色下飘起。
　　云淡风清好时光，青莲放，杏花开，小船摇曳到江南，携手同游相伴久，一生一世长相守。
　　我在心里坚定而温柔地说，姬发，请你等我，等我在最美丽的时候与你重逢。

　　妲己的泪水一滴滴的滴在了草上。夜深了，起风了。
　　离泱，你懂这种感情吗？你不懂的。
　　妲己轻轻的唱起了歌谣，她的歌声在月夜下这么哀伤，这么凄凉，如果我可以落泪，我一定会落泪了。
　　可是我不会落泪，狐族世世代代是不流泪的。我想起了我的凛，我仰起头，看着妲己，我说，妲己，我懂的，我都懂。
　　妲己抱起我，她纤柔的身子穿过荒芜的田野，她温柔的说，离泱，我们回去睡吧。
　　我看到了两边枯草上映着月光闪烁的水珠的点点亮光。我想起了妲己采露珠时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离泱，你知道吗，露珠喝到嘴里会有些微苦涩，因为露珠是草在夜间流下的眼泪。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