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相对坐调笙（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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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我瞧见无音陪着良妃从房里出来，无音道：“这下主子可安心了。八阿哥并无大碍。主子也放心去休息吧，方才奴婢听着主子声音有些喘，想是着急惊着了。若是主子病了，想来八阿哥更是要着急……”
良妃走后，我拉住送走太医回来的赵福，躲在一边问他。他抬头瞄见我的眼睛，忙道：“姑娘别急，太医说因为八爷劳累过度，所以有些不济，休养一两日便没事了。”我方才放下心来，对他福了福，感激道：“多谢公公告知。”
他忙托起我不让福身，道：“姑娘言重了，姑娘为何不在屋里？”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用略略沙哑的嗓子问道：“公公请回去贝勒身边吧，玉儿去良主子那儿听差。”说完，越过他身边，想先去自己屋里整理下。却听见赵福追过来拦阻：“姑娘别忙，且等等。”说着小步跑进八阿哥房里，我心有些忐忑，却听话的站在墙角未动。
不多时，墨竹和新来的宫女韩锦从八阿哥所在的房里出来，待她们进了茶房，赵福探出头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他……
我抵不住心底深刻的忧心，虽内心犹豫，依然快步走了进去。赵福在我进去卧室之后，轻轻出去关上了门。
我犹豫着走向床帷，侧坐在床边。他正闭目平躺着，看了看他清减的面容，忍了忍眼鼻的酸。虽然已经听说太医说过没事，还是轻轻伸出手探了探他额头上的温度，又摸摸自己的，感觉不出来，不由得弯下身子，闭上眼睛将眼皮贴在他的额头上，感觉并不烫，这才有些安心。
正要起身，只觉腰间一紧，慌忙睁开眼睛，才发现，他哪里是睡下了，那双漆黑温柔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倒映出我慌张的影子。
我不好意思，忙想起来，却被他双臂用力一抱，侧倒进了他怀里，从他口中溢出一丝闷哼。
“怎么了？撞疼了么？”我慌忙的问道，想撑起来看看，不料他并不松手。
“不疼，你别动，让我抱一下，就一会儿。”他的胸腔随着声音震荡，听起来遥远而闷沉。我静静的贴着，内心却翻江倒海般咆哮。
塞外出巡的事儿，氤氲的事儿，卫麟的事儿，中毒的事儿，无不向我袭来，我一次一次的告诫自己，不要陷落在这里，这个朝代，这里的人都不适合自己。我不是要攀高枝儿的人，我要出宫，我要回家。
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对他也不过是朋友般的关心。他的身份高高地摆在那儿，虽然自己不在意，却在下意识里排除了与他亲近的可能。
而他却让我渐渐依赖起来，一点一点的关心，实现我的愿望，满足我的要求，默默的温柔，偶尔调皮的捉弄就这么慢慢渗透进来。让我不由自主的开始放松，渐渐开始同他开玩笑，开始不注意他的身份，偶尔放肆的捉弄。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直至今日他的突然昏倒，那一刻，心如重捶击下，重重的麻木过后，揪心的深痛才让我惊觉，原来自己已经在意他这么多……
伴随着他沉稳的心跳，我渐渐不好意思，还是挣扎了下，他不再坚持，我就势爬了起来，脸上有些讪讪，只低着头，他也不说话，时间恍如静止了一般。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碰上他略略了然的笑眼，眼皮立刻垂下。
他嗓子里传出一声闷咳，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看向他，略显尴尬的笑了笑，问：“嗯…贝勒身子可有不适？太医可有开药？”
他只柔柔地笑着，也不回答，笑意盈然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让人浑身不自在又心里甜甜的，我等不到他的回答，只好看向别处：“贝勒无事，奴婢先行告退。”说着起身走向门口。
在我打开门的刹那，听到“我没事，你放心。”我脚步一滞，轻轻“嗯”了一声，不敢回头，出了房门背身掩上，也不顾赵福在门边，笑容在脸上无限扩大，连忙跑回自己的房里。
进了房门，发现墨竹在屋里，正在榻上坐着绣花，见我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放下手里的针线冲走过来：“这是怎么了？急成这样？你不是服侍八阿哥去了？怎么回来了？还是八阿哥怎么了？……”
不顾回答她噼里啪啦的问话，狠喘了几口气，回过劲儿来道：“八…八……阿哥已经醒了。呼……咳……”墨竹在我身后抚了抚，“那也不至于急的这样，看跑的脸都红了，告诉主子了么？”她顺手递过一杯茶来，我接着灌了两口，听她问话，没的回答，只摇了摇头。她笑着摇头叹道：“你先歇着，我去回报主子。真真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办事没谱起来。歇好了就过来。”说完，往良妃屋子里去。
“哎……”我跑到门边喊了一声，墨竹闻声回头看我。“麻烦跟姑姑说一声，我……我身子有些不适。嗯……今天能不能歇一天？”
“得了，知道了。又偷懒！”她摆摆手，回头走了。
我返身坐在榻上，今天，不敢再去见他了。
躲了一两日，他似乎有些发觉，也不说什么，只让赵福送来一个怀表。赵福拿给我时，我有些惊喜，这可是三百多年前的古董了，想接又有些犹豫了，这是我能受的么，思及此处，略伸出的手又缩回去了。
“这是……玉儿怕无法消受。”
“主子嘱咐奴才亲手交到姑娘手上，主子说姑娘明白。”
“明白？”我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赵福。
“姑娘接了吧，主子还有别的事情差遣。”
听他如此说，我不好再推，只得接了，见他已远走，仍想不通，他送我这个竟是为什么，还说我明白？好奇怪，只知道，躲不下去了。
这几日的修整，也算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做好了建设，既然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喜欢他，那要理清的是他喜不喜欢自己。既然躲不过，就大大方方与他见面吧。心思既定，做事也利索了许多，墨竹看着我干活，终于放心一笑，“可是好了，这几日你告假，倒是把我烦累了，这几日你替顶班。”
听她此言，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好，好，我替你，你好好歇两天。”
她瞧我一脸认真的样子，自己倒笑了，“罢了，谁叫我摊上你这么个姐妹。也不敢劳动你替我，好好干活吧，来，帮我参详参详今日的膳食如何备。”
我内感愧疚，连忙过去一起参看。
※
翌日，八阿哥来，我深吸了吸气，端了茶点进门，端端敬敬地端给良妃，转身脚步轻轻一滞，将茶点放在八阿哥旁边的桌子上，“八阿哥请用茶。”似乎感觉到一丝含笑的注视，也不敢抬头看，福了福退在良妃身后，不敢抬头。
只听他轻咳两声，“额娘放宽心，儿子已然大好，已经将养了些日子。”
“如此便好，莫让我担心。听闻裕亲王曾在皇上面前夸赞过你，你很争气。”
“额娘，可高兴？”
“嗯，额娘很宽心。你大了，多替你皇父分忧才是。”
“是，儿子知道。”
……
又要干活？不是前些日子都病了，也不养养么，我不禁抓了抓托盘，刚还咳嗽了，也不知到底怎样了。
正想着，良妃唤人，忙应声听命，送八阿哥出去。
我低着头默默跟在他身后一步，他一步一步悠悠地迈着，我盯着他的脚步，有些发怔，眼神沿着脚步向上延伸，望着前方，他的背影，突然发现，我们之间隔着的距离……
“……今日怎么舍得出来了？”
他一句问话，打断了我的出神，“啊，哦。”
“怎么了，不会说话了？”
明知他看不见，我还是尴尬的笑了笑，“不是的，贝勒身子好点了么？怎么不多歇息几日？”
“哪里就那么弱了，将养两日就好了。”
“贝勒还是精心着点，别强撑着，身子是自己的，自己不疼还有谁疼？”
“自己不疼……自己不疼还有谁疼……”他念了两遍，“你哪里听来的？”
我一惊，这句话怎么了？缓慢地唤了声，“贝勒爷？”
“嗯？”他一回神，看向我，一种情绪在眼睛里闪过，快的我抓不住。等我再注意时，已经是往日的笑颜，“前几日得了怀表，你可见了？”
“见了，只是……只是，奴婢拿着不太合适吧？”我不安地探头问。
“是个新鲜物件，你带着的么？”他兴趣昂然，伸出手来。
这个我倒是带着的，原想着今天能还了他，比较我一个身份不高的宫女不适合拿这样的东西，可他这样子分明不在意。
我从怀里掏出怀表放在他手上，无意中触到他温热的掌心，他反手一握，“过来”拉着我到了他面前，“咔哒”一声打开表盖，“这是洋人的玩意儿，倒也有趣，只是洋人的计时跟咱们不同。来，子时从这里开始，这针走过两个格儿，是咱们的一个时辰，丑时在这儿……”他拿着怀表轻声地仔细讲解，我微微偏头，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微笑。
“可明白了？”他转头问。正瞧见我在笑，“你啊！”他摇了摇头，“我再讲一次。”
我忙摇头，“不用了，我听明白了。”
“哦？明白了？”
“嗯，明白了，刚贝勒爷讲的我都听明白了。”我好笑地看着他。我明白啊，怎么会不明白呢，在家的时候天天用表呢，倒是子时卯时什么的还得转换些。
他拉过我的右手，合了怀表放进去，再合上。“收着吧。”
我点点头。
“你去吧。”他转身要走。
“贝勒记得当心自己的身子。”“知道了，去吧。”“玉儿告退。”
那个怀表，我还是收进了箱子里，只偶尔拿出来翻看。这样的东西被人发现了，要惹起事儿的。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相对坐调笙（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