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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那堪清秋 ...

  •   “你怎么会来的?”错愕不过是瞬间,朱祁钰看着唐翥儿,眉间露出不易觉察的萧索之色。
      他的音质不高亢,也不低沉,流泉一般温润而干净;清风一般和煦而温柔,拂掠心头,依旧令人感到无比舒畅,只不过,那脸色却渐渐浮现出了一些不对劲了。
      唐翥儿自柱子后头走出来,步履极慢极慢。她一声不响,怔忡地仰视他。那双向来慧黠的眼眸如今显出空洞与茫然,教人看了生出无比的心疼。
      他问她怎么会来?
      怎么会来,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不过是想见见他罢了。却不知这个理由可算充足?可算过分?
      见她一言不发,朱祁钰缓缓站起来,沉着声音,原本和煦的脸渐渐笼上了一层寒霜。“你可知这里是大内禁宫,不是郕王府,你这样无法无天地乱闯,若是被大内侍卫当作居心叵测的刺客怎么办?!”这丫头,实在被他宠得太过无法无天了,竟然任性至此!倘若有什么万一,他该要如何向她兄长交待?“你实在是太胡来了!”
      她的殿下生气了么?
      纵然言语中隐隐含着怒意,可那眉眼,那轮廓,那一对飞扬的浓黑墨眉,那一身不凡的风采与轩昂高挑的身型,还有他的温柔,依旧是她午夜梦回时从未变改的依恋。可是,他到底在生气什么?他是恼怒她不该来,还是恼怒,来的人不该是她?
      唐翥儿没有丝毫畏惧。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一身赤红华贵的常服,看他戴着金冠,髻着玉簪,黑发优雅地垂在颊边。他挺拔的身躯散发着缄默与沉稳,与这文渊阁的肃穆于不经意间融为了一体。他的身上蕴含着一种稳柔而劲秀的力量,像温柔且泛着冷光的剑刃那般,将螫伏的力量潜藏在剑鞘之中,丝毫不显得突兀。
      他无疑是天生就应该站在金銮之上,接受天下朝服的!
      他,已经是皇上了呵!
      “来的是翥儿,是否让您失望了?”半晌,她昂起头,带着唯一残存的骄傲,有些挑衅地笑着开口,依旧是平日那腻着他撒娇的模样,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的苦涩:“既然如此,您何不干脆召来大内侍卫,将翥儿拉下去治罪,以儆效尤!?”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在她那骄纵而挑衅的一冽笑里,朱祁钰暗了眸色。他并非驽钝之人,此刻,不可能听不出她此番言辞的意味。她是料定了他不会将她拉去治罪,才敢如此放肆么?唐子搴说得一点没错,他真的将她宠得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敛了所有的情绪,他声音朗朗的,吐字清晰而明快。那张脸此刻是沉沉静静的,也不知是因为近日休息得不好,还是因眼前这女子私自乱闯而微微泛起一丝铁青。但,眼睛却依旧深邃。“立刻给朕回郕王府去!现在可不是任由你耍性子的时候!”
      他话语中毫不掩饰斥责令唐翥儿最后的一丝骄傲也随之崩溃了。
      “殿下——不,如今翥儿该称您为皇上了。”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眶,虽然还是笑着,可那笑容明显变得僵硬。紧紧抿着唇,她的睫毛不住轻颤,粉脸透着几分青寒:“请恕翥儿斗胆问一句,皇上是在等她么?”
      “谁?”他脸上带着疏离而尊贵的表情,漠无感情转过身,不再看她,只是敷衍似的应了一声。
      “那日栖身于您床榻上的女子。”她本是笑不出来的,她本是想哭的,可现在这一刻却死死咬牙忍着。
      他大约不知道她那日冲出了寝房,一个人悄悄哭了多久吧。当年,他十八岁大婚之际,她虽然年幼,却也明白,一旦他娶了王妃,他便不再是她一人的殿下了。她不愿也不能和其他任何人一起分享他。他是她一个人的殿下。大婚之后,他仍旧待谁都是客气却又疏离的,即便是那孙太后亲自赐婚的郕王妃汪氏,惟独对自己没有那份疏离。原本,以为自己会是一个例外,可直到今日,她才真正弄明白,原来,她根本就没有资格谈什么不愿分享,他的心一直都飘忽如风,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有幸能入得了他的眼帘,就连自己也不曾,只除了——
      “她,就是尹素衣么?”
      “既然你那一日什么都看到了,也就不必朕再费口舌解释了。”他扭转头,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平静的双眸中不见一丝感情。
      他回头那一眼让叶唐翥儿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寒了个通透。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他竟然用冰冷的表情将她拒于千里之外!
      “原来——如此!”唐翥儿脸色随着自己从唇缝中挤出的话语而变得苍白。她依旧牵强而僵硬地笑着,胡乱地点头,那牵强的笑容看在朱祁钰的眼里,只有无尽的空洞与渺远,墨彩的眸子里有着深深浅浅的琉光斑驳。“皇上就是为了她,总对翥儿的心意迂转回避,迟迟不愿纳翥儿为妾……”她想要得到个答案,她想知道,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他的一席之地。纵使心里已经累积了数不清的苦楚,她仍然只是笑,即便掩盖不了微微颤抖的身子。夜风中,她笑得那么辛酸,那么苦楚,唇角每抽动一下,心都如刀割一般狠狠地痛,可是,到了最后,她的声音却越来越细,越来越弱,几不可闻。
      最终,朱祁钰打破了这透着尴尬的沉默。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用那曾经温柔似缎的浑厚嗓音沉沉地诉说着残酷的事实:“翥儿,你也该醒醒了,莫要再如此执迷不悟。朕不过一直当你是妹妹,只一心为你觅一个良人,从没有——”
      太约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毫不迂回地拒绝,她满脸震惊,颤抖着唇,止不住牙床咯咯地打架,只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为着那身子中满满的几乎溢出的疼痛。
      仰起头,她看了他好一阵,眼里还是忍不住聚集起泪滴,映得眼睛晶莹闪烁。“翥儿不要做您的妹妹,只想一生一世服侍您,您就是翥儿的良人,不管您是郕王殿下,还是当今皇上……”她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很是嘶哑,有一种想呐喊却根本喊不出来的嘶哑,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朱祁钰嘴唇微微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唐翥儿突然猝不及防地冲了过来,双手环绕住他的颈,踮起脚尖,仰头便送上一吻,紧紧贴住他的唇不放。
      纵然只是个青涩的吻,但朱祁钰却整个人都惊呆了。他心中一悸,陡然扭头,迫使这个吻不得不一触即分。随后,他握住她的肩膀,使劲推拒着她的身子,想逼她松开手。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直宠溺的小女子,他心跳陡然失去了节律,瞳孔一缩,胸腔中顿时涨满了怒气和酸楚。
      她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死箍住他,任凭他怎么推拒也不肯松手。“翥儿这一生便只认定了您,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她倾尽自己的力量抱住他的腰际,脸颊靠上他的胸膛,脑中一片纷乱。
      这是第一次,她这般无所顾忌地吻了自己心仪已久的男子,可为什么他却如此冷漠?他为什么要躲开她?是因为他心里没有她,所以才会这样么?那一夜,他与那个叫尹素衣的女人缠绵床榻,就是因为他心里有那个女人吗?
      他的殿下怎么可以喜欢上其他的女人?
      怎么可以?!
      她知道自己必然已经是满脸泪水,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唇上的咸味,那就是眼泪的滋味吧。
      “翥儿,放手!”闭上了眼睛,他狠心重重地推开她,看她瘦小的身子撞到了放着奏折的条案,满脸泪痕地跌坐在地上。脸上不由激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这么多年来,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情意?
      只是,他从来只当她是妹妹,兄妹之情怎能等同于男女之情?或许,今日便该让她认清事实,为她年少的痴迷做个了断。他如今不比从前,已经没有那么多功夫理会这些感情的琐事了。至于翥儿,她也渐渐长大了,也是时候好好清醒清醒,为自己的将来做一番打算了。她迟早是要嫁人的,不适宜再与他继续这么纠缠下去。
      他逼着自己横眉冷目,没有再瞧她一眼。“你尚且云英未嫁,怎能与夫婿之外的男子搂搂抱抱,肆意亲近?成何体统!?”既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便绝对不可坏了她的名节。
      被唐翥儿撞到的条案左右摇晃,条案上剩余的那架琉璃盏不慎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铿然清脆的声响,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侍卫。
      “皇上,出了什么事?”沈莫言在门外毕恭毕敬地询问。
      朱祁钰站在原地,黑瞳微眯,既没有伸手去扶她,也没有立即拂袖而去,只是沉声吩咐着门外负责守夜的侍卫:“什么事也没有!”
      沈莫言向来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什么脾性。说没事的时候,多半便是有事,可这“有事”,往往是自己便可以解决的,不消任何外人插手多管闲事。“微臣告退!”
      文渊阁里那么静,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唐翥儿坐在地上,无声地抽泣着。此刻,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曝晒在烈日下的鱼,濒临干涸的死亡。
      进宫之前,她原本就是忐忑不安的,不过是仗着他平素的宠溺,在心中给予了自己最后一点小小的希望。而现在,那希望若微弱的焰蕊,已经惨淡得几乎不吹自灭。
      “翥儿已经顾不得什么体统了!”她坐在那里,像不认识他一般傻傻地看他,被眼泪模糊的双眼却怎么也无法将他看个清楚,已几乎碎成粉末的心疼得像要窒息一般,再也压榨不出一点点其它的感觉。“如今,您已经不是翥儿一个人的殿下了,您是大明的天子,是万民的皇上,翥儿要想见您一面都是那么不容易呵。”
      朱祁钰置若罔闻一般拧着眉,并不答话,深沉而凝重的表情堆积了满脸,把那原本温和尔雅的俊逸面容点染得说不出的沧桑。
      “皇上可知道,翥儿是如何入宫的?”她兀自垂着泪,却扯着唇角,露出凄凄的笑。“翥儿是以求见太妃为名才得了手谕勉强入宫,若是平日,想见来文渊阁朝见皇上,还得经由司礼监审核,再由内官监重重通报,而如今,大战在即,皇上镇日忙着召见重臣,翥儿要想见到皇上,根本是难如登天!”
      这一切,都是她没有料到的。她没有料到朱祁钰登基之后,她必须面对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她以为不过是换了个名衔,她以为不过是换个称呼,她以为自己仍旧可以依偎在他的身侧,可谁知,他与她的距离竟然在一夜之间远得仿若隔了天涯海角。纵使她多么不愿意承认,却也否认不了那个已成既定的事实——他已经不是她的殿下了。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君临寰宇,高高在上,是万人之上的大明天子,是权倾天下的皇帝,与她已是云泥之别,相较之下,尊卑立见。
      是呀,哥哥说得一点没错,她真的是太天真了,天真得以为万事皆由着她的性子,可而今,她才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
      “翥儿怎能忍受以后都见不到您?”她的唇不住颤抖,连牙齿都似乎打了结,发声变得格外艰难,哽咽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颤抖,不停地颤抖,身心都如撕裂开来一般,痛得格外厉害。“若是那样,翥儿宁可死!”
      朱祁钰表情只是沉郁,几乎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难怪前几日母妃差人送了信来,说是久未见他,颇有些想念。他当时正忙于与兵部策划作战事宜,不过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随即便因重重事宜而忘了个一干二净。现在想来,母妃向来是希望自己可以纳了翥儿,难不成,想见他也是为了翥儿的事?
      实在是荒唐!
      “胡说!什么宁可死?”死字甫一入耳,他的眸中便荡漾起冷漠的阴霾,薄唇狠命地一抿,目光凌厉得摄人心魂。“你绝不可再如此任性,当为以后的生计做打算才是!你兄长有意带你回洛阳,待你有了一个家,便不会再……”
      “翥儿已经没有家了!”她连哭带喊,情绪失控,几近崩溃,一字一字地泣喊出揪心的苦痛,血一般的喷洒在空气中。
      当年,唐家惨遭神秘人灭门,若不是一个丫头带着她出门看花灯,想必她也躲不过那一劫。当时,她太过年幼,只隐隐记得满园的尸首横陈,只有哥哥呆若木鸡地坐在庭院里,浑身是血。她想要阿娘和阿爹起身,可他们只是躺着,一动不动,怎么也拉不起来。她不知道那神秘人为什么会留下哥哥做活口,失去了双亲的滋味也已经不太记得了。
      而现在,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身边最亲的人从此将要离开她,曾经的记忆潮水般地涌上来,几乎要将她给淹没!这种失去的痛苦是多么可怕,她已经全然明白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再承受第二次的!
      “皇上是翥儿这十几年来所有的一切!王府就像我的家,只因为那里有您。可而今,您入主金銮,贵为天子,离了您,王府对于翥儿来说也不过是个空荡荡大宅子罢了。”于她而言,流着泪,痛苦更甚于流血。眼泪,不过是看不见颜色的血液罢了!她倔强地抹去眼泪,衣袖下的手指狠狠地陷进掌心,唤醒了几欲痛毙的神魂,让自己沸涌的情绪趋于平静:“人生,长不过百年,短不过弹指。翥儿只求皇上能要了翥儿,让翥儿有个家!您在哪里,翥儿的家便在哪里!”
      她的言辞字字情真意切,说他没有动容绝对是骗人的。
      的的确确,她已经没有家了,只可惜,他心中已经有了别人,无法给她一个家!再者,这九重宫阙之内处处隐藏着陷阱与杀戮,绝不是一个可以安家的好地方!
      她适合一个能一心一意对她的男人,这个男人最好不要沾染任何朝堂与江湖之事,这样,才能真正给她平静而幸福的生活。这一切,于他而言,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翥儿,朕不过是暂带太上皇之职,以后自然有机会回来看望你……”他试图以微笑抚慰她的情绪,黑黝深邃的眸子教人看不清他的到底在思量什么。本想上前扶起她,进而阻止她接下来所要说的话。可他却并未察觉,自己脸上此刻温和的笑对她而言是多么刺目。
      接下来,她的举动却将他给惊骇住了,不仅笑容僵在了脸上,手即将触碰到她,却也不得不硬生生的停下!
      “不,翥儿要的不是您偶尔的关注!”她轻轻嘶吼着,终于下定了决心,决绝地将自己的衣裙腰带一一解开,白皙而青涩的少女胴体裸呈在玉色的光晕下,回风舞雪一般妖娆,媚而不惑。“皇上即便认为翥儿不知廉耻也好,翥儿只希望能够一直留在您身边,哪怕只是做个丫鬟侍妾,也甘愿!”她赤身露体地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丝毫羞涩的表情。
      她早已经认定他便是他的良人,所以,从不忌讳与他又什么亲密的举动,如今,也只不过是将预设的洞房花烛夜提早罢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这世上,只有他是对她最好的人。离了他,还有谁会对她这般无微不至?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的确没有骄纵的资本,她不过是一个茕茕孑立,与兄长相依为命的小女子,兄长忙着为父母报仇,而她,已经被忽略得太久太久了。
      “皇上,求求您要了翥儿吧!”她细声细气地哀求着,让人不忍拒绝。
      她还不懂宫里面的规矩,不知道妃嫔尚且要由皇上派内侍监召唤进御,且不能擅自留宿皇上寝宫,而自己却胆敢公然夜闯文渊阁,主动脱衣勾引皇上,这一切实在是有违宫里的规矩,至少应遭鞭笞之刑。她什么都不懂,却勇敢得没有丝毫顾忌。她只是单纯地希望,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今生今世便可以与他一起。这十几年来,她已经习惯于依赖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他,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办。纵然要被迫与其他的女子共侍一夫,她也可以忍受。他毕竟是皇上,即便是有三千粉黛也不过份,而她,求得不过是留在他的身边。
      仅此罢了!
      朱祁钰淡淡地撇开视线,脸色益加森冷,身影看起来更显高大,带着一股慑人的存在感。“翥儿,如今国事繁忙,朕没心思也没兴致做这些事。”他并不领情,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顺,不过轻轻一句话,就将所有的意思包含其间,但眼中却蓄著滔天的风暴。
      面对这样的事,一旦把握不好便是要悔恨终身。他们两人之中定要有一方是理智的才成。而理智的人,往往必须要扮黑脸,才能控制整个局面。翥儿什么都不懂,不过是向来惯于依赖他罢了,如今,这黑脸的角色只好由他来扮演了。
      唐翥儿浑身僵硬,只觉得像是被朱祁钰给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巴掌。她尴尬而羞耻地抱住自己的肩膀,缓缓蹲下身子,将脸埋入双膝间,□□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无声地垂泪。
      眼泪滑落在膝盖上,顺着腿往下淌,被风一吹,凉得令人生疼。
      本以为是最后的杀手锏,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取其辱。他不仅不愿意要她,连看她一眼也觉得厌恶么?在他眼里,她是不是真的已经成了不知羞耻的女子?是她太贪心了?妄想索要他不愿意给与的东西,这叫什么?自讨没趣,是么?
      越想,心里越乱,越使她倍觉无地自容。
      “你不该如此轻贱自己。”他拾起她的襦衣,裹住她□□的身子,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你这样做,将朕置于何地呢?朕在你的心中,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么?”还以为自小一起长大,她多少该有几分了解他,可是——看她,将一切想得多么令人啼笑皆非?!
      原来,在翥儿心目中,他是个可以被女色所惑的男子呵。
      可是,她哪里错了?
      他的确是被女色所惑了呀 ,只不过,惑了他的人,不是她罢了——
      “您心里已经没有翥儿了,翥儿不管做什么,也都没有关系了吧?”她的双眸盈满了怅惘,那是痛极了之后,极空洞、疲惫、虚弱的眸色。是的,不过瞬间,她的心便破碎了,她忽然彻底的感到寒心,却也仍旧不愿放手。“翥儿不会放弃的,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必然要选秀封妃,难道真要如此决绝,要逼翥儿动用那些令人不齿的手段?”
      倘若真的走上这条路,她也不怕,太妃应该是要替她作主的吧?到那时,皇上恐怕才会真的相信她的心意吧?还有那汪氏,当初不也是孙太后下旨,才让殿下与其成婚的么?那女人向来处处讨好她。皇上过不久就要册封皇后了,汪氏身为正妃,自然是不二人选,那汪氏应该是不会从中作梗的吧?!这么说来,她要入宫,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一旦入了宫,皇上真的忍心让她只作个奴婢吗?
      他应该是舍不得的吧?
      不论如何,她如今,也惟有这条路可走了!
      “你与其动那些歪脑筋,倒不如早些死心的好。”仿似看穿了她的一切打算,他将话说得特别慢、特别轻,一字一字敲进她心坎,也顺道熄灭了她残留的最后一抹希望之光。“就算你凭借太妃等人的担保,让朕不得不册封你为妃,朕也照样只当你是自家妹子,绝不会碰你。”
      “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她听出了他言语中毫不掩饰的警告,看了他一阵,眼泪再次缓缓溢了出来。红红的眼眶,哀伤的眸底,映着他那张俊美的脸,足以伤透她心。“只要能天天见到您,翥儿便心满意足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矛盾之色,有苦楚,有不忍,还有无奈。
      “你为何如此痴傻?”
      “您只道翥儿痴傻,可您又知道么?离了您,翥儿该去何处觅一个家?该去何处觅一个良人?该去何处觅回这十几年的情分?”她的声音像受伤的小兽在□□,绝望而低徊。
      是的,她可以忍住不哭,她可以倔强的压抑愤怒,她可以紧紧的紧紧的抿住哭声,可以狠狠的狠狠的切断伤痛,可以伪装成平静,可以伪装成不屑伤心流泪,甚至,她还可以在事后唾弃自己为他痛心……可是身体不会骗人,身体毕竟诚实地反应了她撕心扯肺的剧烈疼痛和难以言喻的哀伤。
      “你还要朕怎么说才明白——”此刻,他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听起来虚无飘渺,仿佛不是真实的。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想要说服一个为情痴狂的女人,如此困难。
      “您什么都不用说了,翥儿什么都明白了。”全身像被掏空了一般,她打断他的话,满脸凄然,却泛起一抹无神的笑。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涣散的意识在空中飘荡,她的话音轻得被风一卷就不见了。
      “你明白什么?” 又问了一遍,声音依旧轻,但在那样的轻柔间却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张力。
      “翥儿要削发为尼,或者以死铭志,您才肯相信呢……”她垂着头,转过身,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翥儿马上就去……”
      她有些恍恍惚惚地,脚步声如凌迟人心一般缓缓踏出,一下,又一下,再一下。她在等着他出声挽留,她在等着他为方才的决绝萌生悔意。一步又一步,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直到走到门边,他也没有作声。
      无形的血液终于随着心底迸裂的伤口蜿蜒流淌,没有痕迹,只有疼痛。
      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朱祁钰眼中隐现着一抹担忧。终于,他伸出手,在她昏厥之时,及时接住了她瘫软的身子。
      将唐翥儿交给守卫的文渊阁门前的沈莫言后,他又入了文渊阁,继续批阅奏折,只是留下淡淡的一个吩咐。
      “将她送到吴太妃的寝宫去!”
      是的,眼下,他需要忧心的事情还多着呢。
      何事为之大,何事又为之小?
      他身为一朝天子,必然得要有所取舍才成。
      只是,这取与舍之间,如何才能求得一个平衡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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