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他就信他》月明夜芳

21、第21章 前尘

　　在10岁那年，在忠伯家，遇到那个笑着像天使的小卷毛的时候，我也遇到了这辈子最想要保护的宝贝。
　　在那个还不是很明白什么是爱的年纪，我就爱上她了。
　　那个时候，我还叫她馨。

　　爸爸妈妈从小在一条街长大，青梅竹马，很早就结了婚，然后有了我。
　　可我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了，她只来得及给我取了名字：苏祁，就匆匆离开爸爸和我。
　　如果爸爸早些遇到忠伯，早些开始忠义堂，早些挣很多钱，妈妈也许就不会这么早逝了。
　　爸爸直到死，都只有妈妈一个女人。
　　他总是随身带着妈妈那张唯一的相片，以至于相片磨损的非常厉害，以至于我没机会看清记住妈妈的样子。
　　爸爸不忙的时候，喜欢给我讲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们很穷，却很快乐。
　　爸爸说，妈妈喜欢音乐，唱歌很好听，常常拉着爸爸一起坐在有钱人家的墙角，偷听里面若隐若现的钢琴声。
　　妈妈一边听，一边跟着节奏，弹动手指。
　　“有钢琴伴奏的妈妈，真美……”，这是爸爸说过的最文艺的话。
　　可是，直到妈妈死去那天，摸都没摸过一次钢琴。
　　在我5岁那年，爸爸用他第一次拼命挣来的钱，买了一架钢琴。
　　那时，爸爸缠了一身的绷带，受伤的手，颤抖着，在黑白琴键上轻抚，神情沉醉，幸福，还有，期待。
　　期待，有钢琴伴奏的妈妈，能回忆下也好。
　　“爸爸，我想弹钢琴。”我看着漆黑琴盖中爸爸迷蒙的脸。
　　“……好……”

　　5年后的一天，我弹着钢琴送爸爸出门，却再也没等到他回来。
　　之后，我住到忠伯家。
　　我什么都没带，除了那架钢琴。
　　刚去忠伯家的时候，我不想说话，不想见人，不想吃饭，只想弹钢琴。
　　我没日没夜地弹钢琴，我想，也许，爸爸能听到琴声，找到回家的路。

　　记不清那是我住到忠伯家的第几天。
　　一大早，我就像昨天一样充满奢地开始弹琴。
　　半午，下午，黄昏，日落，月升，夜阑，人静。
　　自然还是和昨天一样的结果，死去的人怎么能找到回家的路呢？
　　空涩的琴声挽留不住时间的流逝，我明知徒劳却不愿向命运低头，十指麻木，麻木到弹琴只是机械运动。
　　不知从哪个瞬间开始，单调乏味的钢琴声中合入了小提琴的弦音，乐曲像加足了佐料的菜肴，一下子美味诱人起来，整个琴房充盈着让人叹息的圆满。
　　我调整太久没有焦距的眼睛，找到了站着还没钢琴高的馨。
　　她很认真地侧耳聆听，很认真地夹稳小提琴，很认真地端正手臂，很认真地拉动琴弦。
　　卷发，正随音乐起舞。
　　虽然，个子比琴高不了多少，虽然，手臂还不足够长，虽然，小手还不足够有力，但是，她却那么那么地认真。
　　虽然，琴音青涩，虽然，时有错音，但是，她却那么那么地盈跃着生命和希望，还有，对暗夜的无惧。
　　原来，我不停地不停地弹琴，爸爸只是借口。
　　原来，我真正害怕的，是心灵的孤单和暗夜的寒冷。
　　原来，我真正渴望的，是生命的陪伴和未来的期翼。

　　曲终，音静，风起，云淡，月朦胧。
　　我从琴键上移开目光，注视她，她冲我笑。
　　她一转身，神奇地变出一个大大的托盘，足有她大半个身子那么长，上面摆满看着就美味的消夜，朦胧月色下，飘着热香。
　　小手上的肉窝窝极力展平，正颤悠悠地吃力举高托盘递给我，浓汤微洒，香气肆溢。
　　我接过托盘时，才注意到，那双白嫩的小手上，一道一道的，满是琴弦磨破的痕迹。
　　心突突得跳，只觉得，好温暖。

　　接下来的10年，幸福美满得像从神仙那里偷来似得。
　　忠伯对待我的方式，我很喜欢。
　　到忠伯家的第一天，他用力拍拍我的双肩，对我说：“从今以后，你就是忠义堂的男人了。”
　　训练或者任务没做好时，他会毫不留情地训我一个狗血淋头，做得好时，则毫不吝啬地夸奖，只是，无论批评或者夸奖，都是父亲对儿子的那种毫无保留地期望和信任。
　　我很喜欢，这种没有矫情的空话，只有期望和信任的对待。
　　不止忠伯，王家上上下下对我都很好。
　　就说福婶吧，不仅仅是嘴上叫我祁少爷，心里确实也是想着我。有时候馨调皮惹祸，我就替她顶着。忠伯欲势上家法，福婶总是不顾我和馨的眼色，揪出罪魁祸首来。其实不论是馨还是我，忠伯都下不了手真地打，被那套家法真正吓着了的人，恐怕只有福婶了。
　　至于馨，我想起她就会不由自主地笑，就算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回忆充满痛苦，我还是会笑着痛苦。
　　我本不愿走爸爸走过的路，我不喜欢打打杀杀，对功名利禄也没什么兴趣，于我而言，生命里有馨，有钢琴，就足够了。
　　可我是忠义堂的男人，就要走他们应该走的路，别无选择。
　　所以，幸好，一路有馨。
　　第一次见到她，她只有5岁吧，却大声宣布，喜欢我。
　　真是小孩子脾气，这么小，哪知道什么是喜欢呢，她见了脾气相投的毛绒公仔也是这么大声宣布喜欢的。
　　馨是忠义堂内著名的跟屁虫，道是不假。
　　走路还经常摔跤的年纪，就要跟着我一起去参加杀手训练。忠伯好说歹说总算让她表面上妥协了，忠伯还因此得意地向我炫耀，女儿还是听老爹的话。
　　可忠伯哪知道，我白天在火部做学生，晚上回家就要当馨的家庭老师，白天学的，要全部给馨一一演示并一一教会。
　　我15岁开始执行任务之后，馨总算也开始参加正式的杀手训练。
　　我结束了家庭老师的恶梦，却又开始了新的恶梦，要绞尽脑汁想办法瞒着馨出去执行任务。
　　任务再难再累，我都不怕，就怕每次都要想不同办法才能瞒住馨的法眼。
　　明明是执行任务是去舔血去搏命的，可馨却异常期待，我一有任务，她就要想办法跟着。
　　就算馨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杀手训练，能够正式开始执行任务了，我也不愿意她跟着我去冒险，更别说现在她还在训练中了。
　　终于还是没能次次都瞒天过海。
　　那次任务具体是做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刚部署好，馨突然从我旁边冒出，冲我又是鬼脸又是鬼笑。
　　我急得一身冷汗，现在赶她回去，铁定暴露目标一起完蛋。
　　只好留下她。
　　她知道我拿她没办法，笑得那个欢畅。
　　我却开始心不在焉，注意力不集中。
　　终于，我发挥失常，让自己受了点小伤。
　　我很恼火自己，什么时候不能发挥失常，偏偏在她面前发挥失常，真是太丢脸了。
　　她却哭得淅沥哗啦。
　　我一阵手忙脚乱，之前我还从没见她哭过。
　　我没受伤的手给她抹眼泪，还不停地说“不哭，不哭”，可是一点用都没有，越抹越多，越说越哭。
　　馨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呜呜……你也不好……你个傻子……呜呜……干嘛挡我面前……讨厌……呜呜呜呜……”
　　我却因此因祸得福，从此直到馨完成所有杀手训练，她再也没要和我一起执行任务了。
　　这个10年，就算做梦，也是笑醒的。
　　这个10年，有幸福生活的所有元素，就算以后再苦，我也心甘情愿。

　　后来我常想，如果时间能静止在这些幸福的任一时刻，我情愿用我所有去交换。
　　时间，能不能不要再向下继续？
　　可时间听不到我的心声，依然滴答前行。
　　20岁那年，就在我开始考虑要用那种方式向馨告白的时候，二伯，突然告诉我，爸爸是因忠伯而死，他们王家的人，原来是我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