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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讲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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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之前,塞外草原上出了位赫赫有名的达延汗,将分崩离析的蒙古各个部落重归一统。此后,又将领土分为有左、右两翼六个万户。
左翼分为察哈尔万户、兀良哈万户、喀尔喀万户;右翼分为鄂尔多斯万户、土默特万户、永谢布万户。
达延汗自居察哈尔境内,统率左翼三万户。
然而数十年过后,随着达延汗的故世,成吉思汗子孙所一贯继承的蒙古大汗汗权再次逐渐势落衰颓,右翼势力增长,不仅不再听从大汗调遣,甚至还发兵夺去左翼察哈尔的部分地区。
中央集权对右翼势力已无法控制,最后汗权沦丧到仅仅相当于一个察哈尔万户汗的地位。
俺答汗便是在此时势下造就的一代枭雄,在他的统治下,土默特部逐渐成为右翼,乃至整个蒙古中最强大的一个部落。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右翼的首领,而他的实权,实际已经超过了蒙古大汗,以一个部落的万户汗的身份凌驾于尊贵的大汗之上。
隆庆四年冬,这位权倾一时的俺答汗已经年满六十三岁。
就在把汉那吉投奔明关大同府时,俺答汗正带着年轻貌美的三夫人克兔哈敦以及长孙扯力克,统率大军西征瓦剌。把汉那吉出走后,俺答汗的大夫人一克哈敦命人急招俺答汗回土默特——把汉那吉乃是俺答汗第三子铁背之子,铁背早亡,把汉那吉自小由一克哈敦带大,对于这个孙子,她爱逾性命。
于是,为索要把汉那吉,俺答汗连夜撤兵回土默特,以十万人之力兵压塞北边境。
蒙古铁骑固然精锐无人能挡,然而明边城池亦是固若金汤,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突破。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明内阁大学士高拱、张居正接到王崇古等人的折子,批复王崇古妥善安置把汉那吉,授其指挥使一职,随从阿力哥为正千户,各赏大红纻丝一袭。
张居正更是书信与俺答汗,言道:“中国之法,得虏酋若子孙首者,赏万金,爵通侯。吾非不能断汝孙之首以请赏,但彼慕义而来,又汝亲孙也,不忍杀之。”
边境上蓄势待发,俺答汗权衡轻重,见孙子完发无伤,且又得明朝赏赐,于是在克兔哈敦的建议下,最终同意讲和。
明朝同意归还把汉那吉,但是要求俺答汗撤军之后,将煽动蒙古对大明交战、造反的邪教叛逆——长年居于塞外的板升十大头目绑送大明。
于是,拥有十万居民的板升地区一向和谐的生活被搅乱,到得十一月十九日,除自杀身亡的周元外,板升的张全、李自馨、王廷辅、吕西川、张彦文、刘天麟等九人全部被押遣回明。
翌日,明廷遣军官护送把汉那吉出境,行前赠予布帛厚礼。
十二月初,把汉那吉回到土默特部,一场边境风波就此告一段落。
“额么个!”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不敢去看旁人,特别是祖父的脸色,低头飞快的扑入老祖母的怀中。
“把汉那吉!把汉那吉……”老太太老泪纵痕,悬挂了两月的心到今天才真正放下了,“我可怜的把汉那吉,你受苦了……”
见他们祖孙俩抱头痛哭的场面,人群中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禁撇了撇嘴,露出不屑的神气。
克兔哈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那少年撇开众人,悄然离开,她思忖片刻,悄悄离开人群跟上他的脚步。
“你跟着我做什么?”走到无人处时,少年倏地转身,英气迫人的脸上露出冰冷的笑意,“难道……”他回身踏前一步,伸手在她嫩滑的脸上掐了一把,“引诱我堂兄还不够,还想把我也列入你的目标之内么?”
克兔哈敦眼底闪过一丝愠怒,但稍纵即逝,她莞尔笑道:“扯力克,今天你堂兄平安归来,乃是大喜事,难道你不该留下一起庆贺么?”
“我没兴趣看他们在那演戏。”他解下栓在木桩上的缰绳,翻身上马,身手矫捷利落。“那样拙劣的演技只会让我倒尽胃口!”
“扯力克!”她一把攥住马辔,看似轻描淡写,可是无论他如何勒缰,那马踢腾着四蹄,却始终甩脱不开她的手劲。
“乌讷楚!”他不由也动了真怒,大声直呼其名。
四目相对,少年眼底有某种复杂而难言的情愫在涌动、澎湃。
“你又在生我的气了?”她抿着唇儿笑,笑靥如花。
扯力克心头微微一颤,险些在她的笑容下闪神。
“咯咯。”乌讷楚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放声笑起。
他尴尬得涨红了脸,怒道:“你总是想尽一切办法看我出丑!”
懊恼羞愤得猛然挥鞭,啪地声,鞭梢恰恰抽在她拢着马辔的手背上,鲜红的鞭痕顿时浮显出来,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愈发触目惊心。
扯力克倒抽一口冷气:“为什么不躲?以你的身手,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扯力克……”她微微叹息,低垂下眼睑,长长的眼睫在她精致绝美的脸庞上投下一片阴影。寒风将她头上的红玉珊瑚珠子吹得频频撞击,叮咚声演绎出一曲动听的乐章,从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那娇小的身影显得分外柔弱。“扯力克……把汉那吉喜欢我,那不是我的错,俺答娶了我,那也不是我的错……自始至终,我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扯力克微微震动,过了好半晌,他慢腾腾的从马背上滑了下来,闷闷的说道:“得了,我留下来配合他们演完这场戏就是。”
欢宴过后,一克哈敦把把汉那吉单独叫到了自己的毡包内,白天看起来显得苍老混沌的老太太此刻躺在柔软的裘皮上,隔着噼啪作响的薰炉,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犀利神情。
“额么个……”把汉那吉胆怯的唤了声。
祖母待自己向来溺爱,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来面对自己,虽然,从小到大,这样凌厉的神色他并非没有见识过。
“你多大了?”
“二……二十……”
“你已是大人了!”听似不重的语气却极具压迫力,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耳聪目明,什么事都别想瞒得住她。“任性的为了一个女人离家出走,抛弃自己的亲人部民,投奔到敌人那里!你以为……你的任性妄为能换回些什么?能改变些什么?”
“额么个!”他屈膝跪倒,表情痛苦的将头搁在祖母的腿上,沉痛的说,“她原该是我的妻子……”
“可她现在已是俺答汗的妻子,是你哦伯各的克兔哈敦!”一克哈敦猝然站起,站起时毫无预兆,把汉那吉险些摔倒,“孩子,这个女人没有嫁给你,或许……是你的幸运!她……她……终有一日……”
“额么个?”把汉那吉仰起头来,一克哈敦像是入定的僧人般,目光迷惘的望着穹庐顶,仿佛穿透厚厚的毡包,直射向云层。
祖母到底想说什么?
乌讷楚,那个美丽如璀璨阳光般的女子,终有一日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