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李歆

1、引

　　对于北关边境的居民而言，隆庆四年的秋天似乎来去分外匆匆，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让人像是从夏天直接跳入了冬季。
　　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般疼，年近古稀的王崇古抚着颔下三绺长须，不畏严寒的迎风站在窗口，岁月的痕迹毫不留情的在他脸上刻画下了深刻的印记。他盯着窗外默默的站了许久，仿佛已在风中冻结。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双眼微眯了起来，略显干涸的唇角不露声色的微微上扬，隐约露出一抹自得的笑意。
　　“奇货可居哪！”狡黠的光芒在眯起的眼睑下一闪而逝。
　　他的语音沙哑而模糊，却一字一顿，隐含兴奋之意。
　　屋内寂静了下，而后有个恭谨的声音清脆的回答道：“是。”
　　就在数日前，蒙古土默特部俺答汗的孙子把汉那吉带了自己的妻子、侍从等十余人投奔到山西行都司平虏卫，身为大同巡抚的方逢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措手不及，竟是没了主张，只得转报宣大、山西总督王崇古，听其示下。
　　“只是……”语气稍转，方逢时没有抬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靴尖上，慢腾腾的说，“怕会惹来麻烦。”
　　“麻烦？呵呵……”王崇古讪笑两声，“不尽然吧！俺答若来索还，正好命他把那些邪教叛逆全部送来交换；如若不来索还，咱们便好好厚待这个鞑靼王孙，让他招引旧部，寓居近塞……俺答那老东西的确厉害，不过岁月不饶人，怎么说他也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可立下的长子辛爱远远及不上老子的十分之一。到时，咱们自可命把汉那吉出塞，对抗辛爱……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股阴寒的冷风从窗口吹了进来，方逢时激灵的打了个寒颤，眼睑仍是下垂，身躯纹丝不动，可心里却忍不住咒骂一句：“老奸巨猾。”
　　谁都知道王崇古出身盐商，王家几乎垄断了整个河东的盐利，王崇古自打调任总督以来，方逢时可着实见识到了这位商人家族出身的顶头上司的厉害手段。
　　“这样吧，”王崇古徐徐转过身来，看似浑浊的老眼却闪烁着炯然的光彩，“你我一道拟份折子，上疏陈奏此间详情，朝廷内阁之中有大学士高大人和张大人在，必能体念你我用意……至于把汉那吉，暂且先留住大同府吧。”
　　寂静片刻后，方逢时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