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玉碎》霜冷华月

10、第十章 名字

　　“我君，请你回来吧。我们，都在等着你。”男子暗青的瞳眸被泪水浸的晶亮，里面圆圆转转的异彩流光水一样荡漾，“我君，我们已经等了你几千年，已经悲伤了几千年。”“你，你究竟是谁？”阿素哽咽的看着面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子，“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你的名字？我记得你的一切，为什么，唯独记不起你的名字？”“我君，难道你……难道你竟然把我们的名字一起封印了？！”男子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泪水不受控制的跌落，“我君，你怎么忍心！”周围的精灵们顿时一阵骚动，随即号啕大哭，无数细小的声音挤进阿素的脑海：我君，我们的名字，我们的名字，你也一起都忘记了吗？！我君，你忘记我们了吗？！我君！……阿素惊惶的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却更惊惶的发现，那些名字，那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那些熟悉到就在唇边嘴角流动不休，仿佛一张嘴就能够滚落出来的音节，竟然，竟然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脑海里，似乎有着一层什么东西，努力的阻挡着自己，阻挡自己想起它们，阿素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名字，此时正跟他们的主人一样，在屏障后面，哀哀的哭。

　　我君，不要忘了我们！一个小小的精灵一脸绝望的在阿素脑海里嘶喊。阿素一惊，抬头就看到一个翠银树精灵猛地飞起，娇小的身影在半空中戛然停止，缓缓转了一圈以后，面对着阿素的方向，满是泪水的脸上，是全然的绝望和坚决。

　　我君，求求你，想起我们。精灵哭泣着说。

　　然后，那小小的身子突然之间色彩尽褪，整个精灵化成了灰白的颜色在空气里悬浮，而那些褪去的色彩则化成了一束绚烂的光芒直直的贯入阿素的额头！阿素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人从内部猛烈的撞了一下，整个颅腔内部轰然作响。眼前一阵眩晕，直觉的张口欲呕，眼眶里瞬时就有新的泪水涌出，她挣扎着抬起眼，透过模糊的泪光，看见那具失去了颜色而化作灰白的小小身体竟然在一块块的分崩离析，然后渐渐化成飞散的灰烟！精灵精致的小脸上，依然有泪水蜿蜒而下，我君，别忘了我……

　　阿素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小的躯体在空气中消失殆尽，当哪个小小精灵最后的一颗泪水在空气中化成飞灰的时候，一棵翠银树突然的，用一种很诡异的姿态晃了两晃——一树碧绿如翡翠的叶子竟然就在这两下晃动之间全数枯萎成了皱缩的黄叶，而后纷纷跌落在地，在叶子落尽的瞬间，偌大的一棵翠银树竟然就那样子，直直的倒了下来，“轰”的一声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再没了声息。

　　直到此时，阿素才听见自己嘶喊出的声音：“不要！！！”“我君，你怎么忍心。翠银树的精灵，是想要用自己的全部魔力来撞开你的封印。妖魔……没有灵魂，魔力尽失的时候，就是他们在天地间灰飞烟灭的时候，所以，我们永远不能转生。”男子哀伤的看着阿素，在他的身后，越来越多的精灵绝望的飞上天空，伴着一道道凝聚着鲜活生命的光芒，击中阿素的额头。在几乎不可忍受的眩晕中，阿素清楚的听见了男子接下来的话，“但是，与其被自己的君王忘记，那我们宁可放弃自己的魔力和生命。”已经彻底模糊了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精灵们悲苦绝望的神色，那些失去了所有色泽的泪光聚集起来，竟然灿亮耀眼到盖过了满天飞舞的银色流光。耳鼓里，一声一声的，似乎满世界都是翠银树倒下的声音，不断的撞击，透过坚实的大地，震动着水仙的根须。

　　“不要，不要……停下来，停下来啊……”逸出嗓子的声音，已经是全然无力的哀求，阿素望向男子哀伤的泪眼，“求求你，让他们停下来啊……”“我君，我只是妖魔的君王，但，不是他们的君王。”男子望着她，定定的，“请你，想起我们。”不要，不要，我不要，让我离开，让我离开！我不要想起来！！！

　　阿素狂乱的摇着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直觉的拒绝去想起他们，拒绝去想起那些名字。明明，已经疼的心都要裂开，却仍然不愿意去回想……持续的痛苦和眩晕渐渐模糊了她的意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再次尖叫嘶吼到没了声音。在一瞬的剧痛之后，她只记得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个男子惊愕的面孔……

　　“她这算怎么回事？”安棋皱着眉看着在睡梦中突然哭闹不休的阿素。

　　“不知道，素素，你醒醒。”严浩一边摇晃着阿素，一边唤着她的名字。奈何阿素根本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依旧是不停的哭叫着，怎么也不肯醒来。挣扎中，阿素扬起的手腕突然狠狠的向严浩挥去，严浩本能的一侧头，却到底是没有完全躲开，被阿素的指甲从脸颊划过，浅浅的一道白痕，须臾就渗了血出来。

　　“滚开！”早就已经烦透了的安棋在看见严浩受伤之后，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一把抓起严浩的衣领把他甩开。

　　“安棋！别！”严浩大惊失色的伸手去拦，被安棋不耐烦的挡开。

　　“少管我！”安棋狠狠瞪了一眼严浩，气极的拎起还在挣扎的阿素，一个耳光不由分说的就甩上了阿素苍白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严浩甚至觉得，那个耳光竟然在这个并不算空旷地房间里响起了回音。

　　被大力摔回床铺的阿素突然的就安静了下来，脸上清晰的浮现出红肿的印迹。严浩胆战心惊的瞪住阿素脸上的掌痕，喃喃：“你怎么能打她呢？”“烦死了。”安棋不耐烦的耙耙头发，“总算安静了。”“塞拉提斯……”阿素翕动的口唇里突然蹦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挨打不够是吧？”安棋正要伸手去抓阿素，却突然看见严浩一脸惊恐的瞪住自己身后，然后软软的瘫坐下去。猛一回头，安棋第一反应是狠狠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之后，也一屁股跌坐在床沿……那是什么！？

　　空气中，他们的面前，竟然平空冒出了一个，不，是半个东西，看起来，像是精灵。可是，这个世界上，有那种东西存在吗？就算有的话……怎么会有半个的？还是正在消失的，灰白色的精灵？！眼看着这个只有半个身子的精灵，一边缓缓的崩解，一边慢慢转过身子，看着他们……不，不对，那个精灵，是在看阿素！意识到这一点的两人，勉强控制着自己发软的肢体慌忙躲开精灵的视线。

　　我君，你终于想起我了……

　　严浩和安棋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半是欣喜，半是哀伤的在他们脑中盘旋。飞散的只剩一棵头颅的精灵，满脸泪水的凝视着仍然昏睡的阿素，然后，仿佛有一声轻微的爆裂声音响起一样，精灵哀伤的容颜在瞬间爆开，然后四分五裂的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安棋狠狠一口咬住了舌尖，终于是没有当场昏倒。然后努力控制着自己发软的手去够床头的杯子，试了几次都抖的拿不起杯子之后，干脆一狠心把杯子推下床头砸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过去的严浩脸上。吃痛之后又被冷水淋了一脸的严浩总算悠悠转醒，几秒钟的迷茫之后，脸上迅速染上一层惊恐：“棋……那是什么！它去哪了？！”看着严浩慌张的想支起身子的样子，安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消失了。”“消失了？”恢复了一点镇静的严浩刚坐起身子，还没来得及细问的时候，阿素竟然突然醒了。

　　“浩……”醒来的阿素只来得及唤了一声严浩的名字，就伏在床边一口接一口的吐了个天昏地暗，连胆汁都没剩一点的尽数呕了出去。严浩把眼光掉向安棋，却看见安棋正示意他去照顾阿素。无奈只好撑起依旧发软的身子去照顾她。看向阿素的眼神里，除了惊惧，已是半点爱恋也没。

　　一旁的安棋，在恢复了些许气力以后，只是默默拍了拍严浩，就自顾摇摇晃晃的离开了阿素的家，还险些撞到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