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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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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从医院离开过了一个多月,北京的冬天来了,寒风呼啸,街上的人也跟树上的叶子一样稀少起来,相应的,方适淘宝店生意也进入了旺季。可无论下单再多,他也没改变自己的生活规律——每天按时出去跑步,按时打扫屋子——即使再没有那个地都不会拖但要求多多的人在旁边挑剔了。只有衣柜,除了换季的时候把自己夏天的衣服换成秋冬的以外,他什么都没动。任由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的那一半继续空在那里,然后每当打开衣柜换衣服的时候都会楞一会儿神。
还有一件事一直横亘在他心里,就是那两张话剧票。毕竟当初也是花大价钱买来的,方适跟自己说不去的话实在浪费,甚至打了个电话给马修想约他一起去看,但那边转到了秘书台。到了演出的那天,方适犹豫再三,还是去了,找了个黄牛,把票打折卖了。这话剧的确很火,离开演还有一个多小时,剧场外就聚满了文艺青年们,其中也有不少打扮得扎眼的,甚至让方适好几次差点儿以为自己见到了袁芃。一脸茫然的挤过熙攘的人流出来,又被兜售的黄牛拦住,方适回过头看着那些等待入场的人们脸上兴奋期待的表情,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又买了张票——当然座位远没有之前的那么好,就连方适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发神经。
在医院那天方适走了之后,叶青直等到早上才拨通了袁芃家里的电话,二老很快就赶过来了,配合着医生的询问。至于袁芃受伤的原因,叶青编了个意外的借口糊弄了过去。袁芃出院的时候叶青也来了,不过袁芃这时候当然不会真的去她家里住。
毕竟也是主流媒体从业人员,知名的话剧上演也有人送了票。叶青知道袁芃在家休养无聊得都快疯了,特意要了两张挺着肚子给袁芃送过来,本以为袁芃看到票会很高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一阵沉默,
“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这位导演的吗?我老公现在不让我去人多的地方,你和阿姨一起去吧。”
袁芃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愣愣的看着她的肚子,
“你和你老公…和好了?”
叶青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肚子,
“我现在才知道,孩子就是个枷锁!”
“可这枷锁不单锁住你,还能锁住他,锁住这个家。”
叶青何等聪明,一下子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迟疑的低声,
“你们,没联系?”
袁芃苦笑着摇摇头,
“我这也算是…苦肉计都使过了吧,呵呵。”
看着他强颜欢笑,叶青难得的不知说什么好,
“…先好好养病吧,公司现在也有点儿乱,上面突然开始查接私活的,逮着好几个都人事部谈话了,你这正好躲开了。”
“是吗?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啊…”
开演的时候,袁芃纠结了很久还是去了。知道可能会在那里碰到一些熟面孔,但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吧,再没心思捯饬什么,也加上袁妈妈坚持,穿得像个球一样。叶青拿来两张票,到了门口找黄牛卖掉一张,因为是单票还被压了很低的折扣。直到拿到钱,袁芃才想起来自己和方适分了,再不用攒钱买房了。一念至此,愣愣的站在那里发了好久的呆,最后还是被人流裹着入场的。
赠票的位子很好,甚至比当初方适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还好。袁芃记得之前那票的座位号,落座的时候还下意识的往那边看了看,那里已经坐下了两个他不认识的人。看来方适也把票买了,袁芃苦笑——也是,以方适的性格如果不是自己闹腾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着来看话剧呢。
因为是本轮的第一场,台上的都是A角,演员们发挥得很投入,也完全带起了场内观众的情绪,随着演员的表演沉浸在那无望而又执着的情感中,尤其是袁芃,虽然他早就对这部话剧的情节走向甚至每一句台词都了若指掌了,但今天坐在这里,联系到这几个月自身的经历,尤其感同身受。当最后女主角高声念出,
‘让我们爱吧,就像从未受过伤…’
的时候,甚至控制不住的泪如雨下,旁若无人的捂住脸呦哭起来。
方适坐在后排的角落,整场的注意力几乎都没在台上——自从袁芃一进来他就看见他了,虽然他穿的像个球,不复以往冬天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穿衣风格,但还是被方适从人群中一眼认了出来,然后开始奇怪自己刚才怎么会错认别人是他。袁芃的头发长了,以往他都是每隔整20天就一定要去指定的地方修剪的,看来是养病顾不上了。方适没见过袁芃的父母,因为袁芃没出柜,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年间,哪怕仅有一丝可能性撞见二老,哪怕见了面也可以说是同事,方适也都会远远的避开——但今天,他很仔细的观察了袁芃左右座位上坐的人,然后确定袁芃是一个人来的。松口气之余又有些微的失落——如果袁芃父母也来了,自己最起码可以远远的望一下袁芃的长相比较随谁…
剧场里一多半都是女孩子,当情节迈向高潮的时候哭出来的不少,但方适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前排那个人的身上,看着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感觉着自己的心好像也在随之颤动,口中喃喃,
‘哭什么啊,不知道你哭起来很难看吗?这种地方你应该有很多熟人的吧,让人家看见了多影响你形象啊…’
浑不知自己的眼角也湿润了。
演出结束,观众掌声如雷,甚至都站了起来,挡住了想偷偷先走的方适。导演谢了几次幕观众们才开始慢慢的退场,袁芃擦擦眼泪,也僵硬着身体慢慢走出去,呼吸到外面凛冽的空气,忽然有冲动给方适打个电话,跟他说,
‘让我们爱吧,就像从未受过伤…’
可掏出手机拨了几次号码都在信号还未发出的时候就赶紧按掉了。方适还会接自己电话吗?就算接了,听见自己说的了,又会怎样呢?觉得这是自己一万零一次的发神经,更加的厌恶自己?袁芃犹豫了。
方适出来得比袁芃还晚,人流中,他看到袁芃站在那里,不知为什么,也远远的停下了脚步,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想还是不敢越过去。袁芃掏出了手机,方适看见了,心里一紧,即使他知道以袁芃现在的身体状况出了剧场叫家人来接很正常,但也隐隐的恐惧——如果来接他的是个男人,自己会不会疯掉。
人流慢慢的稀疏,最后,剧场外只剩他们两个人了,一个还在拿着手机自我挣扎,一个在后面不敢往前再迈动一步,内心忐忑不安。一阵寒风刮来,吹得袁芃紧了紧围巾,看着已经不早了的时间,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再一次拨出了那个最熟悉的号码——他打定主意说完了那句话就挂,然后关机。方适还在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觉得裤兜震动起来,然后铃声响起。他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袁芃拨通的是自己的电话。
袁芃拨通电话,而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音乐——那是一首小语种的情歌,是他亲手给方适设定的,他甚至还能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景:自己自夸品味和深情,换来的却是方适一句,
‘小语种的是不容易和别人重叠,问题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人家唱的是什么啊…’
现在,这首自己一直不知道唱的是什么的歌声就在自己身后响起,袁芃不可置信的转过了身子,后面,是像做贼被人抓到一样的男人正挂着同样不可置信的表情在盯着自己…
家里——他们的家里,两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将将分开自从一进门就粘合在一起的嘴唇,各自的衣服已经被对方剥得差不多了,方适注视着袁芃的脸伸手从床头柜里拿出油儿,刚拧开盖子,手腕却被袁芃抓住。袁芃把油儿抓到面前仔细看了下,的确是他们常用的品牌,一般的地方找不到,每次都是自己专门从一个地方买的,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最后一瓶刚开封,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方适没有和别人做过。满意的松开手,放松身体作出邀请的样子。方适啼笑皆非,不过身体的火热让他也无暇再多说什么,抹上惯常的量架起袁芃的腿缓缓送进,很紧,看来搬走的这段时间袁芃也没跟别人做过。
“轻点儿,我伤口刚好…”
袁芃在床上永远那么多事儿,总爱往黄花大小伙子那边儿靠。不过知道这次的确应该是客观现实的方适还是心疼的放慢了动作。好容易都进去了,方适调整了一下姿势,刚要开始撞击,袁芃手机响了。方适皱起了眉头——没有男人希望这时候被打扰,不过袁芃虽然看到了还是爬起来找出自己手机,
“我爸…喂,爸,啊,对,演完了。碰见了几个媒体的朋友,非拉着我一起喝杯咖啡…是我知道我不能喝咖啡,我要的热牛奶…我是跟咖啡厅呢啊,人现在咖啡厅晚上都不放音乐的…我们再聊会儿我就回去了…不用了,大晚上的叫什么司机啊…我妈也真是的,医生不都说我恢复的好干嘛都成了吗…好吧好吧,你们别来了我现在就打车回去成了吧?!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挂了电话,袁芃一脸愧疚的看看仍然欲潮未退的方适,
“我爸让我赶紧回家,要不他就出来接我…”
方适看见了他眼中的希冀,那是希望自己留下他的希冀,他知道只要自己真说出来,袁芃一定会关机留下来。但如果那样,就等于把他们的关系跟袁家挑明了。犹豫了一下,
“…你还是先回去吧,别让你爸妈着急。”
袁芃眼里的希冀消失了,嗫嚅着,
“我伤刚好,都不怎么敢出家门的。”
方适恢复到了一贯的尖刻,
“你刚在电话里不是还说医生说你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今天先回家…等你回来,咱们有的是时间。”
袁芃的脸又亮了,猛地扑过去狠狠的嘬了方适一大口,
“外面天都那么黑了,万一我遇上流氓司机呢。你打车送我到我家楼底下,也算认个门儿。”
“人流氓也跟小姑娘流氓,谁流氓大叔啊。再说,你不怕你爸妈在楼上看见啊?!”
“…看见了,就说是媒体的朋友不放心送我回去呗。我不管,反正我不一个人走,我有心理阴影,你必须得送我!”
… …
稍早一段时间
田沛然坐在海洋馆里,无心去欣赏周围游动的海洋生物,自顾自的垂着头发呆——自己的辞呈递上去了,意料之中的受到了领导的挽留。医生这个圈子很小,院领导为了留住他甚至找来了他大学时代的教授,教授又把这事儿通知了他父亲,于是自己终于接到了多年未曾联系的父亲的电话,第一句就是,
“你跟那个姓狄的分开了吧?我早就知道!两个男人…哼!”
没有了身后的支撑,当年出柜时的坚决早已不复存在,田沛然只能安静的听着电话里父亲的嘲讽,一言不发,直到老人家骂累了主动挂了电话。
然后就是心里再一次的迟疑——父亲已经给自己这个决定定性为逃避,其实不用父亲下判断他自己也很清楚。逃开这里,到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流动性很强的同事一起开始新的生活。躲开这些只差一点点就能窥见到自己软弱的人,重新穿起新的铠甲…想到这些,他忽然觉得很累,真想像鹦鹉螺那样有个地方可以缩进去。
一个人影站到了他面前,田沛然身体震动了一下——不用抬头他就知道那是马修,因为他嗅到了熟悉的古龙水味道,纷乱的情绪中,他忽然发觉嗅到这味道能让他安心不少。
本想说‘你怎么才来’,话到嘴边却还是变成了客套的,
“你怎么来了?”
马修没有坐下,就那样站着轻声,自言自语般的,
“我前一阵回了趟X国,跟我父母谈了下,也谈到了你我间出现的问题…”
田沛然又颤动了一下,头压得更低了——这下,马修的父母更有利用反对他们了。
“他们开始自然说既然这样,让我回去。可正在我迟疑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说你递了辞呈,要去无国界医生组织…”
谁打的电话?田沛然狐疑的抬起头,然后吓了一跳——马修脸上挂着明显的伤痕,
“你怎么了?跟谁打架了?”
马修摆摆手,不以为意似的,
“这个问题我待会儿再回答,你先听我说。接到那个电话我吓了一跳,然后找了我们的家庭医生仔细问了下,他给我详细介绍了据他所知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情况。我又去了趟你当年的学校,甚至找了熟人进去旁听了几节麻醉科公开的专业课,然后发觉,我对你的工作了解的真是太少了。”
田沛然的眼圈慢慢泛红,马修摸摸他的头,叹口气,
“然后我回去把我了解到的东西又跟我父母谈了一次,他们听了之后触动也很大。我妈妈后来跟我说,我应该带上你最喜欢的礼物回来再找你好好谈谈,然后我才发现,除了海洋类书籍,我甚至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喜好。PENN,对不起,这些年我的确忽略了你…如果可以,你能再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田沛然简直不能相信他所听到的,沉默了很久,
“其实,我并不喜欢海洋类书籍,我也不喜欢海,甚至有些惧怕海…当我终于确认自己是的时候,我拿了全部的积蓄去了海边,我想用潜水来证明自己的勇气,证明自己可以独自适应各种环境和危险的勇气…可我失败了,当潜到一定深度以下,见不到阳光的时候,我害怕了,回到了岸上。这么多年,我一有时间就来海洋馆,想尝试着适应,尝试有机会再去挑战。可不知为什么,来的次数越多,心里越害怕…我像做术前准备一样把每个流程和可能出现的意外都设想过无数次,跟自己说,不会有什么事情,可我还是做不到,一想到要独自面对未知的黑暗,我就感到害怕…就像我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生活,可以一个人也过得很好,可是…”
马修慢慢蹲下来,看着面前眼神中充满恐惧的爱人,轻轻地拉住他的手,冰凉,
“…我们一起去潜水吧,有我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害怕了。”
田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马修有些尴尬,
“不过我对潜水一窍不通,你得先教我基础的,然后我保证我会陪你下到你之前不敢去的地方…我很聪明的,我学东西很快,相信这个过程用不了多久。”
田沛然的眼神慢慢转为柔和,终于笑了出来,手也反握住他的,
“嗯,我知道你很聪明,我们一起去,我教你。”
马修笑了,笑容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田沛然拉他朝着光源的地方坐下,仔细的探查了一番,
“你到底跟谁打架了?”
“任松岩,电话是他打的,你没上班也没在宿舍,可能会在这儿也是他告诉我的…别担心都是皮外伤,这次是我赢了,他伤得比我重。”
“…这次?你们之前还打过架?”田沛然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少有的凝聚,看得马修躲闪不已。
“我们先回家上了药再说好不好,我记得家里有你准备的急救箱,我希望有专业的医生来给我上药,麻醉医生是全科医生对吧…好吧我们之前是还打过一次,不过我每次都不是主动要动手的,你不知道他真的很欠抽…”
田沛然想了一下,认真的点点头,
“嗯,他是挺欠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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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早上5:30起床赶飞机,写到现在基本都给交待了,就还剩个尾声。算算还能睡不到4个小时,我真的尽力了。这次的目的地是伊朗,去一次不容易,我希望保持个人最佳状态,虽然之前的脚伤还没完全好,祝我顺利吧,希望回来之后看到很多留言。
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