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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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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夜是宫里最棒的厨娘,跟我跟要好的。阿夜,这是我的剑术老师,她看起来很凶对吧?”
我人看起来很凶——尽管这一点坊间早有公论,但当着我的面有人说出来倒是第一次。于是我很快意识到陆西书的胆量渐长。略略错愕之后,我很认真地瞄一眼挂在墙上的光明的律法,呈短暂地若有所思状。
“……不过,”他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脸白了白,立刻乖巧地转折,纠正了这种观点,“其实相处久了就发现她人挺好的。”
“您怎么能这样说,”被叫做阿夜的宫女闻言瞪了他一眼,“就是看起来也不凶啊,老师明明是个大美人。老师,陛下有时乱讲话,您别放在心上。”
宫女显而易见是在恭维我,可语气有些蹊跷,让我不由得困惑起来。
我认真地打量她一眼。
阿夜大约三十岁上下,可能因为当厨娘的关系,身材难免有些圆滚滚的。头发是和陆西书一般的金色,白皙的皮肤上不时会出现些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雀斑。她最漂亮的地方是她的眼睛,眼珠碧蓝,蓝得就象大厅外面秋天的驼驼湖。
作为年纪相仿的妇人,她并没有皇太后那样耀眼璀璨的美貌,但不知为什么我会觉得她笑起来很迷人。
还有,她笑起来……眉眼间跟陆西书竟有几分相似。
阿夜的话刚刚才讲完,言尤在耳。“老师,他乱讲的,您别放在心上”这样的句子,是你一介宫女能说的吗?
想到这一点我胸腔里突突了一下,无端生出些古怪无聊的猜测,心底漾起奇异的不安。
但这一切也许仅仅是我的错觉而已。
希望如此。
我这是积习难改,老毛病又犯了。没事还是不要瞎猜的好。
“不会的,他是很好的孩子。对了,初次见面,我要怎么称呼您?”
一来二去,我的思路总算回到正路上。
“我丈夫姓哥夫。”
她行了个屈膝礼告诉我,意思是我可以叫他哥夫太太。
“哥夫是个园丁,那天我就是帮他的忙种树才迟到的,”陆西书找到话题,很快嘴旁逸斜出地扯出来一堆,“所以她今天特地做了东西来答谢我,你看,这些全部都是呢……”
这小孩子怎么总是这么吵呢?
我不由略皱了眉。
我不记得自己小时侯有这样吵过。
“老师,在这里呆太久会打扰您上课,我先告辞了。”
园丁的妻子阿夜哥夫就这样留下篮子匆匆离开,我留意到陆西书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竟然有几分不舍。
这表情落我眼睛里,腹中又免不了一阵猜测揣度。
……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是个瞎子,可以避免无意中发现别人不可告人的秘密。
“准将,你要不要吃这个试试?”
小孩子拿了个浅棕色的东西到我面前。
“这什么?”
“这么快就不认得了啊?栗子做的派,没有动物的油脂,我也很喜欢吃的——想起来没有?”
想起来了,要这么说……
“那天夜宴上侍者给我的卡片是你写的?”
孩子点点头。
“要不然你以为是谁?”
“那个……你的字倒是写得不错,水平很高啊。”
“那是自然。”
他得意了,一张脸象朵鲜花,迎着朝阳行将开放。
“……高到一般人通常情况下都看不懂就对了……”
我接茬把话说完。
“喂,二麻路金,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他正色道。
两者兼而有之吧。不过当然……是后面那个多点点……
居然叫我的全名不叫准将了,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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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会关于首席摄政,即关白的表决会议在隔天开始。在我上司完全袖手旁观的情况下,蹇足似乎偷偷背后做出了一些努力,到场的人数比第一次有所增加。最后的结果是五比三比零,多桑骛还是第一名,葛尔斯依旧杠龟。
坚持不来的三位枢机卿分别是查察,外地出差的那位和做直肠手术的那位。
多桑骛拿了最高分却并不高兴,理由跟上一次一样:因为支持者没有过半,实际上这次选举又是无效的。大家没赢没输白折腾一场,纯属娱乐。
我上司一票没得却心情甚好,开完会竟有时间来看我和拉结下棋。
“你们没有定赌注吗?”
他没看多久开口问我。
“没有。”
“那多没意思。”
不对他的胃口,烂赌鬼葛尔斯就颇为不满。
“这样吧,拉结,你在北贡不是有很小一块领地吗?等下你要输了就给她怎样?”
我上司诚恳地建议道。
“那要赢的是我呢?”
拉结问他。
葛尔斯看我两眼,仿佛是在认真揣摩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钱。
揣摩半晌,无果。
“这样吧,要是你输了就切根手指给他。”
啥?
葛尔斯表情轻松,知道的说是要切我手指,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要切根香肠。
在我睁圆眼睛的同时,他还不忘安慰我:
“放心,拉结比较……那个什么,赢他的领地很容易的,我包你稳赚不赔……”
你就直接说他比较笨吧。
棋盘对面的枢机卿拉结听了不动声色,但七窍都生出微微几缕烟来。睥着眼睛望他良久,然后缓缓开口:
“葛尔斯大将军,你激我?”
“对啊,我激你。你就说你敢不敢赌吧。我知道你在她面前是死得多活得少。”
“死多活少并不表示没有机会活啊。”
拉结有些不满地辩解。
“那就跟她赌嘛。”
我上司继续怂恿他。
“赌就赌,等一下……”拉结下一刻就已然上当,接着迅速发现自己上了当:
“你们两个……该不是上我这里来搞诈骗来了吧?”
葛尔斯说没办法居然被你看穿我,其实我们两个就是传说中的从南方到京的诈骗团伙来的。不过既然你刚才答应了,作为贵族就要履行承诺。路金,上,给我灭了他。
他讲完在我背上拍一把,拍我一趔趄跟鞭策一匹马似地,脸上是一副踌躇满志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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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毫不费力糊里糊涂地得到了我的第一份领地。
就象葛尔斯描述的一样,领地的面积真的不大,开我那辆笨拙的装甲越野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在它边上环绕一圈。里头有座小山,有一条河和一个改建成养鱼场的湖泊,还有一座拉结家建于十四王朝时期的小庄园。
据说这份领地每年可以为我提供大约三千万元的税收,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拥有了领地就拥有了成为贵族的资格。而这个国家只有贵族才能进国会。我想葛尔斯大约是想让我做和拉结一样的枢机卿才对。一方面可以算作是给我的恩惠,另一方面我进了国会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喉舌,也方便为他说话。
庄园建在山上,周围环绕着白桦树的森林。开车去庄园的路上,莱恩坐在旁边,不时觑我一下。
“你怎么不高兴?”
他忍不住了终于开口问我。
“没,没不高兴。”我想也没想就矢口否认。
然后就又是一阵沉默。
秋天到了,白桦树脱落了宽阔的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干燥蓬松的叶子在地上厚厚地堆积起来,当我们的车轮碾过,便发出悉悉簌簌的脆响。
此外很远的地方还听得到乌鸦的叫声。
“大人,从今天开始你有了领地了,还不够你拽的?”莱恩又一次忍无可忍,“不要端着了,帮个忙笑一个吧。”
“我没端着。有领地就该拽吗?”我转向他,“其实我只想回南部去。”
“知道了。大人,你不祸害扈林隼人是不是心里就不舒服?”
“恐怕是这样。”
“象你这种还真少见。”
莱恩和我对视一眼,嘴角挂起嘲讽的笑意:“我见过为了钱打仗的,见过为了地位打仗的,不过你好象既不为名也不为利,那你为的是什么?”
“大概……”
我想了想,“我只是为了打仗而打仗吧。”
“为了杀人而杀人?”
“对,没错。”
“假设有一天,你不想再杀人了,你会做什么?”
“不会有那样一天的。”
“我只是假设。”
“既然是没可能的事你假设做什么。”
我倔回去。
“那要是有一天,扈林隼人都被你杀光了呢?在那之后的日子你准备怎么过?”
这个倒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能。
且让我想想,这个事情我还真没怎么认真想过。
“莱恩?”
“嗯。”
“你说一把剑在砍倒所有它能砍的对手以后,它接下来还可以做什么?”
“也许……用它来削苹果?”
他不明所以。
“可是它的主人发现它太长了,削苹果根本不好用怎么办?”
“那就把它丢一边,拿好用的东西来削。”
“只是这样倒还好说。怕就怕它的主人要物尽其用,看它不行了,干脆把它熔掉。”
莱恩听到这一句不说话了。他似乎总算抓到一些眉目,隔了良久才又开口:
“大人,你要是担心这个,从现在开始更应该好好努力,学习当一把水果刀才对……快看前面,我们到了。”
我依言望过去,拐过一个弯以后,路的尽头正前方一扇爬满枯黄鸢罗的黑色铁门正在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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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结人不错。愿赌服输本来就是很难得的品格了,除此之外还加上为人慷慨。他把他家的小庄园连领地一起白送给我,临了告诉我庄园的地牢里应该剩了些上好的窖藏波尔多,年份最久的搞不好比我的年纪都还要大。
有好东西在,藏着掖着不是我的习惯。
当天晚上我找了随同我进城的两百多个人,顺便让管家叫来了这附近找得出来的最漂亮的野妞,大家一起来糟蹋拉结的庄园和波尔多酒。
是夜没用多久,酒气香醇就飘满了整个大厅。头顶的水晶灯从白色一直亮到紫色,照得所有的人的脸都紫红紫红的。
那个时候基本上大家都晕忽忽的。
我偶尔看见女人鲜红的嘴唇,洁白的牙齿,首饰上的亮光,听见她们的惊叫声和笑闹声;银色的餐具咣当咣当地被拂到地上,长餐桌于是被用来摔交,独眼的准尉朴古斯脱掉外套和光着上身的准尉迭哥扭在一起,不几个回合之后,我贵重的硬木餐桌中央就被朴古斯的蹄子踩出来一个大洞。周围的人都在下注,我也在认真想着到底押谁比较好,只是到底哪个人占的上风,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
然后有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告诉我,你醉了。
我醉了啊?
也对,所有人都醉了,凭什么我没醉。
喂,二麻路金。
那声音接茬问我。
到!
我突如其来地大声回答,顺便把手比到右边眉毛上,敬了一个礼。
……你编号是多少?
报告长官,一七二八六。
一七二八六,问你一个问题。
是,长官您请问。
如果有一天你不想杀人了,就到我身边来好吗?
是!
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不过长官,仔细一想,我不得不说您这个问题提得还真是特别……
……
次日醒来阳光明媚眩目,我整个人陷在一朵巨大的白色的云里,眼睛张看到最近最清晰的东西是一只麻雀正踩在我面前的云上拉屎,拉完屁股也不擦就抖了抖翅膀飞走了。
请问,这是哪里啊?
我看着天花板卯足劲想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我正呆在拉结送我的庄园里,我躺着的地方也不是一朵云,它的俗称□□来的,只不过尺寸比较大而已,所以才给人一种无边无际的感觉……
之后听到哗啦啦的水响。
“喂,洗手间里有人吗?”
我从床上坐起来大声朝那个方向问过去。
“大人,是我。”
为了让声音盖过水响,里头的人逼不得已也大声回答。
听声音是莱恩的。
“你干什么在我的洗手间里?”
“抱歉,外头哪儿哪儿的都是人,我找不到地方借用一下。”
“哦,没关系,你用好了。”
交涉完毕以后起床,发现身上穿的不多,而且穿的压根儿就不是我自己的。
我当场就疑惑得不行。
“莱恩,”我想了想,踱到卫生间的门边,“你知不知道昨天谁帮我换的衣服?”
“是杰西。”
“杰西是谁?”
“庄园里的使女。你床边有一个铃,你过去打一下铃她就过来了。”
“哦。”
哦还没哦完,里头的水声骤停。寻摸一眼自己的德行,我赶紧跑回去潜进被子里。
躺下略一辗转,发现床边放了个长长的穿衣镜,镜子的角度诡异,正好照见卫生间的门。门吱嘎一声应声而开,莱恩穿着白色衬衣绿色长裤,头发湿漉漉的顶一块毛巾就出来了。
他在那厢擦头发。
平日里橙红色的头发浸了水变成火红色。
镜子里头的莱恩擦着擦着突然跟我四目相对,动作当即就停了下来。
“喂,死婆娘,你色兮兮地看着我干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色?”
我转过头质问他。
“左眼和右眼都看见你很色。还有,你被子上一点灰白色的是什么东西?”
闻言我又观察了一下。
“……鸟屎。”
“明明知道是鸟屎你还能睡在里头?”
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只要小心不碰到不就行了?”
我解释着。
他听了更呕。
“……要是谁不小心娶了你,日子要怎么过啊?”
莱恩自言自语小声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装吧你,真以为我耳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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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贡的封地赶回来,到皇宫门口已经九点半了。宫里头禁止开车,迈着两条老腿一路跑进去到了剑厅,只看见侍卫却没有看见守门的。
“陛下呢?”
我问领班的蓝衣侍卫。
“刚才还在这里。一个小宫女来把他叫走去了对面,说是有人快被打死了,让陛下赶快去救人。”
侍卫说的“对面”是指驼驼湖对岸。那边我知道,最大的建筑就是公主居所,如果没弄错小皇帝应该是抛弃我这个老师见新人去了。等在空旷的剑厅里委实无聊,我从露台的台阶下去到了铺满白沙的湖边,一开始想着散步,走着走着就沿湖走出去老远。
公主居所隐没在树林里,可以说是宫殿中的宫殿,远远看一眼就能感觉到很强烈的女孩子的气息。它周围立着三根高高的白色柱子,柱子上有精致的镂空的雕花,近看发现整个房子的装饰都是如此,笼统地说,象是一块很大的古典蕾丝一般。我想不仅仅建造这所宫殿的匠人费了不少工夫,打扫的人应该也很辛苦。
有一个女人很费力地惨叫着。接着有人出来斥责她叫她小声点,要不然让蹇足小姐受了惊麻烦更大。
我爬到树上,压下枝条,看到庭院中被责打的妇人。妇人的双手被绑了镣铐高高挂起,天气很冷却没穿外套,衬衣上布满被鲜血濡湿的褐色鞭痕。她有满脑袋金色的头发,抬起头,一张脸似曾相识。
我想起我还曾经吃过她做的东西。园丁哥夫的太太阿夜,手艺很好,笑起来很甜,做出来的栗子派除了甜还带着一阵微苦的香味。
她一个厨娘而已,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蹇足家十一岁的小女儿?
当天晚些时候我这样问陆西书。
“你知不知道有种怪病叫小麦粉过敏症?”
他反问我。
我说听说过,这不就是蹇足家小姐的毛病吗?
“阿夜就是因为这个挨的打。还好她没出大事,不然……”
“不然什么?”
“我不会让那丫头好过的。”
男孩子一边说一边用丝绢的白色手帕擦拭他那把君子剑的剑身和剑顶部的剑刃。
“等等,陛下,这是什么?”
我打断他,一惊一乍地把他的右手拉过来看。
“茧啊。你不也有?”
他鄙夷我的大惊小怪。
我愉快地举高他的那只手站直,顺便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模仿拳击比赛中裁判宣布冠军的姿势。
“现在我郑重告知各位,”
我对着空荡荡的大厅发神经,“勃良艮皇帝陛下的手在本准将的悉心栽培下终于长出茧来了,厉害吧?”
“昨天晚上喝多了你?”
男孩子哭笑不得地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喝过?”
我略顿了顿,有些骇异地问他。
“自己身上一股酒味。”
“有吗?我明明早上洗了澡,衣服也换了的。”
“总之以后少喝点。你每天都要进宫,被人发现不太好。”
孩子平静地说完便不理我,扭头离开,到大厅的中央对着镜子练习没有对手的斜刺技去了。
我依旧疑惑,摒住几秒呼吸再重新吸了一大口气,尝试着从中找出酒精的味道来。吸进来的东西却只有水雾花香。
还有,他刚才对我说的话,怎么听怎么象长辈训斥晚辈,让我心里有隐约地不舒服。
但……或许也不能说是不舒服。
出来以后我到参考院,把莱恩找到办公室,开门见山问他我身上可有酒味?
他说你鼻子一向比狗还灵,怎么这种事情反而来问我。
到底有没有?
我怒了。
没有。
他很干脆地回答我。
从此我心里就留下一个疙瘩。
也许陆西书并不是我所以为的样子,也不是周遭的人所以为的样子。他单纯孱弱的外表下藏着别的东西,并且还藏得如此之好,不能不让人惊疑外加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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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姆德德殴打厨师长事件后来被传开,说是因为女厨师长在她的食物里面放了小麦粉,害她起了满身的红疙瘩。在这个国家,小麦是一种很普及的食物材料,要避免和这种东西接触真的要有相当的警惕性才行。
至于面粉是怎么进到她的食物里的,宫里还经过了详细认真的立案调查。
查了以后还真和阿夜哥夫没什么关系。
有一种叫普比卢的顶级鲜奶油,配方是保密的。宫里没办法自己做只好跟普比卢的供应商定货,完了把成品直接拿来用。查到最后,是那个东西的成分里其实有很低含量的小麦粉。
总地说来,德姆德德的身体鉴定起食物来有一说一,比机器还要精准。
小姑娘的过敏症耗了两三天总不见好,皇太后很不落忍,于是让陆西书带她出城去城郊的冬宫暂做修养。冬宫说白了就是冬季行宫,那边有据说能祛百病的天然温泉,对皮肤病尤其有效。
得到消息的陆西书心情郁卒。
“准将,”他逮我就念上了,“我好歹算是堂堂的帝国皇帝,为什么非要离开这里陪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去养病不可?”
“不是十岁,人十一岁了。”
我纠正他。
据我观察,这孩子好象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要和那丫头结婚的消息。
十一岁配十五岁……
亏他妈和她爸两个人想得出来。
“我不去。”
他走了几圈以后决定了,于是靠墙坐到地上。在连凳子都没有的剑厅,坐地板是常见姿势。只是秋意渐深,地板也越坐越凉,越凉越不好坐了。
“不去不好吧。你敢抗旨?”
抗你妈的旨?
对不起,尽管这一句听起来很象骂人,但我本意只是陈述事实,不是想骂人来的。
“除非……”
“除非什么?”
我问完把头转到一边吸了一口烟。
“准将,你和我一起去吧。”
“啊?”
我准备要吐出来的烟雾顿时卡在喉咙里,辣得我的眼泪呼啦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实在是应付不来她。”
男孩子苦着一张脸。
你应付不来我就应付得来了?还有,上次你把阿夜从她的魔掌里救出来那事,不也应付得很好么?
“一句话,你去还是不去吧。”
“不去。”
我两个字干净利落地拒绝,顺便掸掉烟灰。
当保姆当得累死,原想正好趁这个机会申请放假的,你不要扰乱我的计划。
“那么……”
小孩子眯了眼睛,一张脸慢慢凑近,象朵乌云般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逆着光只看清楚看到上头金色的睫毛的亮光。
心里隐隐有不太良好的预感。
“那么我就告诉我母亲,你名为我的老师,实际上谈到剑术自己都还不怎么会;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敷衍我;在这段时间,你最大的贡献莫过于教我抽过烟……要我这样说吗?”
他小声威胁完毕。
我当下反应不过来,愣了有好几秒。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在敷衍他?
造反了造反了……
这年头家养兔子也时兴造反了……
我要是查察的年纪,一定当场晕过去。
葛儿斯,我都说了我教不来了,你为什么非要我教?
果然我一开始就不该糊里糊涂跟你到这里来。
所谓大白天撞鬼,阴沟里翻船,平地跌倒,说的就是象我这样的。身为眼镜蛇王,我被一只小白兔咬到了七寸。身体上的痛楚事小,关键是我的自尊。
“准将,要我这样说吗?”
他逮着我不放,又问一次。
“为什么非让我去不可?”我试着跟他讲道理,“我连她的样子都没见过,你怎么就能认定我可以帮你应付她?”
“准将,我不和你研究这个。”
他摇了摇头。
“我只是问你,要还是不要?”
他知道我怕,现在已然是一副强买强卖的架势,连道理都懒得跟我讲。
“好吧我去。”
我屈服了,“我去还不行吗?”
男孩子终于把脸移开,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胜利地笑了。
笑吧,笑不死你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