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darkness

12、第 12 章

　　我退后两步站到一边。
　　因为在前方参考院十米来宽的白色花岗岩楼梯上，那个人正被一群枢机簇拥着，朝我和葛尔斯的方向走过来。

　　驻防帝国东面的大将，同时兼任帝国摄政的多桑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极富气概相貌堂堂的美男子。这也是为什么我上司在人多的场合尽量避免和他站在一起的原因。葛儿斯要那样做了，对比之下一定会显得自己象根灰麦穗，很破坏他身为将军的形象。

　　与之相应成趣的是多桑骛其人的私生活一团糟。他在不到五十年的短暂人生中先后娶过八个老婆，更换的速度象走马观花一样频繁。另外还有情人若干，不是普通的好色。据说其中第一任还是被他亲手开枪打死的。我最初听到这条八卦，不由得对他的另外七位妻子的勇气感到分外钦佩。

　　长相好归长相好，一旦想到这个人极有可能要杀我……

　　还是先探探他的口风吧。

　　“你好，葛尔斯将军。”
　　他主动问候我上司仿佛两人之间关系良好，顺便也扫到站路边的我，“哦，路金也在。你耳朵怎么了？”

　　是，我在，我还活着呢。你会意外？
　　我耳朵怎么回事你真不知道？

　　我回说这点皮肉小伤完全不碍事。接着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类似惊奇，惋惜或者切齿的表情，却只发现他的神色自在，语气坦荡。

　　“听说不久前你当上了陆西书的剑术老师？真有你的。”

　　在人前不以为意地直呼皇帝的名讳，这的确是只有无法无天的多桑骛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瞒多桑骛将军，其实我自己也很意外，”
　　我接过他的话茬子：“真不知道皇太后到底从哪里听说有我这个人……”

　　提到皇太后，算是敏感话题。
　　他要是控制不住讽刺个一两句，我就能肯定他是幕后黑手。

　　“除了他还能是谁。”
　　他拿手里的文件指了指我上司，很常规地回答我的问题。完了又仿佛不过瘾，转而揶揄他：“大将军，下了这么多工夫，那女人究竟被你讨好得怎样了？”

　　当着三名枢机重臣，他敢把帝国的皇太后叫成“那女人”。

　　多桑骛怎么看也不象个装得住情绪的，而他居然没有对我表现出明显的厌恶什么。
　　到底是不是他呢？
　　我有些糊涂了。

　　猜疑其实是一件很有些伤脑筋的工作。

　　“这方面我还差点，”我上司并不生气：“没有七个八个坏了脑子的自己送上门来，跟人比不得。”

　　葛尔斯也不是个省油的。

　　对方眉头略动了动，眼看就要升级为一场骂战。一个枢机很识时务地插了句嘴，说不好意思，表决时间立刻就到，如果还不去国会，怕是要来不及了。

　　表决？表决什么？

　　我疑惑地望着他。

　　后来找旁边的人调查了一下，原来皮球踢来踢去，最后竟踢给了在参考行政院的所有文职枢机大臣。因此他们今天将要在国会用最古老的方法来决定关白的人选。不同等级的枢机大臣加上查察总共有十一位，看多桑骛今天的架势……难不成他已经拉拢了三个人？

　　不晓得我上司胜算多少，具体的过程我也没机会看。瞄一眼房顶，快到十点了，还要赶去应付所有人名义上的大老板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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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将，你怎么了？”
　　他本来正在剑器大厅门口跟守卫聊天来着，一见我，嗓门提高了至少有八度，眼睛睁得象鱼一样圆来表达他的惊奇。

　　我觉得自己在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人眼里，也许真的象个大笑话也说不定。

　　我告诉他谢谢关心，不过没事，就是耳朵被打掉半只而已，有命在算不错了。

　　突然发现行刺事件后患无穷，带给我的麻烦并不仅仅只有身体上的。

　　从早上到现在，每个人但凡认识一点的人都要来问一句“你耳朵怎么了”，而我不得已要一次一次地重复“它被打掉了半只”，然后通常此人不会立刻作罢，难免还会追问“怎么回事呢”，于是我只好再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背课本似地被一遍。

　　我寻摸着自己应不应该在脸旁边的绷带上写张标签附带说明文比较好。

　　“好好地怎么会被打掉半只耳朵？”

　　果然，果然来了……

　　喂，那个死鬼刺客，你为什么不干脆打爆我的头？

　　我机械地把课文背完，然后说既然如此，趁我还活着，不要罗嗦赶紧上课吧。

　　小皇帝拿了三号剑君子，稍微举起来右手就直发抖，大概是昨天体罚的后遗症。

　　可是所谓体罚，也不过就是让他举了举棍子而已……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一种生物娇气成这样？

　　“您还好吧？要不……我们休息一天？”

　　“没关系。”
　　他摇摇头。

　　我颇为意外。我以为他听到这一句以后应该欢天喜地跟我说如此甚好回头再见了。

　　“陛下，您很不错，有点让我佩服了。”

　　如果想要让人服从你，适当的称赞和奖励也是必要武器。

　　孩子听了，一张脸随即灿烂起来。

　　没等他灿烂匀乎，咣铛的一声响，他手里的君子剑就掉到了地上。雕镂精致的剑身惊魂未定地躺在花岗岩地板上，犹自晃晃着。

　　那是让我一记横抽给打掉的。

　　“准将，你偷袭？”

　　没错，我偷袭。

　　不过你怎么能任由别人打掉你手里的剑呢？你身上还有其他武器吗？没有了，除了这个就再也没了对吧？

　　所以孩子，你记住了，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抓紧手里的武器。
　　那样它才能真正成为你的力量。

　　我在说上面两句的时候有点神思恍惚。

　　它们和某个人说的话极其相似。

　　那人是这样说的：

　　不管在什么时候，你不要忘记你的仇恨；抓紧它，让它变成你的力量，否则……

　　否则你就会变得软弱。

　　蹲下去替陆西书拣他的剑的时候还在想，最近长时间看不到我所仇视的东西，那我有没有因此变得比较软弱呢？

　　“准将，你在想什么？”

　　小孩子的声音在头顶遥遥问我。

　　“又走神了？”

　　“……走神可以，但你可不要走着走着突然又哭起来啊。”

　　看来有些事情干不得。说不定要被人天天拿出来念的，多痛苦。

　　我站起来把剑丢给他，告诉他下次要再拿不住就自己拣。

　　之后的一个钟头他陆陆续续又掉了七十多次。把空旷的大厅随时随地弄得刀兵作响。

　　很多游戏都拥有些莫名其妙的规则。如果没有这些规则，其实并不会影响游戏的进行，但如果大家都这样做了，你不如法炮制一下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