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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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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一个皎洁的月夜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整整二十个春秋!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月色?
“两位母亲,该是时候了吧?”
灯火辉煌,愈发衬出琉璃的光彩。天空被扩散成橙色,广寒仿佛是水墨勾勒的模糊,清冷。
在爆竹的雀跃声中,又是新的一年。竹雪坐在车上,帘外是喧嚷的人群。得得的马蹄声与辘辘的车轮声所奏成的催眠曲,让兰儿和莲儿昏昏欲睡。鞭声清脆刺耳,繁华的街市已是过眼云烟罢。
竹雪撩开纱帘探出头,纷纷扬扬的大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将世界装点成一片银白。柳絮随风飘打在她的脸上,吹动了她遥远的思绪。
7岁时,泪水的潮涌中,她失去了一位母亲,又得到了一份母爱。
12岁时,再一次失去母亲的她,在人海中却又遇到他!
两份同样炽热的母爱,让她的童年温暖,可以触摸得到的幸福。坚毅执著的生身母亲,温柔典雅的父亲结发,不但铸就了她聪慧善良、沉着大方的性格,国色天香的她们还留给她绝美的容颜。
这张让灯火黯然失色的容颜。
马儿的嘶鸣声拉回了竹雪的思念。延伸到视线之外的蹄印与轮印在雪地上划出不规则的图形。遥远的前方,那雄伟宫殿的轮廓,随着颠簸的马车晃动,摇摆中却愈发的清晰。
“这是第几次去那里?恐怕连识途的马儿也不记得了吧?”竹雪思忖着,脸上是一种复杂而微妙的表情。
兰儿和莲儿已醒了,两个丫鬟兴奋起来。“这是最后一次来这了,再也不用来了!”这是她们心底的声音。因为竹雪决定让她们长随左右。这次进宫,也只是和几个要好的伙伴道别罢了,否则她们恐怕连这最后一次也不愿意来吧?”
竹雪被他们扶着下了车。望着已日渐成熟却仍有两颗纯洁的心的两姐妹,心中说不出的温暖。整整十年了,从她踏入冷府的那天起,她们就是形如主仆,却胜似姐妹!所以,她不愿意丢下她们,让两朵白莲坠入淤泥。她祈求着,上天啊,但愿我没有做错!
宫门外,是各种华丽的车马轿顶。因为竹雪特意迟了些,所以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大都已入殿,周围只有稀薄的寒气。大殿的歌舞升平,繁华似锦被冷风吹散,脚下的路很长,却格外的寂静。
“这是一条怎样的路?”竹雪的脑海浮现出万千的面孔,向往,猜忌,犹豫,痛苦……各式各样的神情,最后的画面定格再身后的两姐妹身上,“呵,这是连她们都憎恨走的路啊!”
走过的脚印很快被一片新的雪花盖住。竹雪从来未有过这样的感受。曾经小小的她可以在众多权贵面前镇定自若,可是今天,她知道她心跳的节奏舞出的是不安……
前几天,她进宫时,姨娘已经再明白不过地暗示过她。这一晚,就在这一晚,一切都应该尘埃落定。皇上定然会召他为驸马,再委以重任。这是帝王惯用的计量。甚至,圣上还向姨娘征求过人选吧?一切仿佛那样的理所当然。是的,他那样的优秀!可是,他记得吗?记得他曾经无意之中许下的承诺?那个关系她一生的称诺!
竹雪向来是自信的,无论哪个方面,几乎舞可挑剔。在人们的眼里,她那样玲珑剔透,像一个误落尘网的女子,惊艳得刺眼!可这次,她不敢想,这条幽暗的路能否走完?
她悄然进入大殿,并不喧哗,偶尔有兵器碰撞的清脆声从殿下传来,那是两位公子在比武,而其中一个就是他。
大殿之上,一身明黄的圣上安然而坐,绕有兴致地注视着殿下的比武。圣上左右分别是赵贵妃和澜贵妃。赵贵妃刚诞下十二皇子,很是得圣上的宠爱。今晚,她一身红艳宫妆,珠钗满髻,火光照耀下,越发显得娇媚。近几年赵家也舒活起来,今天台下和他比武的就是那赵贵妃的侄儿。
而另一旁周身杏黄绸缎的妇人,怕是更让人望而生畏吧。她是竹雪的姨娘,也就是当年陆家的大小姐,陆雪澜。自进宫以来,几十年春秋,岁月虽已难比当年,但皇上的眷爱,和那动人的容颜,向世人证明着她的风韵犹存。况且皇后早年仙逝,而她主管后宫,执掌凤印,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未册封为皇后,不过期间差异,也不过就是那一纸皇谕罢了。
皇帝虽仍身康体健,但的久未立皇后,太子之位怕也是各有居心。除了几位较小和以夭折的皇子,澜贵妃所生的七皇子大概是最受拥戴的。陆家虽无支撑可言,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样一个家族也不是说垮就垮得的。再不说陆家的旧部门生遍天下,就是这澜妃的三位妹妹的夫君,就抵得上半壁江山啊。
现今朝廷的太子之争也是愈演愈烈。皇上膝下皇子不少,但除了年幼的十二皇子和早年已夭折的皇子外,只有丽妃的五皇子,澜妃的七皇子和孔嫔的九皇子三人。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竹雪对宫廷的事知道得太多,想着这一次终于可以置身事外,不禁轻松了许多,但他却让她并不放心!
这一次比武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思量着。以他的武艺要胜武功平平的赵家公子,大概几招就够了吧,那么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皇上的封赏,直上云霄。而他如果当真不愿意,那么假意失手败给对手,也应该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可是,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无论是前者或后者,只需要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一见分晓。而现在他不像是在比剑,更像是在舞剑。
“如果哥哥敢赢,那我便同你一道浪迹天涯,再也不认这个哥哥。作不成嫂子,就作姐姐好了。”竹雪只听到附耳说的这句话,心中已是五味杂陈。
说这话的正是他的妹妹,叶箐君;而他就是当朝大员叶世慊的独子,叶庭浩。他们的母亲也正是澜妃的一个妹妹,陆雪凤。
她望了望离她只有一步之遥,面无表情舞剑的庭浩,出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就这一次,让我为自己赌这一次!”于是竹雪低头轻声对箐君交待了几句,箐君含笑点了点头,就悄悄离开了。
竹雪见箐君已将事办妥,方定了定。轻轻斟了一小杯酒,目光却交汇在庭浩身上。庭浩注视着竹雪的一举一动,嘴角不禁扬了扬,迅速将剑刺向对方的右手执剑处,而说时迟,那时快,赵趌一个侧避,袖上虽被刺破,而他的剑直达庭浩面前,庭浩的剑却已发而不可收。
在座之人无不唏嘘。
而庭浩索性将身子向后一倾,不偏不斜,正对上竹雪手执酒杯欲饮。这下子,倒好像这杯酒是特地为庭浩斟的一般。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庭浩的目光与竹雪相遇,其中充满了期待、执著、不悔……他们似乎已经携手跨越了千年的轮回。
竹雪会心一笑,将酒杯送至庭浩唇前。一饮而尽。在大家惊异的表情中,相信没有几个人会去注意,竹雪纱巾中飞出的那枚细如蚕丝的银针。赵家公子于是莫名其妙地将剑刺中庭浩。虽刺入未深,但一个极小地口子还是赫然渗出血迹。
庭浩轻轻将剑拨开,对面前的赵趌说道:“赵兄好剑法,庭浩甘拜下风。”
赵趌却不同一般小人,虽说不比庭浩,却也是一位谦谦君子,只是未想到竹雪一层,便当真说道:“刚才不过是一时失误,是在下莽撞,误伤了叶兄,算不得胜负,来日待叶兄伤好后,再来讨教。”这赵贵妃见侄儿这样,却是有些着急,一副恨铁不成钢得模样。却不知赵家有了这样的子孙,应以为福才是。
庭浩听赵趌如此说,心中倒也暗暗佩服,只是他不知自己的意思再拖延下去倒不好办了,于是,连忙向前拜见皇上:“圣上明鉴,微臣输得心服口服,绝无怨言。”
皇上见结果是如此景象,也不免叹息,面露难色,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却不料旁边有人开口了。
澜妃说道:“皇上,既然赵家公子胜了,就该赏人家呀,还等什么?也好让浩儿快些下去疗伤才是正经。”这澜妃可不是没看到竹雪那招,这样一说,既给了庭浩竹雪一条后路,又买给赵贵妃一个面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皇上见大局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赵趌,既然胜负已分,你也不必再谦让了。庭浩,你先下去吧!”
“多谢皇上,微臣告退!”说完,庭浩径自下去了。
竹雪还坐在那里,她倒是想瞧瞧她这皇姨父如何收拾这惨局。恰好箐君也回来了,两人笑了笑,彼此会心。
原来箐君此去,不过是想让她和庭浩的父亲,也就是当时也在场的叶世慊暂时离开。他虽说也是刚直不阿的大臣,但与竹雪的父亲冷傲之不用,与其说他重礼数,不如说是太重孔孟之道,恐怕他见了刚才一幕生气,方才箐君才将他父亲引开一会儿,好成其这一桩美事。这时叶世慊回来看到儿子落败,虽面上不好看,但想到叶氏一门向来是凭真才实学登庙堂之高处,心中着实不愿儿子娶位金枝玉叶,让别人说他叶家攀龙附凤,所以倒却也不大在意。
于是,整个事件没有按它应有的故事情节发展,所以混乱之后只能留下单薄的情节与敷衍的台词。
皇上的公主依然待字闺中,赵趌还不具备作驸马的条件。所以也不过就是称赞了几句,再赏赐了一些物品,也就不了了之。
虽然从上至下每个人心中都暗暗打起了小算盘,可是饮酒的还是要举杯对饮,奉承的还是要献上谀词,赏舞的还是要拍手称快,同乐的还是要普天同庆……这样一个皇家宴会,该怎样进行,还是要万无一失、歌舞升平的进行下去。
竹雪悄悄地退下了,一个人朝殿后走去。沿着湖边逶迤而行,可以闻到前方竹林地清香,还有那曲声回旋地冷箫之韵萦绕耳畔……
原来这竹林之上的亭台就是宫中的“飞羽榭”。此处本来是要远嫁的公主们与姊妹告别之处,所以引的是毛诗《国风·邶风·燕燕》中“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一句。取得名字为“飞羽”。又因“折柳”表送别,当然在不经意间这儿竟多了一片竹林。
也正是天意如此。若没有这“飞羽榭”,何来这竹林?若没有这紫竹林,竹雪又怎会到林中抚琴?若竹雪没有独坐幽篁弹琴,庭浩又何以孤身入竹林吹箫复和?若他们没有第一次的神奇相遇,又怎么会有假以时日的相知相许?
所以,上天注定的相遇,缘分是冥冥中月老早已牵好的红线,挣脱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