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会记得》轻辞

16、part 16

　　早上醒来，或许是司马道的目光过于专注，也或许是有一个人躺在身边的感觉很突兀，释然转头看向司马道，却看到了司马道望着她的眼神，执着，清晰，温柔，也神伤。她怔了一怔，才说道：“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准备早餐，到时候再叫你。”
　　司马道也挺身坐了起来：“不了。我陪你一起做早餐吧。”
　　他的神色那样家常，释然不禁淡淡地笑开，柔声道：“好啊。”

　　清粥，小菜，荷包蛋。司马道对着碟子里完全是固体状的外形几近完美的荷包蛋，懊恼道：“原来要煎一个七分熟的荷包蛋这么不容易哪。”
　　释然微笑：“嗯，火候确实不太好掌握。”
　　连秀看着他们的样子，也不禁微笑起来。

　　司马道不久就出了门，释然收拾完，连秀还坐在客厅里。她又折回厨房，端了个托盘出来。
　　连秀看着她手上，问：“那是什么东西？”
　　“炭炉。”释然把炭炉放稳在桌上，同时问，“妈，你是喝清水还是喝茶？”
　　连秀微微迟疑着说：“据说你在大理是一家茶室的老板，那我今天就试试你的茶艺吧。”
　　释然的目光看过来，只与她的目光轻轻一触，连秀就觉得自己的心思已被看破，清了清喉咙，掩饰道：“你和阿道同样都是名牌大学毕业，怎么会跑到那么远去做一份根本不相衬的工作？”
　　小炭炉上搁着紫砂壶，细火煮着，室内慢慢氤氲出一种由火而起的暖意，释然的声音，就随着这暖意，在静室中缓缓地化开来：“我觉得，世上的工作本无贵贱，能做得舒心便好。就像我的客人们，其实他们并不在意所喝的是碧螺春还是温开水，只要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们放心地休息，安静不被打扰，却入眼处都是善意与友好，那么便是很真切的幸福了。人应该享受生活，而不是被生活奴役。如果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即使功成名就，那么这人生也只不过是一场虚无。”
　　紫砂壶嘴升腾起白汽，壶中的水开始笑闹，与炉肚中水晶炭哔啵燃烧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是在彼此唱和。
　　连秀忽然间就有些恍惚。
　　眼前的这个人，以为遥不可及，却就如此真实地就在眼前，她要的，居然就只是如此简单；可是大巧若拙，至巧不工，这样的简单，在这个社会里，却也不是处处可得，反而是极为稀少。于是，这个近在眼前的人，便总是让人难以靠近。
　　自己的儿子，一直以来追逐的，就是这个像梦想一般的人么？那么他可曾分清楚，他所要追求的，究竟是她本身的这个人，还是从她身上所看到的梦想呢？
　　连秀身上惊起了一层冷汗。
　　释然递给她一杯茶，歉然道：“我不太喜欢乱七八糟的一堆零件，所以茶碟茶盖都不怎么用。请将就一下吧。”
　　连秀细细抿了一口。她不懂茶道，却也觉得口齿之间缭绕着浅浅的余香。看向释然，她用的却是透明方形的厚玻璃长杯，杯中的水，纯净透明。
　　连秀一愕：“你怎么喝的是清水？”
　　释然一笑：“习惯了，一时竟然没有改过来。”
　　连秀道：“我不懂茶，但这一杯，也能让我明白你的手艺很好。你放弃了那边的生意回到这里，就甘心一直蜗居在家里，而不想出去开创一番事业吗？就算还是经营茶室，也至少是一份工作啊。”
　　释然终于明白连秀今日这一番谈话的主题是什么，也不生气，微微笑道：“妈，其实我是有工作的。”
　　“什么？”因为她一向都深居简出，所以连秀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不由自主地惊呼。
　　“司马可能也不知道，所以他大概没有向你说起。”释然的神色平静，看不出她心里是怎样想，“我如今大概可以算是专职的文字工作者，发发稿，译译文，在家里就可以工作。”
　　连秀尴尬地说不出话来了。
　　她本来一直觉得释然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一个小小的茶室老板，名头听上去就不光鲜。他们先斩后奏地登记结婚，就算她再怎么不甘愿，也知道释然已经确定无疑地是自己的媳妇了，也只能勉勉强强地接受。渐渐断断续续地接触，她心里的抵触一天天地变少，然而看她整天赋闲在家无所事事，就总觉得有块疙瘩搁在自己心里。
　　试探，再试探，原来，她不是没有工作，只是默不作声而已。
　　释然给她的杯子添上茶，轻轻道：“妈，你关心我们，我很感激你。”
　　“不，”连秀终于忍不住，道，“你不知道，我本来……”
　　“茶应该趁热喝。”释然像是不经意地打断她，“冷掉了不仅不好喝，而且对身体还有害。”
　　连秀急切地说：“阿然，你听我说……”
　　释然神色温暖，向她道：“妈，我都了解。无论如何，我们是一家人。”
　　连秀问：“你昨天不怪阿道，还帮他说话，也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嗯。而且我真的不觉得司马有过错。”释然说得很诚恳。
　　连秀眉开眼笑，拉着释然的手道：“我都不知道你们两个从前是什么样子的，阿然，你慢慢地说给我听。”

　　司马道毕竟不放心，中午特地赶回家，见连秀居然拉着释然在讲话，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
　　连秀抬眼看到他，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戏谑道：“怎么，特地赶回来，是怕我欺负你老婆啊？”
　　司马道讷讷道：“不是的。”
　　“还不承认？你敢说你心里一点都没有这样想？”连秀像是较起了真。
　　司马道只能赔笑。
　　连秀笑道：“儿子的心果真是会向着媳妇。阿然，你说，难道我一直吃饱了没事经常找你的茬吗？”
　　释然摊开双手，笑得很单纯：“没有啊。”
　　连秀得意地挑衅着儿子：“所以你不要妄想着挑拨我们的婆媳关系。”
　　司马道没想到女人转变起来居然转变得这样快，抚额叹息。叹息之后搂住了那两个作弄他的至亲之人，喃喃道：“我们要相亲相爱，永不分离。”
　　相亲相爱，永不分离。释然听得分明，抬起头来，看到司马道有些湿润的眼睛，心中触动，轻轻地，轻轻地把头靠在了司马道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