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第 3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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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把自己的错误归罪于别人，归罪于明明是对自己好却被自己误会又误伤的人，也无法消除内心的失落伤感，尤其是愤怒，这种愤怒随着那些不断传回来的消息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这些消息是一则又一则的关于无法找到颜箴，无法杀掉颜箴的消息。
李连山的耳朵已经听出了茧子，已经麻木到无法对本该归属自己却被自己交给堂弟的那些手下生不出气，只能倍加地对自己感到痛恨。
还有那种时刻被小婴儿专注眼神注视的后悔。
这些现在已经变成布满倒刺的鞭子，一鞭一鞭地抽在他的心里，每抽一下，都会带起他一片血肉。
李连山曾经大言不惭地表示他永远不会后悔，如今他尝到了这种后悔的滋味，并被这种滋味日夜折磨。
他一天天地憔悴虚弱起来，眼睛下面有着乌青黑沉的颜色。
如果颜箴还在的话，细细地诊断，再加上他对毒药高深的理解，就能探查出这是当时闵漪所下的各种毒开始发作的结果。以前他没有发作，是因为颜箴在身边，稍有症状，就会被发现并消除，而现在，颜箴走了，他的心情极度恶劣，又因误害兄长喜欢的妃子和幼子而愧疚难当，长时间的食不下咽夜不成眠，造成体内那些未曾消除的隐毒慢慢地发作。
只是他不知，他以为这是他心中不安的结果。
瑞王府里的人看到了也不明白，以为他这是后悔的表现。
李千雪更无法知道，他此时因为安抚弟弟而使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孩子丧命感到痛恨，但不知是痛恨自己还是痛恨造成这一切的弟弟，他想施以雷霆之怒，又不知道该把这种愤怒施加给谁。
所以当半个月后他终于坐上朝堂上那个尊贵的座位时，他那无从发泄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岳国位于郑国东部，前年岳国那个年老的皇帝寿终就寝，其次子杀死太子兄长，灭掉几个弟弟，登上皇位，又利用两年时间将国内反叛势力一一剿灭，也许是登上宝座权力在握的感觉使他变得狂妄，郑国灾乱不断又连续对几个国家开战，唯独没有动他的国家分毫，还有清宁王爷的故去，让他觉得郑国如今没有领军之将，没有征战之粮，而且几个被占领的国家和被郑国抢夺的地盘仍有不时的反抗，而他的岳国经过多年的休生养息兵强马壮，粮多地广，所以对在他皇权牢固时前来代表郑国递交国书愿与之永世为好的使者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并对于郑国使者下榻四方馆内时馆内官员的怠慢行为采取了听而不闻的做法，对本国部分官员讥诮羞辱郑国使者的行为明面上斥责，但过后却随便寻找借口给予奖赏。
消息传回郑国后，百官对此大怒，纷纷上书要出兵征伐岳国，逼迫岳国杀死那些官员，并给已国道歉。李千雪之前一直犹豫，经过多年的征战，他现在迫切想让国家安定下来，给百姓一段喘息休养的时间，他甚至还想过委曲求全，安抚出使郑国的使者，使他们不要再愤慨，继续引起百官的愤怒。但是当爱妃与爱子相继丧命他又不能以杀死造成这一切的弟弟给他们报仇时，那种无处发泄的痛恨开始选择了另一个宣泄的目标。
辱郑国者，当诛！
可悲的是，他选择灭岳作以平息自己的愤怒，但帮他平息愤怒的却是引起他愤怒的那个人。
天佑十一年，李连山二十一岁，再次领兵出兵，开始讨伐他这一生灭掉的最后一个国家——东岳。
从古至今，军人有一种骄傲，那就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有一种狂妄，一句“甲胄在身，不便施礼”，便可拒向上级叩拜。李连山骄傲，所以他多次违反军纪，为此清宁王爷没少收拾他，他更加狂妄，所以经常不听他皇兄的话，多次把当今皇帝气得浑身发抖。
但是这一次，在西山大营，经过一个月的军力集结，军需储备，李连山在处理各种军务的时候，经常下意识把头抬起来，望向辕门的方向，企图看到黄衣使者捧着圣旨策马驶进辕门，替他兄长传达对他的旨意，或是侧耳倾听，企图听到有人传报，说皇帝要他马上进京，有话要吩咐。
一直到所有准备工作结束，出兵吉日也已选定，他也没有等到兄长的圣旨，没有等到兄长要见他的消息。
李连山眼下的青黑越发的沉重，夜里睡不着的时候越发的多，精神恍惚的现象也越发的严重。但对于军医小心翼翼的探试，要为他诊断身体的请求，他一概无视。
“我的身体很好。”
是的，除了他的脸色有些灰败，有些吃饭不香外，在众人眼里，他的身体很强壮，军队里没有人能打得过他，他射箭仍能百步穿杨，但由于前段时间几次吐血，他的身体终究有些亏欠，所以清宁王爷留给他的那架金雕大弓他现在是拉不开了，被一直觊觎的李无忌兴高采烈地抢走，说暂时由他保管，等他好了再还给他。
但是军医们仍然对他的身体有种担心，认为他有“心病”，并对他身边的人说要注意。可如今跟着他来西山大营的都是一群粗心爷们，哪里懂得如何开导一个据说有“心病”的人？在他们看来，能吃能喝能睡，骑得马，开得弓，举得枪，打得人，就没病。
少主除了吃喝略差点，骑马射箭，扛枪打人，还能处理那些让他们看了无比头疼的军务，哪里有病了？怪不得以前颜箴看不上这些子军医呢，啥屁本事没有，只会说一个身体棒得跟条牛的人有病。
离大军出发只有两天的时候，李连山终于没有安捺住心里的愧疚，没有告知任何人，只身离开行辕，连夜赶回康平，在城门外等了两个时辰，等城门刚打开一条缝，他就策马挤了进去，第一时间赶到皇宫。
想见皇帝的消息递了进去，他一直等到日过正午，也没有等到回信。
该到回去的时候了，李连山不顾满身的盔甲，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三拜九叩。
他叩首的时候长孙宰相在墙角处看着，轻轻地摇摇头。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李千雪在一处高阁上也在默默地注视着他的方向，虽然看不到他的身影，但目光一直停驻在隔着重重宫墙与殿宇的那道有着朱红颜色和满镶的镏金铜钉的宫门的方向，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一个小小的拔郎鼓。两个包金的小鼓珠打在紧实的鼓面上，发出缓慢的、清脆的声音，与留在记忆里的小小婴儿张着没牙的小嘴发出“啊啊”、“啊啊”的叫起混合在一起，还有那双乌溜溜的清澈黑色大大的眼，与一见到他就咧开淌着口水的嘴灿烂地笑起来的天真可爱童颜。
“咚，咚”，视线所及的地方，那片有着朱红与金黄色的宫门处，随着侍者踮足小跑进来，垂手低声的禀告，这拔郎鼓的声音，似乎又与他想象中的“哗啦、哗啦”、那穿着全副铠甲的英俊青年毕恭毕敬的三拜九叩所发出的声音融合起来，与那铁蹄上踏青石板的“哒哒”声融合起来。
那个此刻正策马奔驶在朱雀大街的满身甲胄的年轻人，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西山大营为出兵做最后的动员和准备，正要再一次为他出生入死，他来到这里，是为自己的错误前来，乞求他的原谅，如今他将怀着失意离去，去代他面对战场上的冷酷厮杀和血腥。
那个年轻人，曾经也如那个被他的错误害死的小婴儿一样，有着娇嫩如丝雨中杏花般的可爱脸庞，有着嫣红如樱桃般的小嘴，有着清澈如雪湖明亮如星辰的漆黑双眸，也曾咧着没牙的小嘴发出过各种不明其意的声音，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叫爹爹或娘，而是哥哥，只是初学人语，说的不那么清楚，把哥哥叫起蝈蝈。
那个年轻人，也曾如这个早早夭亡的小婴儿一样，被他抱在怀里，小心地擦掉顺着可爱嘴边流出的口水，并且有着这个小婴儿没有过的待遇，被他亲手换过尿布，喂过羹食，抱着他去参加朋友间的聚会，亲手教过写字，并抱着他入睡……
这个年轻人，明为他的弟弟，却由他一手带大，曾经他对他，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好，为了他，他甚至把自己的长子废为庶人。
“咚咚咚”，缓慢而清脆的拔郎鼓的声音渐渐变得急促进来，李千雪的呼吸也变得略微沉重起来。
在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准备为他面对生死的时候，他就算再怀怒、有怨，也不应该让他心情落漠地去战场，毕竟，他俩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李千雪收回视线，转身，准备让侍者发出信号，让人拦下李连山，但他转过身来，看到一侧屏风处后面的一张软榻，软榻上搭着件襟口、袖口、衣摆处绣着云纹的袍子，衣摆上的云纹还未绣完，只绣了一半，几缕丝线和几枚银针还扎在一个制成桃子形状的针线包上。
这是瑜妃准备给他缝制的另一件常服。
还没缝好。
永远也不可能缝好了。
那个这段时间经常飘在眼前的有着清澈黑眸、见到他就笑，不会说话在他教说“爹爹”时只能勉强发出“哒哒”声音并伸手要抱的故去的小婴儿，和那个模样在宫内并不太出众，曾经贵为一国公主、亡国后被献给他，被他冷落几年却因对闵漪的吸引而不得后想到宫内还有一个的她。
初始的心愿并不美好，他有着阴暗的绡想，想借着对她的宠爱，来吸引以黄金面具遮面却有着美妙奇异舞姿并几次拒他旨意的亡国公主。
但是那个公主太高傲，而且是弟弟的女人。
这个同为公主，却有着温柔性情，视他为天，视他为命，对他百般温顺，处处以他为重，最终羸得他喜爱的女人，也许她在南伽的宫里，也有着与那位公主相同的高傲，但在这个宫里，她则以自己的温柔小意，慢慢地羸得了他的心，并与他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为这个许久没有过小孩哭闹与欢笑声的冰冷后宫带来了热闹。
可惜这些都如镜花水月，一去不复返。
先是那个弟弟迷恋的女人，那个高傲的亡国公主，一直怀有贰心，暗中加害弟弟，并致侄子夭亡，而后弟弟冲到皇宫，说自己的爱妃与那个公主有勾结，想暗害自己，并有那个公主身边的女官亲手所写的证词。
再然后……
然后没有然后了……
旋转的身体停了下来，即将出口的旨意也没有再出口，那个骑马的年轻人三拜九叩后顺着朱雀大街拐向向西的街道，从延平门急驶而去，即将率领大军，征讨那个胆敢羞辱郑国使者、为他无法宣泄的怒火找到出气孔的国家，为自己的过失而去赎罪。
作者有话说
第353章 第 3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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