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235、第二百三十四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
　　李连山等人露面的时候已是七月流火时节，只在各自家中休息了几日，还没等别人弄清各地贼人是否他们所灭，清宁王爷一声令下，众多军人回西山大营操练，只留下了李连山。
　　李连山得意洋洋地挥手送走羡慕嫉妒的同伴，美不滋滋地回到王府里，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李千雪的诏书便送到府里，让他立刻去户部报道。
　　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军官，被拘在户部，天天跟算盘打交道，哪能受得了？李连山只去了一日就烦了，为了他们不让自己跑回家，碰倒了尚书大人的茶碗，撞翻了侍郎的案几，砸碎了郎中的砚台，被人告到皇帝那，皇帝派人把他训斥一顿，又罚他在太阳地里跪了两个时辰。
　　第二日，李连山老实多了，趴在案几上睡大觉，但他少年习性，浑身的精力，哪能睡得着，于是跑到院子当中嗨哈嗨哈地练起武来，足足练了两个时辰，引得户部衙门的护卫们不住张首偷望。他少年成名，大伙儿对他好奇得很，等见了真人面，觉得这么个漂亮小公子哪有这么厉害，别是人家胡吹的吧？一半是好奇，一半是不信，等看到他练起武来不觉手痒，有胆大者就过去试着搭讪。李连山正觉无聊，见有人过来喂招不由大喜，于是户部衙门内众武人大呼小叫，一众官员们听惯了算盘声，这会子又加了别的声，连算盘声都吸不到了，心烦意乱，一天下来算错好多数字，又挨骂又得连夜返工，没奈何，又告了李连山一状，李连山又被骂了一顿。
　　第三日，李连山硬拉着小杨一起来户部，躺在席上让小杨帮他全身按摩，李无忌随后赶到，把小杨抢走，又想跟众侍卫比划，结果那帮子侍卫一个个目光全躲着他，原来他们不光挨骂，还被责打。
　　第四日和第五日，李连山先到尚书大人那转了一圈，也没见他碰什么东西，但是尚书大人当日腹泄不已，一天跑了数十道茅厕。尚书大人都遭了罪，没道理别人不遭罪，当日户部所有曾对李连山掉脸子的官员都是走着来上班，抬着回家。
　　第六日，李连山就算把户部的房子拆了，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第七日、第八日……
　　李连山跑到皇宫求见李千雪。
　　据服侍的人私下说，世子哭着闹着只差没满地打滚，打死也不去户部，说听那里的算账声比他与敌国厮杀还累。
　　李连山倒没像他们说的那样撒泼打滚（事后他把造谣者揪住揍得满地打滚），但真的扯着李千雪的袖子又是装哭，又是威胁，说不把他从户部弄走就不让李千雪睡觉，就把李千雪的孩子们拐走弄到军营，天天打他们不教他们学好。
　　李千雪百般无奈，叫左右退下，跟他说让他好好待在户部，熟悉一下户部的各项差事，帮他看看国库内到底有多少钱财，为何国家一有事，想要调拔财物，户部那帮老儿就一个劲哭穷。
　　李连山大惊，居然还有这等事？南伽被灭后，收缴的金银财富不计其数，全部充入国库，还有他随清宁王爷剿灭各地贼匪，也弄来不少钱财，都缴到国库里，为何户部还要哭穷？
　　“放屁！光今年这次跟王叔剿匪，每剿一个匪巢，一半上缴国库，一半我们百十人平分，我们还每人分了足有十万缗，怎么会没钱？我找他们去！”
　　李连山气势汹汹地跑了。
　　而被他的粗话惊得呆住的李千雪还没来得及把怒色摆到脸上，他弟弟已经窜得没影了，呆了半晌，哭笑不得地骂道：“臭小子，等你再来，看我好好收拾你。”
　　旁边侍候的老宦官撇了撇嘴角。

　　李连山老虎一样窜到户部，找到尚书大人，用力一拍案几，劈头盖脸地叫道：“说！我辛辛苦苦弄的钱都跑到哪去了！来人，带我去左右藏！”
　　可怜的老尚书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李连山揪着领口拽了出去，一路踉踉跄跄，又得努力稳住脚步不要摔倒，还得拼命把衣领从李连山铁一般的手下用力揪出来一点，不然就得活活憋死。
　　户部各官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从自己的房间里跑出来，看到自家大人快被李连山提了起来，赶紧去救。
　　李连山气得脸色都变了，大声吼叫道：“带我去左右藏！我要去查账”
　　总算有人听清他吼的是什么，赶紧左右藏出纳使过来。
　　但是左藏和右藏哪里是这么好进的，国家每年的赋调钱物均存于左藏，各国和道州县进贡的金玉铜铁和珠宝及其他存于右藏，历朝历代两藏出纳使均为皇帝或权臣亲信，如今这两名出纳使，一为周相所遣，一为太后朱氏亲族，两者均不买皇帝的账，就连清宁王爷的话也经常当过耳风，不然去岁与南伽开战时，清宁王爷不得不放弃上战场，在朝里盯紧钱粮。
　　李连山要去左右藏查看财物，两名出纳使哪里肯听他的，非要皇帝、周相和太后三人共同的批示。
　　这里不比军队，李连山虽然性子冲动，但被清宁王爷狠狠地磨炼一番，加上年纪渐长，知道不能给哥哥惹祸，所以忍气派人去要。
　　这一要便等到晚上，好不容易等派去的人回来了，说皇上由周相陪着一直与各道州上京的官员在谈话，询问当地政况，而太后则摆驾去了行宫避暑，居留下的宦官说，夏天不过去，太后是回不来的。
　　李连山恼得要命，这摆明了是故意晾着他，不然为何太后早不去，晚不去，非得今天去？
　　他这也是少年气性，太后避暑的事其实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准备，他当时在外面不知道，在家窝了三天就被揪到户部，在户部的这几天又可着劲折腾，没去打听宫里的事，等到出纳使要太后手谕的时候才知道，立刻先入为主地认为太后给他使绊子。
　　他才十几岁，正是没什么耐心的年龄，在军队里跟群粗人混了一年多，更是养成一些做事直来直去、敢惹我就揍你的坏脾气，当下不管不顾地非让出纳使打开各个库藏。
　　出纳使根本不理他那一套，说他是按着国家法令行事，不见皇上、太后和周相的批示就不开门。两位出纳使嘴皮子都利索的狠，一顶顶大帽子压下来，拿朝廷法令说事，李连山还真说不过他们，一急眼，就说他们死不开门，是不是贪了墨，所以不敢开。两位出纳使也急了，揪着李连山的脖领子非要到周相那说个一二三。
　　李连山一向是揪别人脖领子的主，冷不防反被人揪，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揪着走了两三步后缓过劲，顿时大怒，振臂一挥，两位出纳使是都是文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腾云驾雾，然后不知撞在什么东西上，浑身疼得厉害，尤其是脑袋，眼前也一团一团的黑雾，好半天反应过来，摸了摸脸上热呼呼流下的东西，吓得只说得一声：“我死了！”顿时人事不知。
　　户部里其他官员立刻大呼小叫起来，说杀了人了！杀了人了！杀了人了！就有人跑出去分别到周相、两名出纳使候在衙门外的家仆们告状，其他官署的官员们也得知消息，纷纷跑来看热闹。
　　两位出纳使的家仆听说自家大人被打，急忙回各自府中报信，两府家人们怒了，男女老少纷纷出动，要找打人者说理，就算他是瑞王世子又如何？天王老子也得讲理。气势汹汹打上门来，到了户部官署没能进去，早被尚书大人派了官兵把住大门，尚书大人又站在官兵后面解劝一番。
　　不解劝还好，一解劝反而火上浇油，两名出纳使的家人们火气高炽：这里是官府衙门，我们不能进，那我们就去瑞王府，让瑞王府的人把凶手交出来！不然我们就告御状，皇上若不管，我们就集体在皇宫门前上吊！
　　一群人气势汹汹跑到瑞王府，瑞王府的人已经知道发生的事，府门紧密，任他们在外面叫骂。
　　老宦官张齐急得团团转，气急道：“世子到哪都惹事，还不如当初就把他拘在家里哪也不去！”又恨道：“这是欺负咱府里没人啊，要是老王爷还在的时候，谁敢欺上门来？”越想越伤心，跑到老王爷灵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仇大总管捋袖子提家伙，招呼众侍卫，“孩儿们，抄家伙，跟老子上！小妇养的，欺负到门上了，老子不劈死他们！”
　　大总管急得拦：“仇恭，你要敢轻举妄动，我就一头撞死在你前面！”又喊众家仆，“还不给我拦住，今天谁要是让他们出了这个门，我就把他全家都弄到极北挖矿去！无忌，你这狗娘养的，你要是不听话，以后就别在这府里待……小杨，还不把无忌给我拦住了！抱住，你把他给抱紧了，别松手，千万把他给抱住喽……高林，你他娘的添什么乱？哎哟，去宫里报信的人怎么还没回来，这可乱了套喽！”
　　且不说瑞王府乱成一团，再回到户部，周相早已派人把李连山叫到政事堂。
　　政事堂里杂人全无，只留周相和李连山两人。
　　周相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见到李连山就摇头叹气，半天没言语。李连山对这个不遵哥哥旨意、处处压制哥哥的老头更是没好脸色，梗着脖子，瞪着堂上挂着的一副字画，仿佛要把那字画瞪出个窟窿来。
　　“你幼时还好，为何大了，做事反而不三思而行？左藏和右藏出纳使没有错，却被你打得浑身是血，人事不知，以后别人提起你，只知你不遵国法、凶悍混吝、蛮横无理，从此凡事盯着你，看着你，除非你从此不出门，否则你做任何事别人都会从中挑出错来，你这样，除了让陛下烦心，还能有何用？不说别的，便你在去年，一句‘这是我李家的天下’，传到陛下耳中，却是‘这是我的天下’，也就是陛下疼爱你、深知你，找本相出面查明此事，在朝堂上当众宣出，才堵住众人之口，不然只这一句，便可教陛下从此对你起了疑心，让天下人对你起了疑心……”
　　周少安也不管李连山听不听得进去，慢慢地说道：“这些本来不该由本相说，只是你父王故去，无法说，你王叔性冷，懒得说，你皇兄忙着收权，没时间说，只得由本相来代你父王、叔父和皇兄来说，你听也罢，不听也罢，本相只说这一次。日后你做事三思也罢，不思也罢，小事端本相不理你，惹惹出大事端，你看本相饶不饶你。”